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這樣,江淺夏從得知長孫皇后懷孕的那天開始,就已經預見到這一天了。
根據坑死人的墨菲定律,這人吧,越是怕什麼,越會來什麼。
就像她,一開始就琢磨着儘量讓長孫皇后順產,這個環境下的剖腹產實在和搏命沒啥區別,而長孫皇后,則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她想的都不是剖腹產了,而是保小不保大的問題了。
不過話也說回來了,事情沒發生之前,無論是江淺夏還是長孫皇后,都是提心吊膽的,可現在羊水破了,兩人反倒比一干慌的分不清手腳的宮女內侍要冷靜得多。
先無視了在旁邊假惺惺的徐婕妤,使喚着頭冒冷汗的司晨把長孫皇后擡到牀上,把匆忙趕來的穩婆放進去先招呼着,江淺夏才慢慢的端起茶碗牛飲一口,冷眼看向司晨。
“徐婕妤說的是真事兒?”
“……不錯。”
嗯,這就對了,不然應該跟在皇帝身邊的暗內頭頭,不應該這時候跑來守着長孫皇后,他來這裡,應該是爲了封鎖消息,避免有不識趣的奴才驚擾了長孫皇后。
可防得了下人,卻防不住他半個主子的徐婕妤,誰能想到,徐婕妤竟然蠢的自己跑來幸災樂禍,也不想想,要是長孫皇后有個三長兩短,皇帝還能輕饒了她不成?
這人要不是被利用了,就是腦子被寵壞了,已經拎不清自己有幾斤幾兩了。
“徐婕妤的事兒你派人去處理,裡邊兒要是能順產,那跟我沒關係,要是順不下來,你得來給我打下手。”
側耳聽着裡邊兒傳來的慘叫,江淺夏木然的聳肩,“孫爺爺現在不在京中,宋傅文在京郊的白雲觀裡,現在去叫也是來不及了。你推辭不了,今這事兒吧,除了你,換誰來都扛不住。”
感覺肩上的擔子又重了好幾分,司晨僵硬的點點頭,輕聲詢問:“不知需要準備什麼,我先派人備下。”
睨他一眼,江淺夏自暴自棄的輕哼道:“還等着你們準備?我早準備好了,你給準備一間空曠不透風的房間就成,記住,裡邊兒最好什麼都沒有,地得乾淨。”
宮裡房間多得是,就近在皇后的宮中清理出一間也只是順手的事兒。
裡邊兒的傢俱流水似得搬出來,比搬家公司的效率還高,東西一出來,拿着乾淨棉布、提着水桶的宮女內侍就蜂擁而入,努力的趴着跪着,清掃起來。
“哎喲貴女救命啊!皇后娘娘受到驚嚇,現在使不上力,孩子憋在肚子裡久了,可就沒救了啊!”
穩婆跌跌撞撞的撲倒在江淺夏腳邊上哀嚎,淡淡的點點頭,江淺夏淡定的往外一指,“沒事兒,順不下來咱們就剖,小心點兒,把皇后娘娘搬去那間偏殿裡吧。”
偏殿裡只剩下一把椅子,已經叫的沒力氣的長孫皇后艱難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江淺夏和司晨走進來,把房門一關,落上鎖,然後開始往外搬東西。
墊高的鐵架軟墊牀透着股森然,白的過分的鋪墊簡直刺目。
掀開一層白布,江淺夏目光平靜的看着長孫皇后道:“娘娘,接下來的一切你都聽我的就行,我和司晨先去旁邊換衣服,您把自己全身的衣裳都褪了,上牀躺着就行。”
“……是,本宮知道了,一切,就拜託你們二人了。”
畢竟是大乾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中宮皇后,此時也知道顧不得什麼羞澀名節的了。
別說司晨算不上男人,就算是宋傅文這樣的真男人,長孫皇后爲了腹中孩子的平安,也必須脫!
帶着司晨去旁邊,扔了一套無菌手術服給他,當着他的面把自己脫的只剩下裡衣,然後用一種莊嚴的態度,教他怎麼把古怪的無菌服穿好,帶上口罩和帽子。
橡膠手套暫時沒戴,走回牀邊,長孫皇后面色蒼白的躺着,被陣痛折磨的哀求的看着她。
“放心,死不了。”
隨意安撫一句,江淺夏把以前給蔣文傑做手術時用的超大水晶吊燈掛起來,再深深的看長孫皇后一眼。
“本來應該腰椎穿刺打麻醉就行,但我怕你一會兒接受不了,所以我會給你全麻。你好好睡一覺,等你睡醒了,就能看見孩子了。”
麻醉劑用呼吸罩扣在長孫皇后臉上,讓她深吸了幾口,發現她有意無意的讓自己保持清醒,江淺夏冷漠的揭開面罩,直接給她靜脈注射了一支。
“娘娘這是……”看着徹底失去意識的長孫皇后,司晨喉嚨發乾。
“麻醉了唄,沒有意識,沒有痛覺,就算現在把娘娘的四肢都切下來再縫回去,她也不會有半點感覺。”
說着恐怖的話,江淺夏像變態殺手一樣,在牀邊的手術架上排出一堆手術器具,從消毒到各式各樣的手術刀,術後的止血棉布和縫合線,看着就專業。
按壓兩下她的腹部,江淺夏淡定的用筆在長孫皇后微微起伏的肚皮上畫上要落刀的線,然後拿起鋒銳無比的手術刀,順着線,平穩、冷靜的切下去。
在店主須知裡,剖腹產的過程描述的很簡單,就是切開子宮,用產鉗把孩子抱出來這樣簡單愉快。
但接收了無數外科手術醫生經驗的江淺夏很清楚,實際過程,遠不是這麼明媚無害的。
司晨瞪大雙眼,看着江淺夏用鋒利無匹的小刀,一層、一層的切開皇后娘娘的肚子。
傷口不算太長,提前注射了一支防出血的針劑,流的血也不多。
但司晨還是感覺胃裡一陣翻騰——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人的肉,可以被分爲這麼多層……
“來,搭把手。”
切開一道小口子,江淺夏拿着手術刀後退一步,衝司晨擡擡下巴。
“你力氣大,順着這傷口,用手把傷口再撕大點兒。”
“……撕,撕?!”
“嗯,別廢話,不想娘娘死在這兒,就快撕,我讓你停你再停。”
頭皮發麻,後背全是冷汗,帶着橡膠手套的手摸到還在輕輕蠕動的傷口時,像觸電一樣飛快縮回來,又在江淺夏冷冰冰的瞪視下,艱難的重新探回去。
隔着一層,手捏着“活肉”的觸感,也足以讓司晨青白了臉色。
他殺過人,殺過不少人,甚至拷打邢犯也是一把好手,可把人活生生的撕開,他也依舊是第一次。
人肉撕開不像布匹撕開的聲音,悶悶的,帶着絲粘稠的生澀感,手抓着傷口有些打滑,被他捏着的肉,好像被捏變形了……
“行了,一邊兒去,想吐去角落吐,別影響我。”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司晨如釋重負,也被刺痛了自尊心。
胃裡一陣翻滾,他咬着牙根忍住,強迫自己目不轉睛的看着她接下來的動作。
“嘔——”
看見江淺夏把整隻手都探入皇后娘娘腹腔中摸索攪拌時,司晨再也忍受不住,踉蹌着跑到牆角,吐的天昏地暗。
沒工夫理會司晨,江淺夏仔細摸索,確定裡邊兒沒出現黏連之類惱人的情況後,輕輕打開子宮,裡邊兒的羊水已經流的差不多了,不用特意抽羊水,可喜可賀。
造型古怪的產鉗探入,已經有些窒息的孩子被小心翼翼的夾出來,剪刀“咔擦”一聲,臍帶斷開,順手把軟趴趴的孩子倒吊起來,在屁股後邊兒拍兩巴掌。
“嗚哇——”
響亮的哭聲傳出,守在外邊兒度日如年的李廣孝兩腿發軟的直接坐在地上,傻樂。
裡邊兒手裡提着一個孩子的江淺夏,木然的看着依舊鼓脹的肚子,嘴角抽了抽,把孩子放進旁邊的溫水盆裡,然後再來一次,從長孫肚子裡提溜出第二個奶娃。
“嗚……”
比剛纔細小得多的哭聲傳出,傻樂的李廣孝從地上彈起來,焦急的在外邊兒來回轉悠。
這是怎麼啦?剛纔還挺大聲的哭腔,怎麼突然細小了這麼多?是孩子出什麼事了?
急的五內俱焚卻不敢往裡衝,李廣孝第一次覺着,原來做皇帝也要看醫者的臉色啊……
“吐完沒?吐完過來收拾孩子,我還得把娘娘的傷口縫合起來呢。”
嘴角胡亂用袖子一抹,司晨雙目含淚,連滾帶爬的跑過來,一手一個娃,活像捧着什麼聖物一般。
懶得搭理他,江淺夏盡忠職守,繡花似得把長孫皇后的肚子一層一層的縫合起來。
還別說,她一開始以爲長孫皇后肚子上脂肪層應該很厚,現在才發現,原來肚子大隻是懷着雙胞胎的原因。
後宮的女人爲了漂亮,即使懷孕,也不可能放任自己長膘的。
整場手術歷時一個半時辰,待封閉的宮門重新打開時,衣服上染滿鮮血的司晨步履維艱的走出來,跪倒在李廣孝面前。
“皇恩庇佑!皇后娘娘爲陛下誕下一對龍鳳胎!公主王子身體康健,皇后娘娘也並無大礙,恭喜皇上!恭喜皇上!”
“龍鳳胎?龍鳳胎?!”
李廣孝瘋了似得揮舞着雙手,雙目赤紅的狂笑出聲,“好啊!好啊!天佑我大乾啊!皇后辛苦了,朕要好好的嘉獎她!快讓開,朕要進去瞧瞧!”
像發瘋的公牛般埋頭往裡衝的李廣孝,還沒到門口,就被江淺夏給喝斥住了。
“站住!衣裳不換澡不洗,進去想害死皇后娘娘啊!”
滿臉不耐的摘下手套,江淺夏擰着眉毛順手點了幾個看着眼熟的宮女。
“你們幾個,去好好洗澡換乾淨衣服進去伺候,娘娘還有一會兒才能醒,醒了傷口肯定會疼,讓太醫好生伺候着!”
“不相干的人今天就不要打擾娘娘了,礙手礙腳的,就知道添亂。”
“礙手礙腳”的李廣孝訕訕的退到一邊,把皇帝罵成孫子的江淺夏,疲憊不堪的挪到院中的躺椅上,四仰八叉的睡過去了。
至於她還“生死未卜”的學生,等睡醒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