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點頭，她放緩了語氣對着顧綺梅低聲道：“是朕的意思。”
她出神地凝望着遠處的閣樓，喃喃自語般的低聲道：“這幾日停留鎮上讓他好好休息。”
其實哪怕不問，顧綺梅心裡也清楚這一路上很少見到閒雜人等的原因。
他們都是奉命刻意迴避了的。
只是爲了不打攪閣樓內的人休養。
甚至是女帝自己，何嘗不是連見個面都得傳話呢！
顧綺梅暗暗地嘆了口氣，有片刻的沉默。
接着，她轉頭看向女帝道：“陛下，視野是很好。”
“可惜這裡沒法看到戰場的位置。”
顧綺梅感慨了一句道。
女帝一向來習慣了身邊的底下人說話婉轉迂迴，然而顧家的兩個女孩兒有些不同。
一個是在戰場拼殺，身先士卒。
每回面見的時候，跟她說話從來都很坦率。
留在身邊的顧綺梅，性格跟她大姐其實不太像。
可是言談之間總還是能看出一些她大姐的影子。
女帝望着身邊這個年歲不大的女孩子，嘴角輕輕扯了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這般完全不同於宮內人的做派，反而很稱她的心意。
顧綺梅似乎絲毫都沒有意識到這句話有什麼地方不妥。
因爲她緊接着來了一句：“陛下，等到了北地戰場......有沒有能在高處俯瞰戰局的位置？”
她的話讓女帝頓時一愣。
後者回憶了一下道：“算起來，朕雖然只去過北地戰場一回......”
她再次停頓，視線落在顧綺梅的身上又移動到了遠處，隨後她語氣一轉道：“但是也清楚那一帶地形複雜。”
顧綺梅望着她，眼神帶着疑問。
女帝自然要跟她說道說道的：“高處的山脈到了冬季大雪冰封，要上山去極其困難。”
“以往前線傳信回來，都從未提到過你說的情況。”
顧綺梅臉上浮現了一絲惆悵的表情道：“原來是這樣。”
女帝揣測了一下對方的心思，心中想到這個小丫頭莫不是對戰事好奇？
第一次到戰地，好奇是在所難免的，人之常情嘛！
於是女帝便接着道：“朕如果帶你上戰場，你怕不怕？”
顧綺梅轉過頭跟她對上了視線。
女帝忍不住伸手拍了拍顧綺梅的肩膀道：“聽你這麼說，似乎很想看看戰場上的情形，難不成是很想去一線？”
“你姐姐一直都在北地最前線，你想跟着她的腳步？”
女帝試探着問了一句。
雖然她心中也清楚兩個女孩子並沒有可比性。
顧家的這個小女兒性格更加文靜一些，喜靜不喜動。
她的馬術估計都是她家大姐在的時候，監督着她學會的，貌似還挺不錯！
“陛下，”顧綺梅想了想後搖了搖頭，她望着女帝語氣誠懇地道：“不敢，不過也不怕！”
“去戰場有何難，下回朕出發時候可以將你帶上的。”
女帝打量了顧綺梅一眼，嘴角含笑道：“這會兒說大話，可別到了戰場又嚇得跑回來！”
“你姐姐替朕鎮守北地，上回戰事停頓，”女帝略微停頓後繼續道，“災民撫卹都是她盡心安排，從未出過紕漏。”
女帝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放緩了語氣看着她道：“朕說過，顧家送你進宮來送得剛好，還補上了朕身邊的缺。”
女帝言談之間依舊毫不掩飾語氣中的讚賞之意：“南華鎮的案子辦得也好。”
“乾淨利落，該找的線索都找到了。”
短暫的停頓後，女帝帶着顧綺梅繼續往山上走去。
兩個人沿着山道，時不時地交談幾句，一直往山頂的方向走。
......雪後山道溼滑，但是得悉女帝一早要上山，天不亮便早就有護衛提前清掃了一遍路面。
對於她們來說，行走並不困難。
加上眼下日頭出來了，陽光照耀下帶着一絲暖意。
說起來，難得在戰前還有這麼一回閒暇的功夫，因此女帝的心情很不錯。
她暫時將煩心的事情拋開了，不去想閣樓內的那個人此刻的狀態，只專心在沿途欣賞雪後的山景。
顧綺梅向來是個人精，途中不忘記跟女帝詢問北地的情形。
她腦子動得快，專門挑了能引起對方興趣的話題。
果然女帝的好心情一直延續着，聊得興致起來，順帶還跟顧綺梅說了一些有關前線的事情。
話題還不拘於戰事，甚至連北地的過年風俗都提到了。
花了點時間，兩個人說笑着一直到達山頂上。
從這裡俯瞰整個北地鎮子幾乎都在眼前，視野極遠。
顧綺梅跟在女帝的身後，山風吹來，然而她們凝望的是不同的方向。
......我跟在隊伍最後頭，跑得氣喘吁吁的，畢竟速度沒有那些身材高大的男子快啊。
我得卯足了勁兒才能跟得上他們的腳步。
問題是哪怕爆發力夠，後續的耐力也比不過他們呀，能堅持的時間肯定沒那麼久。
我心中叫苦，但是不能掉隊，唯一的慶幸在於幸好我沒站錯隊伍。
我所在的這個組隊，裡頭的人員幾乎是跟我一同被綁來的那些人。
除開少數幾個看上去彪悍一些的被挑選去了另一個隊之外，餘下的其實看着資質一般的。
也就是說擱在先鋒營就是屬於落後的分隊，比較差的隊伍。
哪怕我想起來有點膈應，不太願意承認，這也是事實呀！
當然，我也是沾了光了，我就是因爲跟着這些人一同集訓，才能到現在都不掉隊。
假設要是換成我身在別的組試試看，沒準等人家休息了我就是那個得留下繼續練的倒黴蛋呢！
想到這裡，我再次暗自慶幸。
那會兒送地圖的時候我看得十分清楚，並且悄悄在心中衡量過自己的實力。
我從營地出來，跟集訓的隊伍交錯過，當時看到經過我身邊的那幾支隊伍，我有留心看過他們訓練的情況。
我也曉得自己的斤兩，所以絕對不會跟着那些人一塊兒練的，差距明擺着。
我覺得累，身邊的人當然也沒比我好多少。
我打量他們，足以判斷目前的訓練強度下，我身邊的這一幫人快要到體力極限了。
......終於能停下來休息半個時辰，我趕緊走到附近的林子裡。
視線在迅速地打量過周遭，我在尋找樹枝搭建簡易架子的時候看過周圍的景物，這會兒我找到塊大石頭，隨後用樹枝先清理乾淨上頭的積雪。
衣裳下襬用來擦拭了一遍石頭。
好了，我能舒服的坐上一會兒好好休息一下。
遠遠看着隔開一大片空地的營帳，我的腦子裡又想起那個古怪的新兵了。
我能確定自個兒以前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個人。
我跟他絕對是第一回見面。
我努力回想了一遍從我到西蘭之後輾轉幾處地方遇見的所有人，都沒有剛纔那個人的臉。
住在肅州的城東宅院，宇文家的那些護衛我也見過一部分。
我說過傲嬌少年挑選護衛的標準就是沒什麼辨識度，但是有一點可以用作我區分的依據。
依據是什麼呢？
他們宇文家的護衛，口音帶着西蘭南特有的一種韻味。
他們說話的口音跟語氣聽上去都跟國都城、北地的人不同。
我碰見的那人顯然沒有，所以他也不會是跟傲嬌少年有關聯的人。
想想我在小鎮好端端地住進客棧，結果傲嬌少年一覺醒來我就失蹤了。
我要是他，估計也很難接受這個局面，沒準還會在鎮上出動人手四處尋找打聽。
我們到達小鎮的時候，他已經跟宇文家的人接頭碰面了，底下有辦事的人。
上回離開肅州城東宅院的宇文家，是我自己的選擇。
這一次被陰差陽錯地帶到西蘭王師藏匿山谷中的隱蔽營地，則完全是個意外！
......我在想，那個人留意我的理由，難道真的只是出於某種好奇？
他是覺得我跟其餘人有那麼點不同，也就是我曾經提到過的會有某些人更加敏銳，知曉男女氣質上的差異，發現細節的不同。
若他就是我說的那種人，也是通過觀察發覺了其中的不同，所以對我產生了好奇？
不對，解釋不通的，我自己立刻否定了這種猜測。
哪怕他曉得我是女孩子，看出我女扮男裝，這跟他能有什麼關聯呢？
我只不過是一個即將要去西蘭北地戰場先鋒營的小兵而已，去了一線還是最危險的地方。
再想想我眼下易容後的樣子，呃......
包括他看我的眼神，好像不覺得有問題。
是的，我始終覺得他是善意的。
一時間，我的腦海裡轉過各種念頭，有些無聊地隨手從樹枝上刮下積雪，捏成了一個個糰子朝遠處拋過去。
他到底是什麼來路啊？！
......山中雖然很冷，但是雪後的空氣聞着十分清新。
我不禁靠在樹幹上閉上了眼睛。
等聽到遠處的腳步聲踩着地面而來，我睜開眼之後，視線有一瞬間的凝滯。
因爲我的確瞧見不遠處有人正往林子這裡跑過來，不是錯覺。
離我們集合的時間還早，不是說了休息半個時辰的麼？
看着那人似乎還是衝着我的方向來的。
問題是來人我也不認識啊，難道是替我們帶路到營地的那個傢伙回來了所以要找我？
我正覺得疑惑，那人跑到我跟前看着我道：“喂，我是傳話的，韓將軍有事找你。”
他語罷還打量我一遍，看得很仔細，我也看得出他的眼神有些複雜。
這種感覺就跟我去營地取地圖回來跟集訓的隊伍交錯而過，那些人看着我的眼神相似的感覺！
“你喜歡落單啊，”他看着我頓了頓繼續道，“你們隊訓練結束不都是在那邊集中休息的？”
我順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說得沒錯，那些人的確是擠在一起都集中到了場地南側的林子裡休息。
唯獨我一個人跟他們隔開了點距離。
其實，這也不是我故意的。
當聽到休息的號令，我是第一個往林子這裡走的，只不過他們都沒跟上來湊一塊兒而已。
雖然是跟我一同坐車一同被帶到營地的，可是他們跟我畢竟有些隔閡。
我不是西蘭人，口音也跟北地這裡的人不一樣，談不上有多友好，自然更談不上合羣了。
遠遠傳來那些人的說笑聲，還有人朝着我的方向看過來，跟我對上了視線，接着又開始打量起傳訊的人。
他們開始集訓的時候，偏偏我被喊去拿地圖。
等我回來送到那位韓將軍所在的位置，人家都訓練好一會兒了。
我忽然想到，該不會是我拿錯了地圖吧？
我心中轉過念頭，望着來人立即問道：“是不是地圖拿錯了？”
“地圖，什麼地圖？”
來人莫名其妙地望着我。
“不是說韓將軍找我麼？我之前幫他送了一份地圖，從營地的大帳內取來的。”
我連忙跟他解釋了一句道。
來人接話道：“不曉得啊，我只是傳個話。”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道：“剛纔韓將軍讓我們停下來休息。”
“他回營帳前指着你的方向，讓我過來通知你一聲。”
“什麼事啊？”
“他叫你回去，到營地找他！”
“待會兒不訓練了？”
聞言，我露出詫異的神色問道。
“營地又來了人，等會兒未必是韓將軍帶着我們練，可能會有新的人過來。”
他不耐煩地催促了一句道：“喂，小子，你別問東問西了，直接去營地大帳不就知道了？”
他語氣篤定的道：“有什麼事，將軍肯定會當面跟你說的。”
一副想當然的樣子！
他說得沒錯呀，我站起身拍了拍衣裳，跟他一塊兒往營地的方向走去。
“我們是在營地西側訓練的隊，我倒是羨慕你，是不是給你點事情做，待會兒就不用練了啊！”
我皺了皺眉，對上他羨慕的眼神，心中還是吃不準營地那邊會有什麼事。
會讓那位將軍臨走前，特意吩咐他走一趟來喊我。
我腳步略微放慢了一點，側頭看向他問道：“營地來的人？也包括早上被派出去接應新來的那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