不知不覺, 期限已經過去兩天。
這天下午,守在客棧的一家之主終於收到司馬金的消息,匆匆趕去十里之外的一處民宅。
而在城門, 與他們擦肩而過的一輛馬車, 緩緩駛向了皇宮。
不一會兒, 小太監慌慌張張的衝進了御書房。
“陛、陛下……六、六、六……”
男人手中的狼毫掉落在桌上, 弄花了一頁奏摺。
門口的人一身淡紫色衣衫, 靜如空谷幽蘭,兩彎柳眉似蹙非蹙。
長久以來的思念和悔恨蜂擁而上,漫過心頭最柔弱的地方, 千言萬語,只化爲一句淡淡的問候。
“最近好嗎?”
笑了笑, 善若水等着那太監恭敬的退下, 緩步走到書桌前, 拿起被落了一灘墨跡的奏摺,輕輕‘恩’了一聲, “大家都待我很好。”
“是嗎?”
“你呢?”
“也不錯。”男人拿走善若水手中的奏摺,合上放在案頭,“你這次回來,不只是一句問候那麼簡單吧。”
“不管十四是不是大景的血脈,現在這裡是鄞國, 他住在你的國家, 就是你的子民, 你難道要對你的子民見死不救嗎?”
“不錯, 如果是我鄞國的百姓, 我不會坐視不理。我不在乎他是不是大景的血脈,怪只怪他叫蘇應麒(qi)一聲舅舅。”
“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 你還不能釋懷嗎?”
“你認爲是什麼原因我才讓後位空懸至今?”
“二哥……”
“不要叫我二哥,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弟弟看。”
“只要你出面,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讓十四平安回來。”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會有危險?對方口口聲聲要的是我的命,你卻說服我去送死,你是真爲了那臭小子,還是不想讓你的心上人傷心?”
“看來,我今天不該來的。”
“站住。你以爲這裡是什麼地方?你以爲自己還是六王爺嗎?想要我改變主意,可以,但是有條件。”
崎嶇的山路上,翠鶯宮的人押着十四他們從一條隱秘的小徑上黑風崖,十四突然覺得這場面有點似曾相識,好像他和蘇應麟也被這麼押着上過定尊山。
“我知道家裡的幾個叔叔都不是省油的燈,但我沒想到善叔叔是皇帝的六弟,原來舅舅和皇帝之間的仇早就已經結下了,我居然還鬧出那麼大的事情。”得知14年前的事,十四越來越討厭任性的自己。他的胡鬧,很可能把家裡的人推進火坑。突然,他豁然開朗的擡頭,“那……我和你,不就是親戚了?”
迎上十四驚訝的視線,清曉好笑,這個人居然現在才發現,“不過,比起你和蘇應麟,沒有血緣關係。”
“……不用你提醒……”十四撇過臉,卻又忍不住好奇,轉過頭來,“照你說,皇帝喜歡自己的弟弟?”
“你覺得很奇怪嗎?”清曉挑眉,眼神裡盡是曖昧。
十四發現這個人一旦在孤傲的骨子裡加上一點笑容,就會讓他有汗毛倒立的錯覺。
他真的不高興和清曉說話了,有時候寧願一個人對你有敵意,也不要有曖昧。
突然走着走着,十四回頭,四下張望,被潘巧兒藉機狠狠推了一把。
“老實點,別以爲你是十四皇子我就不敢拿你怎麼樣?惹火了我,我照樣可以殺了你,再隨便找個人冒充!”
“要是你能隨便找個人冒充,你幹嗎煞費苦心抓我?”十四下巴一擡,‘哼’了一聲,氣得潘巧兒握緊了拳。
突然,十四捂着肚子大叫,“哎呀哎呀……”
“又怎麼了你?”潘巧兒沒好氣的問道。
“你沒眼睛啊,這不擺明了肚子痛,誰知道你是不是小心眼在食物裡下了巴豆!我要上茅房!”
“荒郊野外,哪裡來茅房?”
“那我就在這裡解決了。”說吧,十四作勢解褲腰帶。
“飛花,你帶他去那邊解決。”潘巧兒撇過臉,嫌棄的吩咐道。
走到遠處的草叢中,十四對着面向自己的飛花,甩着褲腰帶,“我說大姐,你不是要看着我方便吧~”
對方一聽,哼了一聲,“你別想逃。”
十四假裝蹲了下去,卻擡頭四處張望,他剛纔明明感覺蘇應麟跟在後面,難得的一次心靈感應,不會那麼不給面子吧。
正想着,突然一團包着石頭的紙扔到了他面前。
而當一家之主等隨着司馬金趕到那處民宅的時候,屋子裡只剩下已經被滅口的主人。
連無辜的人都可以毫不猶豫的砍殺,他們不得不擔心那個女人爲達目的還會做出些什麼舉動。
“我們上黑風崖。”
自十四回到隊伍中,就一直神秘兮兮的左右瞟來瞟去。
“你在打什麼鬼主意?”潘巧兒一把揪起十四的耳朵,痛得後者哇哇大叫。
“醜八怪,你放開我,不對不對,是醜九怪!”
“你!!”
正當潘巧兒要發作,忽聞走在前面的宮衆一陣慘叫,數十人被一張從天而降的漁網抓住。
趁着衆人走神的一霎,十四立刻拉起清曉往左邊的小路跑去,“往這裡走。”
“追!”潘巧兒一聲令下,剛要往左追,突然一柄劍自空中飛馳而來,衝進人羣,血濺當場,在空中轉了圈後飛回了一人手中。
“哼!”潘巧兒冷笑一聲,“就憑你一個也想從我這裡救人?放信號,讓崖上的宮衆去追人。”
“是。”
正在逃命中的十四隻聽得頭頂上傳來一聲尖銳的呼嘯聲,就見一張藍色的煙花綻放在空中。
“不行!我不能讓蘇應麟一個人留下!”十四猛地收住腳步,就要跑回去,被清曉一把拽住。
“你不會武功,回去只會添麻煩,先離開這裡,相信他一定能撐到我們搬來救兵。”
“可是……”
“沒有可是。”
清曉不由分說的反抓住十四的手,帶他往前跑。
突然,他停下腳步。
四周靜的只能聽呼呼的風聲刮過林間,在草叢捲起陣陣波浪。
“風向變了。”清曉帶人就朝右邊的小徑跑去。
“喂,這不是下山的路!你帶我去哪裡?我們還要去搬救兵!”十四急得跺腳,一口咬在對方的虎口上,對方一鬆手,他轉身就跑。
“不能往那裡走。”
提醒已經來不及,從前方涌來的人影已經足以說明他們現在的處境。
當潘巧兒和手下的人匯合時,卻不見對方帶來人質。
“他們人呢?”
“屬下辦事不利,他們滑下山坡了。”
“那還不去找?”
“我們已經下去找過,但是隻有找到這個。”對方雙手奉上一片沾血的衣襟。
“先準備明天的事!”潘巧兒一手抓過,狠狠篡緊在手心,眼裡露出殺意。
目送着他們走向崖頂,尾隨在後的蘇應麟屏着喉頭的一口血腥,鮮血從握劍的右手沿着劍身一點點滑落在地,意識漸漸脫離。
他明知寡不敵衆,只是爲十四他們逃走爭取時間,沒想到……
當夜幕帶着寒意降臨,清曉漸漸轉醒,入眼的是被圈起來的夜空,剛纔滑落山坡的時候,他感覺墜落了什麼地方,看來,是掉進了獵戶的陷阱。
起身,一眼就看見了摸着後腦的十四,看他那副迷茫的樣子,估計也是才醒。
“啊!”剛坐起身的十四就大叫了一聲,反射性的蜷起腳。
清曉恰巧看見一條蛇從前者的腳邊遊過,立刻趕過去撩起十四右腳的褲管,兩個小紅點赫然映在腳踝處。
“完了,沒感覺了。”十四重重敲了一下右腿,哭喪了臉。
清曉當即立斷撕下一片衣角,紮緊在小腿上,俯身就用要嘴吸毒。
十四趕緊收回腳,往後爬。
“怎麼了?”清曉不懂十四的反應。
“沒什麼。”十四知道,萬一真的讓清曉替自己吸毒,他以後就欠了人家一個大人情了。本來現在的關係已經夠曖昧了,他絕不能再讓這氣氛有助長的趨勢。
爲了追蘇應麟他花了多少功夫,他不會讓付出白白浪費,同樣的,他也不會讓自己去破壞現在好不容易得到的感情。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有些話,我要跟你說清楚。雖然我有時候胡鬧了點,但基本的做人原則我還是有的。一腳踏兩船這種事,絕對不可能出現在我身上。我只喜歡蘇應麟一個,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然後呢?”
“什麼然後?你有沒有聽懂我的話?我是說你沒有任何機會的。”
“你現在才十六歲,我非常理解你會說出這些話。不過,以後的日子長的很,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怎麼有你這種人!”十四翻白眼,爲什麼他說喜歡誰的時候要提醒他是小孩子不懂喜歡,怎麼他拒絕別人的時候還要被教訓自己小?
“讓我看一下你的腳,我只是確認一下有沒有毒……還好。”
放下心後,清曉開始想着怎麼逃出這個有三丈深的洞。
明月漸漸升到了當空,夜風吹過洞口,掃下片片落葉。
清曉想到了辦法,藉着月光在洞裡逛了一圈,找到一塊手掌大小的石頭,如果拿衣服做繩索,繞在石頭上,洞周圍有樹的話,或許可以逃出去。
正當他準備脫下外衣的時候,聽到十四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
“喂,你確定那條蛇沒有毒……爲什麼我覺得好冷……”十四抱緊了自己,兩眼呆滯。
清曉趕緊過來重新確認了一下咬傷的部位,沒有任何浮腫和發紫變黑現象,蛇的確沒有毒。
“你有哪裡覺得不舒服?”
“不知道,渾身又痛又酸,腦袋像要脹開來似的……我是不是發燒了?上次尚叔叔發燒的時候,他就是這麼跟大夫說的。”說罷,十四就要伸手探自己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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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曉突然一把抓過他的右手,只見那掌心磨破了皮,翻起的皮膚裡還嵌着綠葉似的東西。
“你剛纔抓過什麼?”
“什麼抓?”說着,十四雙眼就打架着往旁邊倒去。
清曉趕緊把他扶正,剛放手,十四又像是很困似的往另一邊倒去。
“哦……我好像摔下來的隨手抓了一把花花草草……”
“花花草草?”
清曉奇怪,一時不查,十四‘咚’的把腦袋重重砸在了地上,痛得他立刻睡意全無,摸着腦門倒吸氣,又不時搓手抱着自己的雙臂上下摩擦。
清曉不動聲色的靠近了一點,坐在旁邊,伸手環過十四的肩,把人攬進了懷裡。
本來十四還有點牴觸,可是最終抵擋不了溫暖的懷抱,像是取暖的小狗似的,往清曉胸前蹭了蹭,蜷縮成一團。
儘管兩人幾乎已經貼在一起,十四仍舊在不停打顫。
仰頭看了眼西移的明月,清曉輕嘆了一聲,更摟緊了發冷的人。
看來,要等明天才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