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盧春春親人聞訊趕來的時候,我正跟宣漾在春春的病房裡逗孩子玩。他們家浩浩蕩蕩地來了一大羣人,直接將我跟宣漾擠了出去,我倆站在外面的走廊裡,無語地看着對方。
宣漾說:“時間真的是眨眼就過,不過一年光景,盧春春就當媽了。”
我撫了撫額頭,擡眼微笑。
生命的降臨很快,生命的離去也快。有時候我覺得人世間最脆弱的就是生命,不堪一折,就此隕落。有時候我卻也覺得最堅強的也是生命,百鍊成鋼,刀槍不入。
突然手機鈴聲大作,我手忙腳亂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是邊小詩打來的。預料到她是來挑釁的,我皺了皺眉頭,無奈地接起電話,然後就聽到了邊小詩那飄然的聲音,跟踩在雲層上說話似的。
“安詩年,考試有沒有遲到啊?考得怎樣啊!呵呵!”
“呵你妹啊!我在醫院,沒去考場。”我沒好氣道,語氣恢復了平素的輕鬆,沒有了之前的慌亂。
邊小詩在電話裡驚訝道:“你在醫院幹什麼?你不是要考試嗎?”
“你還知道我要考試啊!盧春春生了,我現在不愛跟你聊,就這樣。”
說完,我麻利地就把電話給掛了,一旁的宣漾好笑地看着我,說是安慰其實是在討打地說:“詩年,其實這事你也不用太怪邊小詩,她不過就一臭丫頭不懂事。反正司法考試,你也考了三次了,都沒過,今天就算去考了,也不一定過得了。放寬心,我要像你這樣考那麼多次,我早看淡了。”
我拿眼橫宣漾,咬牙道:“我跟你說,我現在情緒不好,你別瞎刺激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詩年,來年會更好。”
我恨不得一掌拍向宣漾那張漂亮的臉,附贈一句“你去死”。
宣漾又在醫院待了一會兒,就跟盧春春打了個招呼,要走了。她事務所那邊還有事,之前有個離婚案子,現在還在受理中。跟我不同,宣漾去進修學院,不是因爲大學本科學的不夠好,而是去插班的,主要是衝着某個老師去的。我們那有個兼職男老師,是宣漾爸看上的人才。宣漾爸是個老律師,自己開了家事務所,一直想挖那個男人過去,人家都不願意。宣漾自告奮勇,說要用“美人計”把人家男人勾進她家產業來。事實上,確實,那男人跟宣漾戀愛了,但是兩個人開始戀情沒多久,一個女的就殺了出來,打了宣漾。
那男人結婚了,那女的是他的老婆。因爲這事,那男人被校方開除了。而宣漾,怒不可遏,大罵其衣冠禽獸,不得好死。從此,成了愛情的絕緣體。
我想宣漾是真的對那個男的付出過感情的,只有動了感情,纔會被謊言所傷。倘若不在乎,又怎會覺得難過。
宣漾一走,就剩了我一個人。盧春春那幫親人我都不認識,盧春春剛生完,忙着休息,也沒空搭理我,我覺得自己再待那有點尷尬,便跟盧春春說了聲“下次再來看她”,就這樣也走了。
從走道里出來,站在電梯口,我隨手按了下電梯鍵,等着門開。
“叮”的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音,門開了,我右腳下意識地跨進去,忽而眼角掠過一張隱隱熟悉的臉,我猛然僵住腳,撤回去,站在電梯外,驚愕地擡起頭,看着眼前的人。
沒想過會再次見面,更沒想過會在這種地方碰見。他比我記憶中的樣子瘦了,膚色更白了,顯得有點病態,可是他卻穿着白大褂,跟我們分開前一樣,有模有樣地像個醫生。
他似乎跟我一樣的驚訝,好看的眼眸睜大着,嘴巴微張,喉結微微蠕動,彷彿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緩了好久都沒發出聲音來。
我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我沒有預料過會有這樣的見面,所以我不知道如何去應對。
僵硬的我,面對着僵硬的他。奇怪的是,電梯的門一直沒關上,原來,是他的手在撐着。
門口陸陸續續地有人到來,擠進了電梯,站在他的身旁。我看到他的身體動了幾下,看到他鬆開了手,蠕動腳步準備走出來,嘴裡用發顫的聲音喊我的名字。
“安詩年。”
我宛若聽到魔咒一般,猛地打了個機靈,來不及整理腦海裡突然喧囂起來的零碎畫面,不等他衝出來,撒腿就跑,腦海裡只有一個想法。
我不想見他。
“安詩年!”
“詩年!”
“詩年,你不要跑!”
“……”
他在背後緊緊地追着我,用力地呼喚着我,我腳步越來越快。
腦子裡突然衝撞出了另一個聲音,也是一個人用力地喊着我的名字,卻不是讓我站住,而是讓我快跑。
是楊帆,是楊帆催促我快跑。
是楊帆……
我聽着她的話,跑了,因爲我懷了孩子,我得保護孩子,所以我跑了。結果楊帆死了,孩子也死了。
那個時候,那個時候他在哪裡呢?
那個時候他爲什麼不出現,爲什麼不像現在這樣,追着喊着,讓我不要離開呢?
暨雨,你爲什麼現在纔出現?
在四年之後,在我的傷口好不容易一點一點癒合,又突然的出現,毫無預兆地拉開了那些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