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來望月人何在,風景依稀似去年。
許久,天放才鬆開我,不自然地一笑道:“小菱兒,是因爲沒吃到桂花糕所以不高興了吧?”
他拉起我,看看地下,隨即往沿街那家糕餅店鋪走去:“可惜灑了一地,重買好了!”
付了錢,捧着一紙包熱氣騰騰剛出爐的甜潤的桂花糕正要出鋪子,卻聽到街上明顯騷亂起來。
我跟着天放才走到門口,已經看到有一隊隊戎裝的士兵在驅趕着街上的人羣,在這人流如織的繁華長街上生生讓出一條空道來。
士兵大聲地吆喝着:“讓開!讓開!別擋着路!”
街上的人羣被迫擠向沿街的店鋪門口,眼看這個陣仗,似乎是有什麼大人物要經過這邊了。
天放張開雙臂護住我,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替我撐起了一方空間,儘量不讓別人擠到我。離得最近的是一個褐衣老者跟一個青衣漢子,擋在了我們的面前。
只聽得褐衣老者捋着鬍鬚詢問一旁的青衣漢子道:“這些俱是王府的士兵,東平王府的事情聽聞了麼?”
青衣漢子疑惑道:“什麼事情?”
褐衣老者壓低聲音緩緩地道:“聽說東平王的愛女,就是那第一美人白無雙郡主,前些日子出遊東焰江,在靈犀峰崖下救了一個少年。”
青衣漢子恍然道:“這事,我也聽說了,還是聽我那在王府當管事的二伯說的。”
青衣漢子壓低了聲音,湊近那褐衣老者的耳邊說:“那少年差一點就沒能救過來,好在東平王府有的是錢,用掉好幾支千年血蔘才總算把那小子從鬼門關里拉了回來!”
褐衣老者似是吃了一驚:“千年血蔘?”他搖搖頭感慨道,“也只有這東平王府纔能有這麼大的手筆!”
青衣漢子低聲道:“你有所不知,那無雙郡主平素溫柔可人便是對待下人都是水一般的性子,但這次爲了救治那少年,居然前後發了幾次脾氣,揚言救不活他就要王府的一干醫者全部陪着去啊!”
褐衣老者露出了個驚悚的表情道:“真有此事?”
青衣漢子拍拍胸脯道:“千真萬確!更驚人的是那少年的相貌,居見過的人都說,乃是天上地下,世間絕無僅有的美男子,竟連那第一美人無雙郡主都愣是給比下去了!”
“什麼?怎麼可能啊!”
“竟有這樣的人?”
“胡說的吧!”
聞言,一旁貼得近的幾個人也炸了鍋議論開了,都知道這白無雙郡主在東平人心中的地位,能把她的美貌都比下去的,且還是個少年,有這個可能麼?
青衣漢子道:“因那少年死裡逃生,無雙郡主今日便是帶着他一起去普寧寺進香,虔誠拜佛,感謝上蒼,祈求保佑的!郡主還體恤那少年傷愈體弱,不讓他單獨騎馬,跟着她同乘一駕馬車!”
他語音剛落,一旁聽着的人們不約而同地發出了聲聲議論,因爲焰之國的男兒幾乎人人都會騎馬,馬車在民衆的眼裡向來是老幼婦孺才坐的,可見這郡主重視那少年到何等地步。
巨大的衝撞,似乎要把我的心都衝出一個洞來,每聽一句,我的心就悸動一下,可是聽完這整篇的對話,好似突然間停止了跳動。
擡眼望着長街的那頭,我竟突然有種暈眩到不知所措的感覺,我的額頭不停地沁出汗珠,面色蒼白如同虛脫了一般。
天放看出了我的異樣,擡手扶住了我,在我耳邊道:“東平王府的人馬要經過了,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麼,記得要鎮定,不要失態!”
他的話好像飄在天外般隱約有幾個字傳進我的耳朵裡,我的心突然間狂跳起來,好似要跳出胸口般,因爲我聽到了遠遠傳來的馬車的軲轆聲……
近了!近了!東平王府的侍衛開道,威風凜凜的隊伍簇擁着一駕華麗的馬車駛過來!
人羣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議論聲,叫聲,有念着郡主名字的,有議論王府隊伍的,嘈雜一片。
車內的少年倚靠在軟墊上,正閉目養神。
白衣如雲映着他的面龐完美如玉石雕琢,漆黑的烏髮如綢緞般鋪垂散落下來,像是被外面巨大的喧鬧聲驚擾,他輕蹙了一下柳眉,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裁詩爲神玉爲骨,瞳凝秋水劍流星,俊美到讓人無法把目光從他的身上移開。
白無雙一直凝視着少年的睡顏,此刻見他睜開眼睛,慌忙地問:“雲楚,你怎麼了,是馬車顛得太厲害了麼?傷口疼了麼?要不要我叫他們慢些?”
雲楚幽深的雙眸看着她搖了搖頭,淡淡地道:“郡主,無妨!”
無雙被他看得心跳加速,臉上立刻飛起了兩朵紅暈,有些嬌嗔地道:“說了多少回了,不用叫我郡主,叫我……無雙……就好了!”
少年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接着閉上了眼睛,突然,他想起了什麼似的,修長瑩潤的白皙手指輕輕地撩開了馬車車窗的簾子,向外面沿街的人羣看了一眼。
少年目光所及之處,擁擠的人羣剎那沒了聲音,繼而爆發出一陣陣尖叫,竟然有幾個女子目睹少年絕世的容顏當街暈倒了過去,沒有暈的魂魄也似被勾走了一般,癡癡地看着馬車。
這驚鴻一瞥,惹得人羣跟發狂了似的,朝馬車這邊擠過來,王府的士兵竭力的用長槍擋住那些妄圖上前的人。
我震驚得說不出一句話來,淚,剎那間就涌出了眼眶,我回眸,死死地抓住了天放的衣襟:“我看見了!我看見了!他沒死!他沒死!!他沒死!!!”
下一秒,天放面色一沉就捂上了我的嘴,小聲地道:“不許出聲!”
眼看着馬車要往長街那頭去了,不知道哪裡來的無比巨大的力量,驀然間,我居然掙脫了天放的懷抱,奮力地朝前擠去,嘴裡發出了一聲撕裂般的喊叫:
“雲楚哥哥!“
聲音無情的被淹沒在周邊人羣的喧鬧嘈雜中!
攔在前面的官兵毫不客氣的用力一推,我便重重的摔跌在了地上。
“小菱兒!”天放一聲驚呼,上前扶起了我,迅即地出手點了我的啞穴……
……馬車上的白衣少年再度閉上了雙眼,突然,心底沒來由地一陣抽痛,他面色蒼白地伸手按上了胸口。
無雙見狀,對着外面駕車的衛兵大聲喝斥道:“慢些,跑慢些!”
她從懷中掏出絲帕小心翼翼地扶住了雲楚,幫他輕輕地擦拭着額頭滲出的細小汗珠,緊張地問:“雲楚,怎麼了?很疼麼?”
雲楚按着胸口低聲地道:“郡主不用擔心,我沒事!”……
王府的隊伍已經遠去了,天放拉起頭腦已經一片空白的我,面無表情地道:“先回去,再做打算!”
我的啞穴還沒有被他解開,空剩一行行淚,汩汩的沿着面龐滑落下來。
我該狂喜的,不是麼?可是爲什麼心頭被一大片陰影籠罩住了,木然的邁着機械的腳步跟着天放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