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威當然知道四周漸漸逼近的東西是什麼,他握緊了腰間佩着的劍柄,整個人陷入了機警戒備狀態。莫威尚且年少,做不到不動聲色,面露幾分窘迫,卻還是沉靜以對。常年的磨礪,他這樣的少年也不似普通人家的孩子。
蘇碧落也察覺到不對勁,不禁有些膽顫,卻是不敢出聲。
莫威沒有回頭,只是對着蘇碧落說道,“蘇姑娘,莫威會權利保護你。一會兒莫威跳下馬車與它們決一死戰,你就立刻駕車逃跑,跑得越遠越好!”
蘇碧落一驚,來不及開口迴應,樹林裡一陣簌簌躥動,十幾條狼躥了出來,猙獰着獠牙,氣息渾濁。
“啊!”蘇碧落嚇了一跳,倒抽一口冷氣。
她從來也沒有見過這麼多條狼,也不曾遇見這等場面,着實慌了。
莫威同時有一瞬驚嚇,立刻恢復了鎮定,他眼眸凝然起來,再次囑咐,“蘇姑娘,請記住莫威所言!”
“不!”蘇碧落急呼出聲,莫威卻已拔劍下馬,朝狼羣飛奔而去。
蘇碧落只瞧見那十幾條狼縱身飛起,朝着莫威撕殺而去。蘇碧落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她沒有辦法做到如此逃跑。莫威一邊與那些狼打鬥,一邊厲聲疾呼,“還不快走!愣在那兒做什麼!”
“小威!你上來!我們一起走!”
“你快走!”
“不!不行!要走一起走!”
“兩個人死還不如一個人死,你快些走!”
莫威憤怒咆哮,狼羣一個撲來,他手腕一轉,一劍刺過狼頭,頸項鮮血直流。他剛殺了一頭,身旁又是縱身飛起兩頭,左右攻擊他。
蘇碧落嚇得閉上了眼睛,不敢去看,尖銳的喊叫聲響徹這片孤寂的樹林,“啊——”
莫威反手斬了一頭,卻被另一頭咬了一口,連皮帶肉被咬下,鮮血直流,痛得他呲牙咧嘴。蘇碧落急中生智,牽起繮繩,駕了馬朝莫威奔去。快要接近時,她大聲喊道,“小威,快上來!我們一起衝出去!”
莫威見她如此,便在斬殺之時躥上馬車。
馬車踏着大霧朝前狂奔,空氣裡瀰漫起血腥味,那些狼興奮地追趕着他們。
忽然,前方衝出一頭惡狼,狠狠咬上了馬兒的脖子。
馬兒驚鳴啼嘶,被咬得硬身倒下。
馬車立刻朝一側翻滾,蘇碧落與莫威雙雙跌了下去。
狼羣已經奔近,更是興奮地嗥叫。貪婪的,腥紅的眼珠,它們還在徘徊,卻隨時像要攻過來。
莫威被咬得左手無法動彈,鮮血流了一地。
蘇碧落先前感到那樣恐慌,但是奇蹟一般,她的心突然靜了下來,靜到連自己都詫異。
“我去殺了它們!”莫威吼了一聲,蘇碧落摟住了他的手臂,“莫威,你怕死麼?”
這些日子來,蘇碧落一直是喊他小威的,現下叫了他的全名,莫威一怔,他點了點頭,又是搖了搖頭。
蘇碧落掃過那狼羣,輕聲說道,“好在不孤單,黃泉路上有人作伴。”
話音未落,另一道女聲卻是突兀響起,柔柔的,散漫的,“哎?怎麼擋了路?過不去了?”
蘇碧落和莫威驚奇,回頭望去,只見後方遮迷了霧氣的小道中,一道黑影由小變大,慢慢地朝他們走來。
黑影撥開霧氣,從大霧中走了出來。
女子眉目清秀,梳着盤起的髮髻,卻是瞧不出有多大的年紀,白皙的肌膚,標準的鵝蛋臉,臉龐的弧度優美,輪廓娟秀。身上披着一件厚實的黑絲絨披風,白色的狐裘裹着她的小臉,襯得她更爲嬌小柔弱。一雙大眼睛微微笑着,卻透出幾分隨性,隱匿着狐般狡黠。
這地方怎麼會有女子出現?
“姑娘!你快跑!別過來!”蘇碧落困惑,又是大喊。
姑娘?
那女子聽見這聲呼喊,顯然是很受用,那笑容也愈發生動了。
狼羣卻也找到了另一個目標,幾頭狼轉而對準了她。
“姑娘!”蘇碧落再次大喊。
那女子不爲所動,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
其中一頭狼嗥了一聲,朝着那女子撲了過去。
那女子就站在那兒,惹得蘇碧落睜大眼睛,莫威微微眯起眼眸,腦海裡預見接下來的血腥畫面。
狼飛至半空中,卻有另一道黑影從女子身後躥出。
通體白如雪,毛髮柔亮,粗壯的四肢,那是一條身形壯碩的雪狼。雪狼從半空中直接咬斷了那條黑狼的脖子,黑狼嗚咽一聲倒地不起。另幾條虎視耽耽的狼朝後退去,猙獰的嗥聲也漸漸低了,那聲音讓人聽出了幾分怯意。
剎那,狼羣一一轉身逃離,不見了蹤影。
雪狼靜靜地依附於女子身旁,那女子輕輕地撫摸着它的腦袋,又是望向摔倒在地上的男女。她朝着他們走去,半蹲下來,秀眉輕蹙道,“這少年傷得不輕,你們怎麼會在此處?”
“我們迷路了。”蘇碧落如實答道。
“不過幸虧你們遇見了我。”那女子說着,便從懷裡取出一隻小瓶,喂着那少年喝下。
蘇碧落聞到了那奇異的味道,只感到熟悉,這個味道,不會有錯的……
她詫異呢喃,脫口而出,“金蟾蜍之淚?”
“你知道這個?”那女子卻也有些詫異。
“恩。”
“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以前受傷的時候,我有服過,所以有印象。”
那女子定睛瞧着她,柔柔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蘇碧落。”她如實相告,並沒有隱瞞。
“原來是你呀。”那女子一愣,笑逐顏開。
蘇碧落一愣,心中更是狐疑:難道這位姑娘認識她不成?她回神望向她,卻見那女子朝她看了又看,瞧得她有些發憷,還以爲自己臉上沾了什麼髒東西,她伸手摸了摸,卻是什麼也沒有,光潔得緊。
“這兒容易迷路,你若是被狼吃了……”那女子笑着說道,聲音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我那兒子可要翻天了。”
蘇碧落一時沒有聽清,“姑娘,你說什麼?”
“哦,沒什麼。”
莫威自小習武,又得神藥像救,原本被狼咬破的傷口迅速凝結,不再流血。他硬撐着自己,沒有因失血過多而暈過去,咬牙道謝,“多謝這位姑娘。”
“你失血過多,需要好好休息。”那女子輕聲說道,又是呼喊,“兔子,過來。”
兔子?
蘇碧落詫異不已,又見那雪狼朝他們而來。
“扶他上去。”女子邊說邊扶起莫威,讓他騎上了雪狼。
雪狼哼出一團渾濁氣息,似乎是不情願,奈何主人命令,它又不得不服從。
女子食指輕點雪狼的腦袋,笑着說道,“怎麼着?你還不樂意啊?真是和他一個臭德行!”
雪狼睜着漆黑的眼珠,輕微地發出一聲嗷聲。
女子這才徐徐擡頭,目光掃向身後那一片大霧瀰漫的樹叢,音量高了幾分,“你快些出來罷,我身上沒帶大丸丹。”
那片樹叢沒有動靜,女子又喚,“出來!”
依舊是沒有動靜,那女子不由得搖頭。
蘇碧落也一併望着那處,心裡想着到底是誰呀。
“我數到三,你若是再不出來,我可就不理你了啊。”那女子秀眉微蹙,語氣透出幾分不耐。
“一!”
“二!”
這“三”字還沒喊出口,果然有一道高大的黑影漸漸映現。
樹叢發出簌簌聲響,伴隨着沉穩的腳步聲,那道黑影從大霧中硬生生闖了出來,一身黑衣錦服,沒有多餘的修飾,硬是貴氣逼人。男子生得異常好看,鼻樑挺如懸樑一般,深邃的黑眸,是那種狹長漂亮的眼睛,特別容易勾人心絃。薄脣微抿,也不知是什麼情緒。
女子朝他招了招手,男子也不理會。
女子又朝他招了招手,男子才邁開腳步走到了她身邊。女子便上前一步,自顧自扒開他的衣服,在他身上摸索些什麼。
蘇碧落瞧得呆了,這女子還真是大膽!
“找着了!”女子驚呼一聲,從小瓶裡倒出兩丸丹藥遞給莫威。
“謝謝。”莫威已無力氣說話,吃力地吐出這兩個字,感激地接過服下,點了點頭。
女子與男子並肩而站,男子的手就這麼不着痕跡自然而然地環過女子的腰。女子並未察覺,朝蘇碧落說道,“忘記告訴你了,我叫明珠,他是我的夫君風戰修。”
明珠?風戰修?
莫威只覺得這名字很熟,蘇碧落愕然道,“你們……你們難道是……”
“我們就是。”明珠笑着眨眼,嘆息說道,“幸虧找着了你,不然的話,我那兒子可不知道要發瘋到何時。”
蘇碧落心裡咯噔一下,“他怎麼了?”
“他啊……”明珠頓了頓,避而不談,反是說道,“先別管他了,我們先出這片林子吧,從這兒走水路,不消十天就能到聖歆王朝,我看這孩子需要好好靜養。”
蘇碧落點了點頭,想着救莫威要緊。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某人已經開始發瘋了。
聖歆騎兵駐紮於夜月城外已有十天了,一直久無動靜。夜月國君莫可奈何,雖是派了帥將準備抵擋,但是心裡也是不願與之真的交戰。兩軍之戰,一時在九國大陸被傳得沸沸揚揚,
更是人心惶惶。
夜恬還在等待雪姬的消息,只盼着她快些將蘇碧落劫回。
夜月大殿,空氣似乎都要凝結,氣壓低到不行。
忽然,士兵匆匆來報,“報——敵軍已經擊鼓!”
聖歆騎兵營地,風天耀威風凜凜站於指揮台上,鎧甲泛着冰冷金光,耳邊是士兵的擊鼓聲震耳。他將劍拔出,指向夜月邊境大關的方向,朝着一干士兵喝道,“本王受熠帝之命,帶領衆將士爲吾帝先行攻下夜月,爲吾帝統一這片大陸打下第一戰!聖歆王朝萬歲!”
“聖歆王朝萬歲!聖歆王朝萬歲!”將士們被激發了士氣。
風天耀冷眼看着黑鴉鴉的將士,卻有一人從遠處的兵士隊伍中急急奔來。
則影站在他身後,瞧着那人,沉聲說道,“主子!是十二騎兵!”
十二騎兵的大姐一月拿着戰王的令牌,從兵士隊伍中飛馳而來。
一月雖然已爲人婦,但是依然跟隨着風戰修。方纔十二個女人抽籤決定派誰來傳口訊,無奈是她抽中了籤,只得這樣來了。她倒不是不樂意來,王爺有命,她自然誓死遵命,一切聽從王爺旨意。只是十二騎兵誰都知道,少主可不是好惹的,更何況這次還牽扯到了那位蘇姑娘。
想當年王爺爲了王妃也是一怒之下攻下大興,如今少主又要爲了那蘇姑娘攻打夜月,他們兩父子還真是一個樣子。
一月飛身下馬,幾個大步奔上臺,而後單膝跪地,雙手舉着令牌道,“少主,主子命你不得開戰!”
風天耀睨了一眼那令牌,早已料到會有這麼一出。
風天耀冷哼一聲,沉聲說道,“大姨,你起來罷。父親的口訊我收到了,不過這仗打不打,還得由我。”
“少主,夫人還有一句話轉告。”
“說!”
“夫人讓我問你,是否還想見到那位蘇姑娘!”
聖歆王朝
皇城靜僻的風府前,一行人徐徐而來,前後護着十餘人,中間是一輛馬車。
待到府邸前,衆人停了下來。這十餘人正是消失已久的十二騎兵,攜着妻兒退隱島嶼的王爺風戰修。馬車內另有三人,王妃明珠、蘇碧落還有受傷正在昏睡中的莫威。
一行人下馬下車,風戰修扶着明珠,兩人風姿綽綽,像是天人一般。
風府的僕人們急忙奔了出來,夏兒與李衛早已經回府打點,等着他們歸來。
夏兒已有多年不曾瞧見王爺王妃,更是激動不已,早早收到來信,她就雀躍期盼。如今果真瞧見了他們,一時竟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只得傻愣愣地出神。反是夏兒的丈夫李衛先反應過來,恭敬喊道,“向王爺、王妃請安。”
“向王爺、王妃請安。”夏兒這纔回神,急忙喊道。
風戰修倒也沒有擺臉色,只是“恩”了一聲,不冷不熱的。
明珠望着他們兩人微微一笑,那笑如春風,“甭客氣了,都是自己人。”
“夏兒已經準備好一切,主子您是要先用膳還是先洗澡沐浴?”夏兒待明珠一如從前,主僕未變。
明珠拉過夏兒的手親暱挽住,“不急不急。對了,怎麼沒瞧見你家孩子?”
“回主子的話,那孩子頑皮不堪,送去私塾了,有院師教導方纔好了些。”夏兒回道。
明珠點了點頭,像是想到什麼,“只顧着敘舊,倒把他們給忘了。”
明珠回頭望向蘇碧落,還有那被扶下馬車的莫威,輕聲說道,“快進去吧。”
一行人立刻進了府,這還是蘇碧落第一次來聖歆王朝,更是她第一次來這泱泱大國的皇城。從城門一路靜觀,聖歆果然被治理得十分太平繁盛,百姓們安居樂業,那街上生意興隆,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莫威被扶着去休息了,有丫鬟在旁伺候。
蘇碧落則是沐浴換了身衣服,這些日子也沒有好好洗過澡,她也確實難過。沐浴完畢,丫鬟在外喊道,“姑娘,夫人您去用膳。”
蘇碧落隨着丫鬟來到了膳堂,未到就聽見歡聲笑語。
走近一瞧,衆人都已經等候於此,桌上擺滿了美味佳餚,似乎是在等待她。
“王爺,夫人,姑娘來了。”
衆人同時扭頭望去,蘇碧落頓時不好意思起來。雖說她不怕被人瞧,可是這麼多人一齊瞧她,她還是會有些侷促。
“哎?果然換了身衣服,就不一樣了。”
“瞧瞧,多麼水靈的一個姑娘。”
“怪不得小主子爲她瘋呢。”
那十餘個女人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明珠朝她揮了揮手,“碧落,過來罷。”
蘇碧落乖乖地走到明珠身邊坐下,視線掃過周遭,明珠又道,“放心,我已經命人送飯給那孩子,你就不用惦記了。”
“謝謝夫人。”
“哎,吃飯吧,吃些肉!你怎麼那麼瘦?”明珠說着,積極地給她夾菜。剛夾着呢,一旁的風戰修冷聲一句,“光會說別人,自己怎麼不知道吃?”
明珠一愣,衝他嘿嘿地笑。
“吃!”風戰修的動作讓人瞪目,只一下子明珠面前的碗已經堆成小山了。
蘇碧落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突然有些明白,某個人的脾氣爲何如此陰陽怪器,原來是隨了其父。
“哎,我吃!你慢點!這麼多,吃不完!”明珠無奈地應着,悄悄朝蘇碧落眨眼。
十二騎兵也沒有閒着,輪番作了介紹,皆是讓蘇碧落開口喚她們“姨”就好。蘇碧落有些發暈,這大姨、二姨、三姨……竟然足足有十二位呢。雖是如此,還是有禮地一一喚了一遍,惹來衆姨滿意點頭。
蘇碧落覺得她們的眼神實在太奇怪,好象還帶着另一層意思。
十二騎兵盯着蘇碧落瞧了又瞧,用眼神無聲傳遞着信息。
“放我出去!”尖銳的女聲突然響起,直接打破這安逸的用膳氛圍。
衆人尋聲望向膳堂外,風戰修不悅喝道,“什麼人在放肆!”
“李衛,何人在叫嚷?”明珠問道。
李衛急忙應道,“回王爺王妃,小主子將一個女人關在府邸後院。許是她又鬧了,所以驚擾到主上了。屬下立刻去安頓。”
“等等!”明珠制止他,又是問道,“將那個女人帶來我瞧瞧。”
“是。”
李衛退了下去,蘇碧落握着筷子,同樣好奇。
她已經知道這個僕人口中的小主子正是風天耀,他爲什麼要關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又是誰?
蘇碧落靜靜等待,又聽見那個人稱夏兒的大丫鬟幽幽說道,“王爺,王妃,奴婢有所知曉。那個女人自稱是夜月國的八公主,叫什麼夜楚楚。但是小主子吩咐府中上下只當她是在胡言亂語,不得放她出府。”
什麼?夜月八公主夜楚楚?
蘇碧落着實一驚,來不及反應,卻見那個清靈貌美的女子被李衛帶入膳堂。
只那麼一眼便可以斷定,她真的是八公主夜楚楚。
夜楚楚心中焦急,又是害怕,不安地嚷道,“大膽奴才!竟然敢碰本公主!你還不放開我!你要帶我去哪裡!我要見天耀!我要見他!”
“多有得罪!”李衛耐着性子,將她推進了膳堂。
夜楚楚本是皇族出生,自是有一股子貴氣,面對衆人,她倒是沒有氣弱。目光從衆人臉上一一掠過,忽然停在某人身上,震驚、奇異、狐疑、困惑……萬般情緒閃過,她詫異質問,“蘇姑娘?你怎麼在這裡?”
蘇碧落默然一瞬,站起身來簡短說道,“恰好路上遇見了王爺和夫人,所以就來了。”
“蘇姑娘,你爲何一聲不響就隨你姐姐走了呢?你不知道天耀會擔心麼?”夜楚楚尚被矇在鼓裡,根本就不知道外邊已經硝煙四起了。這些日子除了禁足,這府裡的下人們全心照料她,也沒有爲難她,她依舊是錦衣玉食。此刻她突然見到了蘇碧落,直覺地將這番話說了出來,不作多想。
蘇碧落只是輕聲說道,“實在是太過突然,我沒有處理妥善,讓你們擔心了。”
這其中有太多的利害關係,她是絕對不能說的。
“天耀呢?他在哪裡?”夜楚楚又是問道。
蘇碧落搖了搖頭,其實她也是不知道他在何處。
“這位姑娘,你是何人,又爲什麼會在這府裡?”靜坐着的明珠終於開口。
夜楚楚尋聲望去,只見那女子長相清秀娟美,神情淡然安逸,笑容甜美溫柔。瞧着那女子,她緊繃的情緒緩和下來,如實說道,“我是夜月國的八公主夜楚楚,先前隨天耀來到聖歆王朝,可是後來天耀不見了,則影也不見了。我要去找他們,他們不允,我要出府,他們也不允。我……”她咬了咬脣,眼眶有些泛紅,“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僅是這麼幾句,衆人已經大致猜到了始末。
恐怕是小主子騙了她過來作人質,一來是爲保心上人平安,二來是威脅夜月的皇帝。
再瞧瞧這清靈脫俗的妙人兒,衆人不由得感嘆:小主子還真是不會憐香惜玉呢!可憐的小公主!
夜楚楚見他們都不說話,只以爲他們是不信。
她在這府裡住了那麼多日,並沒有見過他們這些人,來來去去就那幾個丫鬟隨從。她也察覺到這兒坐着的人是有身份的,心神稍微定了定,這纔去回想方纔蘇碧落所說的話,她雙眸一睜,視線定在了那女子的身旁。
那個男人濃眉星眸,沉靜從容地端坐在那兒,卻有一股不容人抗拒的威懾隱隱散出。
夜楚楚這才意識到方纔說話的女人是風天耀的孃親,而這個男人則是他的父親。
原來,原來他們就是戰王以及明珠公主。
“八公主莫要緊張,還沒用膳吧?那就坐下來一起罷!用膳完了,再慢慢說!”明珠起身走向她,衆人立刻騰了位置。
夜楚楚只得愣愣地由她,而她也是真的餓了。
用過膳後,衆人轉至偏廳。
明珠安撫道,“八公主,天耀有事出府了,過些日子他就回來了。”
夜楚楚聽見她這麼說,終於安了心。
“落落,你這幾天也累了,你和八公主一齊快些去歇息吧。”明珠轉而說道。
蘇碧落乖巧地點點頭,與夜楚楚同時轉身而去。出了偏廳,夜楚楚拉着蘇碧落的手說道,“蘇姑娘,你陪我說說話好麼?好些日子沒人陪我了!”
“好。”蘇碧落心中一軟,隨她去了。
兩人走後,明珠問道,“可有消息來報?”
“夫人,剛纔得了最新的消息。”一月不在,二月就是騎兵之首,開口應道,“小主子雖然沒有舉兵攻向夜月,但是士兵們也沒有立刻退走。據說小主子要單挑夜月太子。”
真是作孽呦!
明珠雙眼一亮,笑着問道,“那結果如何?”
“這消息只到這兒,結果還是未知。”二月回道。
明珠倒也不着急,朝着她們吩咐道,“自明日起你們十一人每隔一日就派一人前去夜月,就說是王爺讓他回來。”
“小主子若是問回來做什麼呢?”七月急急反問。
誰都知道,小主子也不是這麼聽話的!
明珠神色自然,幽幽說道,“十二,等到了你去請他回來,你只管告訴他,王爺讓他回來娶妻,他若是不娶,她就要嫁給別人了。”
“是!”十二月應道。
忽然,大門被人叩了數聲。
“進來罷!”
李衛將門推開了,夏兒帶着一人而來。
衆人回頭望去,一臉肅然,異口同聲地喊道,“皇上萬歲!”
來人正是東玄熠。
“平身!”東玄熠換了一襲華服,顯然是微服出訪。眉目清朗的俊美男兒,依稀是那個記憶裡的少年,不疾不徐地開口說道。
風戰修與明珠雙雙起身,“皇上萬歲!”
東玄熠急忙上前,“皇叔,姑姑,不必多禮。”
“你們都退下罷!”東玄熠喝道,衆人識趣地退下了。
門一關上,東玄熠朝後退了一步,單手撩起袍子一角,朝他們跪了下來,“皇叔,姑姑,請受玄熠一拜!”
風戰修依舊是冷漠,明珠難掩激動地扶起他,“玄熠,快些起來吧。你長這麼高了,時光真是過得好快。”
“可是姑姑卻一點也沒有變。”東玄熠笑着說道,目光轉向風戰修搶先說道,“皇叔,朕可是將摺子全都看完了纔出宮的。”
風戰修冷哼一聲,算是應答。可是他瞧着少年皇帝的眼神,卻是露出幾分慈愛。
“姑姑,你們這次回來要住多久?多住一些日子吧。”東玄熠實在想念他們,這纔剛見面就要挽留。
明珠想着這麼多年未見,也是要好好聚聚,“也好。”
聊了些許時辰,東玄熠邀他們二人明日午後入宮,自己則是回了。
風戰修自始至終沒有說上一句話,瞧着他離去,他才扶着明珠的腰站起身來。明珠也沒有推拒,任他摟着而行。
夜色有些深了,十分靜怡。
他忽然低聲說道,“我可沒有允那混小子娶妻!”
“報——”
“少主,主子請你立即回朝。”
自一月來報後,陸陸續續又是有人來報。這已經是第十一人了,十二騎兵共有十二人,看來只剩下最後一人了。風天耀卻是不爲所動,雖然沒有攻打夜月,但是十萬大軍不退,依舊是人心惶惶。那日擊鼓後,耀王軍本就振奮,而夜月國不曾有所動靜,使得衆將士只以爲敵軍不戰而敗,士氣更是如日中天,不可抵擋。
主帥營帳中,衆女紛紛而入,想要遊說風天耀班師回朝。
“少主,還是回去吧?別讓王爺和夫人等!”
某帥不應。
“這仗如果真要打,那也不急着此時!”
某帥把玩着寶劍,漫不經心。
“是啊,少主,那位蘇姑娘可還等着呢!少主就不怕她跑了?”
方纔不談到某個女人還好,一談到某個女人,某帥本是雲淡風清的俊顏忽然陰了下來,一雙狹長眼眸微擡起,不疾不徐掃向衆女,幽幽說道,“各位姨口中的蘇姑娘是誰?”
“少主!就是蘇姑娘啊!蘇碧落姑娘!”
“難道少主忘記她了?”
“蘇姑娘就在風府,少主快回去吧!”
風天耀拿着帕子將劍身輕輕擦拭,嘴角噙起一抹笑,“我好象不認識呢!”
呃……
衆女嚥了咽口水,只是覺得這樣的少主太過可怕了,活脫脫就是年輕時王爺的翻版,竟然玩起“失憶”來了。但是也能證明一件事情,那個叫蘇碧落的女子果然是少主的尖刺,一扯就會痛。
“主子!”則影突然奔了進來,沉聲回稟,“太子夜恬應戰了!”
風天耀眉宇一凜,眼中激起狂妄光芒,他站起身來,一旁有人立刻替他將頭盔戴上。他握着寶劍,邁着沉着大步出了營帳。
風沙四起,捲起塵土,於眼前飄散而去。
北邊的山坡黑影躥動連成一整排,無止盡的蔓延而去,瞧不見盡頭。南邊的關卡,城頭上夜月國的王旗隨風飄蕩。
於兩軍中間,夜月與聖歆各自一邊。
兩方軍士,兩匹黑馬從各自的隊伍中徐徐而出。
那青銅鎧甲所戴之人是夜月國的夜恬,穿戴紫金鎧甲的則是聖歆耀王風天耀。
夜恬手持鐵槍,風天耀腰間佩着寶劍。
兩人駕馬奔馳而來,馬蹄踏起塵土飛揚。
一時間刀光劍影,兩人於黃沙滾滾的平原交戰。風天耀一劍砍去,夜恬側身匍匐於馬背靈敏躲過。他又是一個反攻,由側將槍朝他刺去。風天耀下身提勁,如燕一般輕巧地飛起,單足踏於馬背,雙手舒展開,那柄寶劍閃過冷冽光芒。
這一瞬間,風天耀旋轉了身體,朝夜恬直直殺了過去。
馬兒因驚嚇發出嘶鳴,夜恬縱身朝後躲避,槍在手中一轉,槍尖擋着劍尖連退百步。
兩人由馬上打至地上,風天耀的攻勢又急又猛,像是在發泄什麼。
夜恬沉靜應戰,絲毫不敢懈怠。可是他從不知道,面前這個起初還戴着銅面具不敢示人的病男,竟然有這等武藝。他亦是開始反攻,兩人就這樣大戰了幾十個回合,卻是不分高下。
夜恬向來都敬重武藝高強之人,在打鬥之時便對風天耀刮目相看。
風天耀眼眸一緊,身體突然朝前傾去,一隻腳固定了身體,左手握着劍卻朝他狠狠砍去。
夜恬剛被他避開一招,迎面不敵,就這樣被他硬生生刺了下去。胸口突然尖銳的痛,劍尖直接刺破鎧甲,直接捅了進去。夜恬睜大了眼睛,他沒有料到他有如此的內力,居然能將鎧甲刺破。
鮮血頓時直流,風天耀一個收手,劍尖又是拔了出來,扯動肌肉,可以聽見那些聲響。只那麼一下,夜恬朝後退了三步,槍插.入土壤,硬是撐着身體不讓自己倒下去。
夜恬一手捂着胸口,鮮血染紅了手掌,他凝眸望向他,聽見他說,“風天耀!原來你是要報那一箭之仇!”
風天耀握着劍,一個飛身坐回馬上。他騎着馬來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姿勢,俯瞰於他。黑髮透過紫金頭盔,那雙鷹眸讓人感覺冰天寒意。他沒有說話,只是冷哼一聲,隨即扯開一抹笑。
風天耀扯着繮繩,雙腳一併就要策馬而去。
夜恬望着他離去的身影,既是不甘,又是憤怒,忽然想到什麼,他衝着他的身影吼道,“風天耀!本殿要告訴你!你那天下無雙的女子,已經是本殿的人了!哈哈!”
那笑聲從耳後傳來,風天耀眼底躥過一抹陰鬱,原本微扯的脣角卻是更加飛揚。
“少主!”騎兵中的小十二終於也趕到了,“王爺讓少主回去娶妻,若是不娶,蘇姑娘就要嫁給別人了。
“下令三軍,班師回朝!”
“是!”
十萬大軍撤離了夜月回朝,這讓夜月國脫離的危險。太子夜恬孤身應戰,儘管受傷而歸,卻是雖敗猶榮。太醫正在診治傷口,夜恬並沒有因爲戰敗而鬱鬱寡歡,反倒是十分舒朗。只聽見他輕笑出聲,太醫莫名。
而回聖歆王朝的大軍隊伍,風天耀抿着薄脣跨於馬上不再言語。
女騎兵們跟隨在後,清楚地察覺到這位小主子的怒氣,脊背一陣寒涼,竟是不敢想象。
另一邊,雪姬尋找蘇碧落未果,終於得知了耀王軍撤兵的消息。
“雪姬,耀王撤軍了!”一旁的同僚說道。
“恩。”雪姬點了點頭。
“那我們還要繼續找麼?”
“阿大,我們去聖歆王朝!”
阿大明白了她的意思,原來是要將功補過,他應了一聲,“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