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早,蘇白接了小滿回來的時候房間裡已經很暗了。蘇白微微皺眉。小老闆最是喜歡亮堂堂的感覺,往常這個時候早就開燈了,廚房裡也開始飄飯菜香了。現在,居然不見人!
“爸爸!”小滿從蘇白身上滑下來,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尋找老爸。
秦離緊緊抱着小滿,下巴放在兒子嫩嫩的小肩膀上,眼淚卻一顆一顆滾了出來。流淚,對秦離來說是很陌生的經歷。就連父母過世,秦離也不過是不眠不休連續彈了三天的琴而已。流淚,是這個身體的感情,是程林最後的一點執念。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蘇白站在門口,沒敢靠近。小老闆,不太對勁,有問題。
“回來了?今晚出去吃吧,上次展雲推薦了一家川菜館,我一直想去試試。”秦離抱着小滿站起身,微笑着看向蘇白,與平時沒有什麼不同。
“好,等我換衣服。”蘇白放下心來。
平靜無波吃着飯,越吃越心驚,很多以前未曾注意的細節也一一展現開來。
小滿能吃辣,越辣吃得越香。蘇白也是。
小滿拿筷子的時候食指略微翹起,緊緊握在三分之二處。蘇白也是。
小滿喝湯的時候總是攪一圈半才舀一勺,喝的時候會微微嘟起嘴巴。蘇白也是。
小滿吃西瓜不吐籽吃葡萄不吐皮,吃蘋果喜歡帶皮啃吃梨要切成一塊塊。蘇白也是。
小滿……
秦離知道小滿是熊貓血,卻不知道蘇白也是。
秦離知道小滿的出生是個意外,卻不知道蘇白是如何製造的這個意外。
秦離知道即使小滿的母親也不清楚那個男人是誰,卻不知道蘇白是如何發現了端倪。
秦離知道小滿喜歡親近蘇白,卻不知道蘇白什麼時候做了親子鑑定。
秦離知道那份親子鑑定寄過來的日期是三週前,卻不知道蘇白爲何能做到若無其事。
秦離知道小滿對陌生人戒備心很重,卻不知道蘇白是什麼時候起和他越來越親近。
秦離想起一個詞。
糖衣炮彈。
和平演變。
蘇白,是從什麼時候發現端倪,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佈局呢?
律師,果真陰險。
成爲程林不過短短六個多月,卻似乎經歷了無限的悲喜。秦離知道,如果蘇白認真,那麼他,沒有任何勝算。蘇白不是周瑾顏,程林也不是秦離。兩人的距離,本就天差地別。
如果沒有小滿,如果沒有小滿……
那種生活,是秦離無法想象的黑暗。怎麼會沒有小滿呢?怎麼可以沒有小滿呢?
設想過很多種生活方式,每一種都驚人的相似。努力二十年,把小滿養大成人。二十年以後,退休,享受生活,等小滿給自己養老送終。
上輩子孤單半生,身後事由師兄一手操辦,就連守靈的孝子都是老馬的八歲兒子。這輩子有了自己的兒子,怎麼能放開,怎麼可以放開,怎麼捨得放開?
要兒子,也要親情。所以纔有一開始的接近吧,所以纔有和穆哲遠的針鋒相對吧,所以纔會把自己帶回家慢慢滲透吧!很有效啊,現在不是已經成功分走了小滿大半注意力了嗎?
蘇白,你夠狠。
蘇白停下奔向鹽煎肉的筷子,偷偷打量着坐在對面的小老闆。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剛剛小老闆看他那一眼,看似和平時沒什麼區別,但是,怎麼就讓人覺得好似被扒光了衣服一般呢,對,就是那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吃菜啊,別光顧着喂小滿了。”蘇白撈了一勺水煮肉片送過去。
“謝謝。”秦離接過,一一吃下。
蘇白頭皮開始發麻了。謝謝……小老闆什麼時候對自己說過謝謝了啊……難道我又做了什麼錯事得罪人了……
“大白叔叔吃。”程小滿夾着一塊辣子雞不辭辛苦送到了蘇白碗裡。
蘇白眉開眼笑。
秦離微微苦笑。這就是,血緣吧!
“蘇白,幫我訂機票吧,我想去看看老馬。”秦離幫小滿剔着魚刺,“下午我已經幫小滿請假了,請了一個禮拜。”
“爸爸爸爸,是要去找小馬哥哥玩嗎?好啊好啊!”小滿歡呼起來。
“是。喜歡小馬哥哥嗎?”秦離揉揉兒子的小腦袋。
“喜歡,除了爸爸和大白叔叔,小滿最喜歡小馬哥哥了!小馬哥哥上次還說要送我一隻八哥呢,爸爸,我們明天就去吧!”小滿撲到秦離懷裡撒嬌,已經迫不及待了。
“明天,這麼急?要一個禮拜這麼久啊!”蘇白愣了。
“天冷,折騰一趟不容易,我想多待兩天。”秦離抱緊小滿。多待兩天,也多考慮兩天。
“你們都走了,我怎麼辦?”蘇白苦起一張臉,想想一個人的冷鍋冷竈冷飯冷菜,苦惱不已。
“看你說的,認識我之前你一個人不也好好的嗎?”秦離眯了眯眼睛。裝,你就裝吧!
“可現在不一樣了啊,我有你了啊。”蘇白垂死掙扎。
“小心說話,別讓人誤會。”秦離瞪眼。是有我嗎,是有你兒子了吧!
“爸爸,大白叔叔不一起去嗎?小滿捨不得大白叔叔,我們帶大白叔叔一起好不好,小滿會照顧好大白叔叔的!”程小滿一聽要離開大白叔叔,急了。大白叔叔說要帶自己去一個叫做美國的地方玩的,說那裡有好多好玩的。
“乖,大白叔叔要工作啊!”秦離誘哄。
“那,那,爸爸,我們不去找小馬哥哥了,留下來陪大白叔叔好不好?”小滿抓着爸爸的衣角,苦苦哀求。
秦離笑得嘴裡都發苦了。這就是血緣啊,程林的四年養育秦離的半年寵溺加在一起也比不過的血緣啊!
秦離離開了。小滿留下了。
在老馬家遊蕩了幾天,老馬受不了了,方笙也受不了了。依着方笙,就該直接飛過去剁了那孫子,當然,被老馬攔住了。
“小離,如果他起訴,你沒有任何贏的可能。”老馬冷靜地分析着情況。
“程林,高中畢業,家無恆產,居無定所,無業遊民。這是你。”
“蘇白,名律師,有房有車有文化,我要是法官我也不會看你一眼。關鍵是,人家現在還有兒子喜歡。”
“我知道。”秦離坐在地板上,垂頭喪氣。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沒有小滿,你……”方笙沒有說完,被小師弟的臉色嚇住了。
“姐,如果沒有小滿,”秦離笑了,“我現在是真的覺得,一個人活着挺無聊的。”
老馬抖了一下,撲過來抓住小師弟的肩膀,語無倫次:“小離,別嚇哥,自從上次,你知不知道我到現在還經常做噩夢,別說傻話啊,我們一起想辦法,大不了咱找人把他做了,神不知鬼不覺……”
方笙一腳把自家那匹已經神志不清的老馬踹飛,感嘆:“你要是個女人就好了,不然還可以來個霸王硬上弓奉子成婚什麼的,可偏偏你一大老爺們,就算你們同居半年這也沒法律保障啊!”
一語點醒夢中人。
“有了!”秦離蹭一下站起來,勾脣一笑,鬥志昂揚。
“什麼?”老馬兩口子異口同聲。
“我要掰彎他!”秦離握拳,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