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個禮拜一,寧可和宋書琴還有學院裡的另一位副教授一起乘坐去x市的飛機離開q市,飛機起飛前她給嚴肅發了個信息,照樣沒等到他的回覆,寧可便在空姐的提示下關了手機。
q市飛到x市不過兩個多小時的時間,下了飛機後換成大巴,倒是又走了四個小時纔到某縣。
考古團的工作人員已經等在縣城車站,宋書琴三個人上了考古團派來的一輛銀灰色的陸風越野車,一路顛簸進了山裡。
考古團租用了幾處民居院落,給宋書琴三人單獨留了一個小院子。
小院子一共四間房,收拾的很乾淨。宋書琴帶着副教授和寧可住進去,每人一間屋子,另外一件拿出來做起居室和飯廳。
寧可拉着自己的行李箱選了最小的那間屋子,進去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把自己帶來的牀單被罩都換上,又把打開簡易的衣櫥,把衣服整理了一一掛進去。筆電也拿出來放在小書桌上,手機拿出來充電。
工作人員敲門,送了兩個新買的塑料盆進來,說讓寧可湊合着用。
寧可道了謝,去院裡的水龍頭接了水洗臉。
宋書琴也收拾了行禮出來,看見寧可在院子裡洗臉,笑道:“這裡山清水秀,空氣也好。倒是很不錯。”
“是啊。”寧可笑嘻嘻的站起來,臉上水漬晶瑩,眉目彎彎,笑容甜美,“倒是隱居的好地方。只可惜咱們都沒有避世之心,不然就在這裡買個院子長住下來也挺好。”
“你這丫頭,才幾歲啊就有這種想法。這是我們這些老太太才應該有的心思。”
“教授,您更不應該有這樣的想法。
”寧可說着,把洗臉水潑到大門後面的水溝裡,笑着回屋去了。
嚴肅的電話是晚上打過來的,當時寧可正跟宋書琴等人一起吃飯。
“寶貝兒,那邊怎麼樣?習慣嗎?”
“挺好,住農家小院,挺乾淨的。你今天怎麼樣?”
“剛吃過飯,晚上還有訓練。天氣涼了,晚上睡覺蓋好被子,知道嗎?山裡更涼,小心別感冒了。”
“知道,你越來越囉嗦。真成了老媽子了。”
“敢嫌我囉嗦?你若是感冒了,看我不打你屁股!”
“哈哈!”寧可得意的笑了笑,站起身來從屋子裡走出去,看着滿天繁星,低聲說道:“你來打啊,你手有那麼長嗎?”
“臭丫頭!”嚴肅恨得牙根兒癢癢,只想立刻飛過去把她摁在懷裡狠狠地蹂躪一番。
打完電話,寧可再回屋子裡吃飯,宋書琴看着她兩頰緋紅,便逗趣道:“寧可,你男朋友打電話來啊?”
“嗯。”寧可大方的點點頭,拿起吃了一半的飯碗來繼續吃飯。
宋書琴夾了炒蛋給寧可,又笑着問:“年輕人正熱熱乎乎的時候,我把你帶到這荒涼的山裡來,他很不高興吧?”
寧可笑着搖頭:“哪有。他自己才整天呆在山裡不露面呢。我有兩三個月見他一面就很不錯了。”
“啊?”宋書琴奇怪的問:“這男女朋友兩三個月見一面,你們這戀愛怎麼談啊?人家年輕人談戀愛的,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綁在一起。”
寧可端着飯碗嘆息:“我也想跟他一天二十小時綁在一起啊,可現實情況不允許。
”
宋書琴看小姑娘故意做出花癡的樣子,覺得好笑,擡手敲了敲她的額頭,笑道:“行啦!小小年紀,以後有的是你們在一起花前月下的時候,既然來了這裡,就要好好工作,做完這些事情,我們也好早些回去跟你的情郎見面。”
旁邊的林副教授和考古團裡的人都跟着笑起來。
寧可忙把最後一口飯吃完,起身收拾碗筷。
宋書琴看着小姑娘任勞任怨的樣子,忍不住嘆道:“這孩子真是懂事。”
林副教授也跟着讚歎:“現在這樣懂事的學生可真是不多見了。那些少爺小姐們一個個兒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兒,哪裡做過這些事。”
宋書琴看着寧可端着碗筷出去洗,對林副教授說道:“學院裡那些學生,若是論家世恐怕沒有誰比得上寧可。她媽媽是很有名氣的油畫家,現在在加拿大定居。我們q市的寧氏集團是她舅舅的產業。據說也有一部分股份給了她媽媽。”
“喲,這我可真沒看出來。我聽說她平時很節儉的,身上的衣服也沒有一件是名牌。”
“嗯,她自己寫稿子賺生活費,聽說她那輛小車也是自己賺錢買的。”
“是嘛?!”林副教授很是驚訝,“想不到這麼一個小姑娘也還有這等本事?她那輛小車至少也要十幾萬吧?她寫什麼稿子啊這麼賺錢。”
宋書琴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哎呦,現在像這樣的姑娘,可真是不多見了。”林副教授眯起眼睛,透過厚厚的鏡片看着院子裡洗碗的寧可,開始打自己的小算盤。
晚上,寧可用無線網卡上網,又想到嚴肅說晚上又訓練不能聊天,便打開文檔寫點東西。
十點鐘,嚴肅趁着訓練的空隙打電話過來,催她睡覺,又叮囑她記得蓋好被子,免得夜裡着涼。
因爲是訓練的空隙,兩個人沒有時間多說什麼嚴肅就匆匆掛了電話。
寧可把電腦關了,手機調震動放到枕邊,把薄被裹在身上,想象着是躺在某人的懷裡,閉上眼睛,漸漸地睡去。
夢裡,陽光燦爛,秋色無限,嚴肅開着他的軍用越野車帶着自己在海濱大道上兜風,在沙灘上奔跑,跑累了就躺在沙灘上休息,接吻。
一夜好睡,直到晨曦穿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明媚耀眼。寧可在夢中醒來,嘴角都噙着甜甜的笑意。
接下來的日子很忙,也很累。但寧可很開心。
一來她本來就喜歡華夏曆史,這次能跟在宋教授和林副教授身邊學習,也算是個難得的機會,寧可很珍惜。二來,這裡不但風景秀麗,而且民風淳樸,遠離城市的喧囂,過這種忙碌且安靜的日子,倒也不失爲一件美事。
閒下來的時候寧可想,其實幸福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只要心中有愛,心中那個人也時刻牽掛着,愛着自己,就算是不能朝夕相對,心裡也是滿滿的。
墓穴裡的東西逐一被挖掘出來,接下來的工作室修補復原,建立檔案等。
前期挖掘的工作時候,寧可以爲已經很忙了,沒想到東西都挖出來之後,更忙。
工作人員在王墓上方搭建了帳篷,把裡面的陪葬品一一清理出來後,又儘量把墓穴復原,把整個墓室的結構用電腦建成模型,再做墓穴主人的身份分析。
這次挖掘出來的東西不少,看來墓主是個很有身份的人物。
這日寧可穿着白大褂,帶着口罩跟在宋書琴教授身側,端着夾了檔案表格的書寫夾,一邊聽宋教授說,一邊做記錄。前期出土的東西做過簡單的修復後便送到了當地的文物局,現在帳篷裡這十來件是昨天剛挖出來的。還沒有做修復,留檔。
帳篷裡的光線漸漸地暗了下來,宋教授皺着眉頭仰起臉來看了看帳篷頂,問:“變天了嗎?”
寧可點點頭,說:“嗯,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雷陣雨。”
“那得注意一下了,這個地方黃土多,如果雨下得大的話,泥沙會淤積到墓穴裡,給工作造成麻煩。”
“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把這些文物挪到屋子裡去?”
“這邊應該問題不大。這個帳篷還是比較結實的。”宋書琴說着,手中的毛刷繼續清掃一個瓷罐上的灰塵,仔細的觀察上面的花紋。
宋教授繼續工作,寧可也沒多想,跟在她後面繼續記錄。
又過了一會兒,忽然掛起了一陣大風,帳篷吱吱嘎嘎的響着,把宋教授,寧可還其他幾位工作人員嚇了一跳。
“起風了!”宋書琴眉頭緊皺,“怎麼這麼大的風?”
“不知道啊,天氣預報沒說今天有風。”一個工作人員有些慌張,忙叫人加固帳篷。
天色瞬間陰沉,黑壓壓的烏雲壓過來,帳篷裡一下子暗下來,十步之遙便看不清對方的臉。
寧可從沒見過這樣的天氣,心裡很慌張,忙把檔案夾子收起來,問宋書琴:“教授,這些文物在這裡不安全。我們要想辦法把它們弄到屋子裡去。”
“好。”宋書琴看看外邊的天色,也覺得還是房屋裡保險些,這帳篷萬一被風吹到天上去,這十幾件剛出土的東西可就毀了。
“來,大家一起動手吧。”林副教授招呼工作人員,大家每人懷裡抱一兩件東西,趁着雨還沒下,趕緊的往那邊的車上放。
他們居住的民房離墓穴有十多里路,又是山裡,雖然現在公路村村通的政策很普及,但這段路也着實不好走。幸虧當地政府給他們準備了一輛越野車,每天來回接送教授們和工作人員。
這會兒這輛車便成了他們保護這十幾件古器皿的工具。
寧可顧不得許多,跟大家一起把一件花瓶抱到懷裡用白大褂裹起來,又把檔案夾子一起拿了往外走。
剛一出帳篷,便有一股狂風夾雜着沙塵吹過來,寧可趕緊的轉身,閉上眼睛躲過這陣風沙,才往前跑。
一邊跑一邊慶幸,暗想幸虧自己穿的是運動鞋,這若是穿高跟鞋,恐怕腳腕子崴十次也有了。
車就停在幾十米外的路口,早有工作人員把後備箱打開,把毛氈鋪開包裹這些古器皿。
寧可把懷裡這隻花瓶交給一個人,又把檔案夾放到前面的車座位上,轉身又回帳篷去。
恰好宋書琴抱了一隻陶罐出來,剛跑了兩步就被腳下的石子絆了一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寧可忙上前去扶住,把她懷裡的東西接過來,擔心的問:“教授,您沒事兒吧?”
“沒事。先把這隻陶罐送到車上去。”宋書琴站起來,看着懷裡完好無損的陶罐鬆了口氣。
“好。”寧可自然理解宋教授的心思,這些人把這些古物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剛一個轉身,天空中一道厲閃滑過,天地之間一片慘白,瞬間又恢復了黑暗。
“教授,下雨了!”有人高喊一聲:“大家快上車!”
話音未落,大雨傾盆而下。
“宋教授,快上車。”寧可忙上前去扶着宋書琴,想把她扶到車上去。
“寧可,帳篷裡還有三件東西……”宋書琴卻轉身往帳篷裡走。
寧可只得跟上去,兩個人冒着大雨回到帳篷裡,用油氈把東西裹好出了帳篷。
“寧可,你把東西送車上去,我去那邊看看。”宋教授把東西都交給寧可,自己卻轉身往墓穴那邊跑去。墓穴裡還有東西沒挖出來,這樣的大雨,雨水肯定倒灌,會毀壞墓穴裡的東西。
“教授,你小心點!”寧可身上溼透,懷裡的油氈也沾了水,加上三間陶器,沉甸甸的,讓她幾乎抱不動。
“我知道,你快些去車裡!”宋書琴朝着她擺擺手,便跑去給墓穴那邊忙碌的人幫忙。
大雨如注,寧可幾乎睜不開眼睛。一腳一滑的走到車子跟前,把東西交給工作人員放到後備箱裡去。
有人撐過一把傘,勸道:“小姑娘,要不你先上車吧?”
寧可回頭看着大雨中忙碌的人們,搖搖頭說:“我過去幫忙。你們先把這些東西運走,路上小心,不要磕碰壞了。”
“那好吧,我們先把三位老教授和這些寶貝送回去,然後儘快回來接你們。”
“好,快走吧。”寧可看了車裡那三位七八十歲頭髮鬍子全白的老教授一眼,心想但願這幾位淋了雨不會生病。
越野車緩緩地開走,寧可撐着傘跑去給宋書琴他們幫忙。
可是她剛跑到墓穴跟前,便聽見一聲轟隆隆的悶響,又不是雷聲。忙擡頭看去,卻見墓穴北面的山上有大塊的石頭碎塊咕嚕嚕滾下來,直衝向墓穴。
泥石流!山體滑坡!
“大家小心!”寧可頓時有魂飛魄散的感覺。“有泥石流!大家快上來!”
雨下的太大,寧可的聲音被雨聲覆蓋,沒多少人能聽見。
眼看着石塊轟隆隆的滾下來,帶着黃泥湯水砸破了帳篷一角,咕嚕嚕的砸下去,寧可頓覺窒息。
“教授!宋教授!”寧可拼了命往前跑,跑了沒幾步,腳下一滑摔倒在地上,有石子劃破了手掌,血珠子染紅了石塊,又被雨水沖刷得淡去。
“教授!快上來!”寧可根本顧不上手上和腿上的疼痛,爬起來又往前衝。
宋書琴被林副教授拉着從墓穴裡爬上來,懷裡還抱着一個小鼎,一身泥水,十分的狼狽。
“泥石流!快,快喊他們都上來!”寧可指着山上,氣喘吁吁。
“是嗎?”宋書琴回頭順着寧可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也嚇白了臉,忙朝着墓穴裡喊:“有泥石流!大家小心!都先上來!”
墓穴裡灌了雨水,泥水砂石順着雨水灌進去,裡面的人也是寸步難行。
“怎麼辦?他們聽不見。”寧可萬分焦急,一點主意也沒有。
宋書琴把懷裡的東西交給寧可:“你把這個拿走,我下去叫他們。”
“教授!”寧可把小鼎推回去,“你帶着東西去那邊帳篷裡,我去叫他們。”
“你個小姑娘家,不安全!”
“教授!”寧可咬咬牙,堅持道:“你聽我的,林副教授,請你快扶着教授去那邊避雨!”
“寧可,你小心啊!”林副教授的腳扭到了,走路一瘸一拐,更不適合下去喊人。
“我知道!你們快去那邊,小心泥石流!”寧可說着,忍着腿上的疼痛順着墓穴的臺階進了帳篷。
墓穴上搭建的帳篷被泥石流砸了一角,有一位考古工作者不幸受傷。其他的人雖然着急,但並不怎麼慌亂。有兩個人正架着那個受傷的一步一挪的往外走。
墓穴裡宛如泥潭,行走十分的困難。
寧可大聲的喊:“有泥石流!大家小心些,趕緊的上去吧!”
“小姑娘,你幫我拿着這個。”一個五十多歲的女工作者把一包工具交給寧可:“你快上去吧,我們知道了!”說完,她又對身邊的同事大聲喊:“大家不要着急!把自己的東西帶好!盡最大努力保護好文物!這些都是民族的智慧,國家的財富!弄壞了,就是我們的罪過!”
寧可無奈的嘆了口氣,心想我的大媽,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顧着國家的財富,民族的智慧?難道這是幾個工作人員不是國家的財富嗎?
“教授,大家的人身安全也很重要啊!”寧可忍不住勸。
“我知道,小姑娘,你快些走!”那位大媽不由分說把寧可推到了門口。
幸好那些工作人員們平時訓練有素,大家各自帶着自認爲很重要的東西往外走,寧可見狀,只得去幫忙攙扶那個腿上受傷的人。
在墓穴里弄了一身黃泥,出來後又被雨水沖刷的乾乾淨淨。
“小姑娘,你腿上受傷了?!”那個被石塊砸了腿的工作人員看着寧可膝蓋上的血漬,皺眉嘆道。
“哦?”寧可這才發現自己的膝蓋不知什麼時候碰破了,只是此時被雨水澆淋着,全身冰冷,根本感覺不到疼痛,於是她滿不在乎的笑了笑,說:“沒事的。”
“小姑娘真是好樣的。”那個工作者被寧可和另一位同事扶着,單腿蹦到之前堆放文物的帳篷裡。
帳篷裡的地上也都是雨水,宋書琴和林副教授兩個把簡易的工作臺收拾出來,讓那位受傷的暫時躺在工作臺上。帳篷裡有急救包,宋教授拿過急救包來,又弄了四根長筆刷的筆管,給那位工作者把骨折的腿夾起來綁住。
墓穴裡的工作人員陸陸續續的回到帳篷裡,大家都疲憊至極。
那位考古團裡領頭的大媽把一隻黑不溜秋的酒樽放到桌案上,轉身問寧可:“小姑娘,你的腿沒事吧?”
“沒事。”寧可只覺得渾身發冷,腿上的傷因爲冷,反而麻木了,沒什麼知覺。
“你腿上受傷了?快,這裡有藥,擦一下。”宋書琴拿了急救包過來,叫寧可把褲腿捲起來給她擦傷。
其實,現在帳篷裡十幾個人,沒有誰身上沒點擦傷磕碰什麼的。
只是宋書琴一向把寧可當自己的女兒看待,見她褲子上膝蓋處那麼大一塊血漬,心裡很是着急。
幸好只是擦破了皮,並沒傷到筋骨。宋書琴用碘伏給她擦了兩遍,又用白紗布給她裹起來,打了個結。
大家剛喘了一口氣,忽然間狂風又起,山間叢林中有怪獸怒吼般的聲音。
烏雲罩頂,大雨傾盆,呼啦啦一聲響,爲衆人遮風擋雨的帳篷被掀去了一旁,衆人慘叫一聲,先被**的油氈罩住,後又被帶的七倒八歪,之後,帳篷被風捲到天上去,好像是一隻大風箏,越飛越遠。
“教授!”寧可下意識的撲倒在宋教授的懷裡。
十幾個人各自慘叫着,滾得滾,爬的爬,七零八落。
“教授!您沒事吧?”寧可抱着宋書琴喊着。
“沒事,寧可,你沒事吧?”宋書琴摟着寧可倒在泥水裡。
“我沒事。”寧可撐着坐起來,把宋書琴從泥水裡拉起來,“帳篷沒有了,這怎麼辦呢?”
“沒事,車應該很快就來了。”宋書琴安慰她,“堅持一會兒。”
“教授,這裡有泥石流,路上不一定沒有。”寧可伸手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所以我們得想辦法,不能坐在這裡等。”
“可現在靠近山體的地方都不安全,這片空地雖然沒有東西可以遮雨,也不會被石頭砸。”宋書琴摟着寧可,環顧四周。
十幾個人都從慌亂中鎮定下來,幾個人湊在一起,互相擁抱着,試圖遮雨取暖。
一場大雨下了足足有一個多小時才漸漸地小下來。大家的手機都浸了水,根本打不通,之前說來接的車子也一直沒進來。
黃昏將至,天氣陰沉沉的,山風陰冷,衆人又全身溼透。
大家個個兒都是痛苦不堪。
宋書琴不知從哪兒扯了塊油氈來把自己和寧可裹住,多少擋住了些山風。
但寧可腿上的擦傷被雨水浸泡,這會兒已經發言,紅腫不堪。身上也燙的厲害,人有些昏沉,宋書琴摟着她不停地揉她的額頭,一直提醒她:“別睡,別睡着啊,一會兒車就來了。千萬不能在這種時候睡着。”
下午六點,x市駐軍某偵察連接到上級的命令,某考古團遭受暴雨泥石流的襲擊,被困山裡,進山的道路被沖壞,車輛進不去,所以特別要求他們立刻前去解救。
偵察連連長潘亮接到命令後挑了二十個尖兵組成營救小組,乘直升飛機出發,直奔山區。
六點半,一個下午都心神不寧的嚴肅下了訓練匆匆回宿舍,把一身髒衣服脫掉,光着膀子找出手機,開機給寧可打電話,結果電話不通。
“怎麼回事?!”嚴肅捏着手機煩躁的坐在牀上,眉頭緊皺。
幾分鐘後,再撥。依然是無法接通。
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天色突變,狂風呼嘯,烏雲如墨。
嚴肅駐足在操場上擡頭看天空,心裡的不安又多了幾分。
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心很慌,總有不好的預感。
馬騏跟在他身邊,見他家隊座臉色陰沉不定的樣子,心裡一慌,忍不住低聲問:“隊長,你盯着老天看幹嘛?你該不會想要趁着雷雨交加,給我們加訓吧?”
以往,每逢天氣驟變,墨龍都會加訓。惡劣的環境本身就是對戰士們意志的最好錘鍊,嚴隊長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誰知這次嚴隊長卻沉默不語,半天才搖了搖頭,擡腳繼續往食堂走。
走到食堂門口忽然叫了一聲:“馬騏。”
“啊?隊長?”馬騏又一個激靈,心想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記得你是從x市偵察連挑上來的,對吧?”
“是啊。”提到老單位,馬騏立刻來了精神,“隊長您有什麼事兒儘管說,我老單位的連長對我好着呢。”
“你給你的老領導打個電話,問問他們那邊天氣怎麼樣。”
“?!”馬騏像是見鬼一樣看着他家隊長,大眼睛瞪得溜圓。
“怎麼,打啊?”嚴肅拿了餐盤去選餐。
馬騏跟擡手戳了戳身邊的童雲驍:“我說,隊長的腦袋被門擠了吧?”
童雲驍平靜的看了馬騏一眼,淡淡的說:“讓你打你就打,哪那麼多廢話?”
“擦!讓我打電話給我的老領導,就問問那邊天氣怎麼樣?我腦子有病啊?”馬騏極其不樂意的從褲兜裡摸出手機,翻開通訊錄找出潘連長的手機號來撥過去。
結果,潘亮的手機打不通。
馬騏又找出之前的戰友的號碼來撥過去,對方接了電話。
二人先寒暄客套了幾句,馬騏裝作若無其事的問:“哎,兄弟,你那邊天氣如何?”
聽了這話那邊開始抱怨:“別提了,下午雷電交加,山區還發生了泥石流。有一個考古團被困在山裡了,潘連長帶着兄弟們救人去了。”
因爲是替嚴肅打電話詢問消息,所以馬騏的手機早就按下了免提。
那邊說的話一字不漏的落進了嚴肅的耳朵裡,他手中的餐盤差點扣在地上:“考古團被泥石流困在山裡了?!”
“隊長,怎麼了?這事兒也不少見啊。”馬騏莫名其妙的問。
“寧可就在那個考古團裡。”嚴肅暗暗地咬牙,恨不得立刻飛過去救人,“你問問那邊,救援的結果如何?快。”
馬騏電話沒來得及掛,嚴肅說話的聲音自然被對方聽見。那邊的人直接回答:“我這邊還沒收到救援結果的消息,救援的人剛走了不到兩個小時,估計還得再等一會兒。”
嚴肅聽了立刻湊過去問:“你們那邊天氣怎麼樣?”
“還在下雨,不過沒那麼大了。”
“這雨已經下了多久了?!”
“差不多四個小時了。”
嚴肅手裡的餐盤隨手一扔,便往餐廳外走。
“隊長?!”馬騏見狀把手裡的餐盤丟給旁邊的童雲驍,拔腿追了出去,“隊長?!你幹嗎去啊?”
“我去聶頭兒那裡請求任務。”
“請求什麼任務啊?難道你要去救援?我們這裡離那裡一千多公里呢!”
嚴肅登時頓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急吼吼的馬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那我去請假,我必須去找寧可。”
“隊長,你請假飛過去也要兩個多小時,那邊早就把人救出來了!”
嚴肅沒說話,只看了馬騏一眼,轉身往聶偉箴的辦公室裡跑。
聶偉箴正在跟政委在一起商議事情,嚴肅一聲‘報告’把裡面談話的二人打斷。
政委一看是嚴肅,立刻笑道:“嚴肅,剛我還跟大隊長說,你這個月的政治學習報告還沒上交吧?”
“郭政委,學習報告我回頭交給你。”嚴肅沒心思跟政委多說,直接走到聶偉箴跟前,負手跨立:“頭兒,我要請假。”
聶偉箴看着這小子像是看一個任性的孩子,大手一揮,直接拒絕:“請什麼假?你這半年的假都休滿了,沒有了。”
“那我請求任務。x市西南l縣下了特大暴雨,龍頭嶼發生山體滑坡和泥石流,一個考古團被困在了山裡。我請求任務,前去救人。”
“嚴肅!”聶偉箴砰的一下拍桌子站起來,“你腦子進水了?!”
郭政委也嘆了口氣上前來拍拍嚴肅的肩膀:“你怎麼回事兒?那是lz軍區第十七的地盤,我們雖然是特戰隊,但主要還是以海洋任務爲主。進山救人這樣的任務,怎麼排也排不到我們。這種事情你應該懂得,又不是小孩子了,開這種玩笑?”
嚴肅自然不是小孩子,他是一個有着十幾年軍旅生涯的老兵。剛剛憑着一股衝勁兒跑進來要請假,也不過是仗着聶偉箴平時寵他。
這會兒被大隊長和政委一罵一勸,那股勁兒立刻頹下去,化作一臉的無奈和痛苦,說了句:“是我衝動了”便垮了軍姿,轉身把自己丟進沙發裡。
“到底怎麼回事兒?”聶偉箴追問。他自然知道嚴肅不是那種瞎胡鬧的人,他這個樣子必有原因。
“寧可在那個考古團裡。”嚴肅靠在沙發上,仰着頭看着屋頂。
“媽的!”聶偉箴一拳又砸在桌子上,又伸手抓過電話撥出去。
電話經過轉接,終於連通了第十七集團軍一位相熟師長的電話。
“喂?許師長。是我啊,聽出來了吧?”
“聶偉箴?”電話裡傳來對方爽朗的笑聲,“你小子怎麼想起給老子打電話來了?”
“許師長,我有件事情要拜託你。”
“他四舅姥姥的,你丫跟老子這麼客氣,老子很不適應啊,有話說有屁放。”
“聽說你們那邊l縣龍頭嶼發生了山體滑坡和泥石流,困住了一個考古團?”
“是有這事兒,我操,你有千里耳啊?這麼屁大點的事兒不應該傳到你那裡啊。”
“按說是不應該,可那個考古團裡有我們這邊的人。”聶偉箴耐着性子解釋:“許師長,我聶偉箴私下求你幫個忙,能不能對此事多加重視,多派點人過去救援?我這邊家屬都急瘋了。”
說着,聶大校嘲諷的目光從嚴肅的臉上掠過,在半空中與郭政委的目光相遇,兩隻老狐狸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個暗自嘆息,一個偷偷地發笑。
“我操,這話說的,好像老子這邊的人幹事兒不上心似的。”許師長難免抱怨,但還是很給聶偉箴面子,“行,你放心吧。事情發生的時間不到八個小時,那些考古團多少也有點野外生存經驗,應該不會有大礙。我這邊加派人手去營救,有消息立刻給你打電話。”
“行,那我就不說謝謝了。改天有機會來海邊,我請你喝好酒。”
“說定了。”
掛了電話,嚴肅坐在椅子上看了嚴肅一眼,問郭政委:“我們剛說到哪裡了?繼續說。”
“忘了。”郭政委笑了笑,轉頭看嚴肅:“對了,你的結婚報告是怎麼回事兒?”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嚴肅更鬱悶,當即長嘆一聲,抹了一把臉,說道:“您都不知道,我能知道什麼?”
郭政委氣的看聶偉箴:“這小子,這是什麼態度?”
這事兒說起來聶偉箴也挺煩,他的愛將好不容易瞧上一個姑娘,結果卻被上頭卡住了。連個正當理由都沒有,這事兒找誰說理去?
“咱們總參一部的嚴政委不同意的事情,別人有再大的力氣也用不上。”
“嚴政委?”郭政委很是納悶,“那不是嚴肅的父親嗎?哎我說,你跟你自家老爹還鬧這一手?”
嚴肅冷笑:“這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您才知道我跟嚴政委不對付啊?”
“嘿!這話說的。”郭政委很是不理解。你說自家父子爺們兒有什麼話不能敞開了說?
聶偉箴想起舊事,忍不住又罵娘:“媽的,這小子當年要死要活的想去總參二部。最後還是被葉將軍給摁下了。說起來,也是因爲跟他父親鬧矛盾鬧得吧?”
說到這個嚴肅特委屈:“還說呢。如果我這會兒在總參二部幹活兒,結婚的事情早就批下來了。”
“你他媽混蛋!”聶偉箴真想擡腳踹這兔崽子,“你這樣的單兵素質不在一部卻跑二部去,你當咱們一部的老大們都是傻子啊?”
嚴肅哼了一聲,沒再說話。以他這種情況,自然最適合在作戰部幹。
國家和領導是絕對不可能讓一個愛爾納突擊比賽上拿獎盃的人去做情報工作的。
培養他,就是爲了用他。
話又說回來,寧可的身世身份造不得假。自家老爹這回也不完全是無理取鬧。
一個根正苗紅,前途光明的特戰隊上校中隊長,卻要娶一個外籍華人做妻子,而且她的父親當年還是被武警在執行任務中擊斃的黑社會頭子。這樣的軍婚,就算沒有嚴振國從中作梗,也不可能通過政審。
可是怎麼辦?
他就是喜歡她,只想跟她結婚。
愛上一個人不容易,可不愛一個人更難。
放棄?對不起,嚴上校的字典裡沒有這個詞。
聶偉箴看着嚴肅那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忍不住抓過煙盒砸過去:“你小子,到底怎麼打算的?”
“沒什麼打算。”嚴肅現在滿心想的是寧可的安全。
特大暴雨,泥石流什麼的,小姑娘怎麼受得了?
淋雨是肯定的了,就她那個身體素質,跑兩步就喘氣,石頭從山上滾下來,她能跑的開嗎?
恐怕受傷也難免。着涼也是一定的了。
奶奶的,還以爲她這次出去只是遊玩一趟,看看風景救回來,沒想到遇到這種事情。
下次她說什麼也不能答應了,就她那小樣兒的,除了跟自己以外,就不能到處亂跑,尤其是偏僻的山裡,更是一步也不能去。
嚴肅坐在這裡不走,堅持等救援的消息。
聶大校和郭政委問他什麼,他又胡亂應付,哼呀哈的,一句實質性的話也沒有。最後聶大校一陣煩躁,叫來勤務兵去食堂弄了幾個菜來,把自己櫃子裡的酒開了,跟郭政委兩個對着喝。
屋子外邊,狂風夾着雨星,像在地上尋找什麼似的,東一頭,西一頭地亂撞着。
不過頃刻的功夫,雨點連成了線,“譁”的一聲,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鋪天蓋地從天空中傾瀉下來。
狂風捲着暴雨像無數條鞭子,狠命地往玻璃窗上抽。雨飛水濺,迷瀠一片。
嚴肅一言不發的坐在沙發上抽菸,眉頭皺成疙瘩。
漫長的半個小時後,辦公室的電話鈴響,聶大校手中的筷子一扔,立刻去接電話。
“喂?許師長?情況怎麼樣?”聶偉箴也是真關心寧可,那小姑娘很招人疼,就算嚴肅娶不成她,聶大校也想護着她,“人找到了?都是輕傷?好,好啊!有沒有一個叫寧可的小姑娘?你不知道?麻煩你問一下,那姑娘是我手下的女朋友,小兩口剛處對象,正蜜裡調油呢……對對,謝了謝了!”
掛了電話,聶偉箴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看着嚴肅說道:“你小子可以放心了。人都救出去了,一個都不少。沒有重傷員,只有一個四十來歲的考古工作者小腿骨骨折,其他人都是擦傷。寧可應該沒有問題。”
嚴肅的那顆心總算是放回了肚子裡:“頭兒,謝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