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中,昨夜被砍斷的斷枝所在,生出新的枝條,轉眼樹冠再度變得茂密。
而樹冠下方,攸的出現幾個人。
獸皮裹身,也只是蓋住關鍵的部位,揹着弓箭,裸露着胸膛,肌肉流暢健碩,胳膊上有着詭異的紋身。
黑色的紋身,似骷髏,又似獸首。
顏色濃稠,像是那色澤最深的墨散落在肌膚上,多看幾眼,那獸頭要活過來一樣。
這些人四處觀望,盯着樹幹,皺着眉尋找什麼。
“人呢?”
其中一人低聲說着,聲音沙啞,說出的話也不是很流暢,像是從喉嚨中擠出來的一樣。
“不知道、痕跡被、抹去了。”
接話的人說話更加支支吾吾,幾個字幾個字的往外吐,看起來許久不曾言語。
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陣嘰嘰咕咕的奇怪語調,彼此用部落語言進行交流。
他們看向隊伍中的一人。
那人身材相對瘦小,臉頰上塗抹着某種植物的汁液,將肌膚染成黃褐色。
他的頭上帶着一頂羽冠。
白色的羽冠中央有一根色澤顯眼的紅羽,那些羽毛離開活體許久,依舊保持豔麗的顏色。
這人嘴裡吐出難懂的話語,他的胳膊上,那紋身顏色更加深濃,墨色在肌膚上暈染,活靈活現。
“追!”
他指着陸韻兩人消失的方向,落下這個字。
一羣人再度行動,茂密的樹林和雜草,壓根無法阻攔他們的動作,矯健而敏銳,穿梭在山林中的身影幾乎和山林融爲一體。
前方,還不知道正在被人追蹤的陸韻,和紀紅溪站在趨於交界處。
前方是一簇簇矮小漿果樹,樹上掛着粉色的果子,香氣甜膩,看着就讓人口舌生津。
越過這一小片漿果樹從,紀紅溪的修爲便會降低到金丹中期。
前方是古蠻山脈更深處的區域,將地方試探出來,兩人準備換個方向。
走在漿果叢中的陸韻,視線不自覺望向那些漿果。
粉色的果實,一顆顆只有指甲蓋大小,看起來晶瑩多汁,她的喉嚨滾動,有種大吃特吃的衝動。
她的左手不受控制伸過去,在即將碰到那漿果時,手腕上的珠串剛好滑落。
檀木砸在一起發出細碎聲音,便是這一聲響讓陸韻瞳孔縮小,猛然後退幾步。
用來清心凝神,對抗幻覺的檀木珠並未起作用,反倒是碰撞的聲音讓陸韻警惕。
她看着那小片漿果,神色錯愕。
這些到底是什麼東西,讓她恨不得將其吞吃入腹。
身側,紀紅溪目光也在盯着那些果子,修爲比陸韻高的紀紅溪暫時還沒動手。
可看他那蠢蠢欲動的眼神,陸韻知道對方也抗拒的艱難。
趕緊將人拽出來,陸韻拉着人快速遠離那片漿果。
隨着距離的拉遠,那股讓人非常有食慾的香氣在消失,再看向那裡,漂亮的漿果叢中,露出些許白色。
森寒的白色來自一具具屍骸,似是獸骨,那骨色蒼白到讓陸韻背脊發涼。
而那些漿果樹的根鬚,就紮根在那些屍骸中,血肉被吸收,留下的是作爲養料的骸骨。
“誰!”
她聽到紀紅溪的呵斥,而她也再度感受到那股被人窺探的感覺。
那視線並不邪惡,甚至很小心。
可在這種地方,被未知的存在盯着,難免讓人毛骨悚然。
紀紅溪的靈識探出,尋找四周,可鋪開的靈識,並未感受到任何人影的存在。
空氣變得安靜,有的只是那些樹葉在風中摩擦的聲音。
聽久了,像是孩童的嬉鬧聲。
“嘻嘻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陸韻腦海中迴盪着頑童的嬉鬧聲,調皮的孩子在和他們捉迷藏。
在看清紀紅溪的表情後,陸韻知曉,這不是她的錯覺。
可面對這份逗弄,兩人無福消受。
“走!”
紀紅溪拉着陸韻,換另外一個方向走,那步伐有些慌不擇路。
陸韻順着對方的力道跑着,精緻的臉上是一片肅穆。
她看不到任何人,可那種視線如影隨形。
天上地下,無數隻眼睛盯着他們,逃不了。
“我就不信走不了。”
紀紅溪很懊惱,琉璃血出鞘,御劍訣掐出,紀紅溪帶着陸韻就要御劍離開。
起初升空很順利,可很快,他們就像是撞上一層不存在的結界,身形不穩,差點再度砸下去。
兩人懸空,陸韻擡手摸了摸,無障礙通過,可御劍無法繼續往上。
她跳到一棵樹上,沿着樹枝一路往上,直到站在樹冠最高處。
迎風而立,青衣襬蕩,此刻的陸韻站的比御劍的紀紅溪還要高。
紀紅溪黑着臉,放棄御劍後,果然也能來到更高處。
登高望遠,所見是層疊的山林。
那些綠色四面八方而來,像是無邊浪潮,擁擠着,涌動着,想要將人溺死在這裡。
呼吸在這一刻變得困難,窒息感讓陸韻臉色逐漸蒼白。
她試圖從樹冠上趕路的想法被否定,放眼望去,入目所見,盡是濃綠。
她捂着胸口重新落到地上,腳踏實地的那一刻,古怪的窒息感消失。
雙腿和大地接觸處傳來一陣脈脈柔情。
這一刻的陸韻,彷彿化身這盛大山林中的一棵樹,她紮根土壤,吮吸着來自大地母親的養分供養己身。
最後一口鬱氣吐出,那股不適徹底消失。
她的耳目變得敏銳。
她肆意伸展自己的枝幹,享受着燦爛的陽光。
她看到,不遠處有人正在靠近,他們身上揹着弓箭,胳膊上的黑色紋身讓她打心底的厭惡。
“師妹,師妹……醒醒。”
“陸韻,阿韻,小阿韻,快醒醒。”
源自紀紅溪的聲音近在耳畔,帶着着急和憤怒。
陸韻低頭,見到紀紅溪染上害怕的臉頰,那裡是對她的擔心。
她伸手,摸了摸紀紅溪的腦袋,很想告訴師兄,她現在沒事。
她動了動腳,哦不,她動不了腳了。
一棵樹怎麼動腳呢。
慢悠悠想着,她又伸了一個懶腰,渾身懶洋洋的,很想睡上一覺。
紀紅溪不知道陸韻的感覺。
他所見的,是陸韻落地後不再動彈,而她的肌膚上,開始出現木質化。
像是粗糙乾枯的樹皮,失去水分,皺巴巴的,走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