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闈結束後,徐世森比誰都亢奮,再過幾天,他在幾位重點舉人身上進行的感情投資,就要見到效果了。這文會就是他試探各個重點舉人是否能夠成功的金榜題名的試金石。
坦白地講,徐世森這個人還是不錯的,他做爲豫州會盟的盟主也是比較稱職的,在禮闈前後,他也着實爲很多舉人解決了實際的問題,只是他這個人功利心稍微的重了點,做什麼事情,都有目的。
這也正常,這世上做事不圖回報的,實在是鳳毛麟角。
無利不起早,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早飯之後,所有入駐豫州會館的豫州籍舉人全都匯聚一堂,在京城的很多豫州籍商人也聞風而來,這是他們接近本土的預備役官員最好的機會,倘若能夠跟某個幾日後就將金榜題名的舉人結下善緣,對這些商人們來講,是很划算的一件事。
徐世森以盟主的身份主持這次的文會,先說了一些預祝各位高中的吉祥話,然後道:“各位兄臺,禮闈已經結束了,能不能金榜題名,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不過呢,我們大家卻可以共同參詳一下,誰的文章好,誰的文章不好,我們這些寒窗苦讀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舉人還是分得清的。大家,誰勇敢一點,覺得自己能金榜題名的,就站出來,把你的文章給大家念念,讓大傢伙一起參詳參詳,學習學習呀。”
蕭蔚湶如同最耀眼的星辰一般,坐在人羣的最中央。
齊虞東用蛇涎迷魂香在貢院舞弊,蕭蔚湶因爲所在的號房距離致公堂比較遠,蛇涎迷魂香未能對他造成任何負面影響。他又吸取了上一次禮闈的教訓,今年禮闈時,又特別的注意,順風順水地答完試卷,他自覺自己答得非常不錯,一定能夠進會試前十名,等日後殿試的時候,他就可以衝擊金榜一甲了。
蕭蔚湶矜持地坐在那裡,竭力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他內心深處卻盼着能夠有人起下哄,把他推出來,讓他第一個把文章念出來。如此一來,珠玉在前,誰還敢站出來獻醜呢?
只是蕭蔚湶算盤打得響,卻沒人配合他。徐世森話音剛落,一個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各位兄臺,小妹願意獻醜,把我的文章念出來,請大家評判。”
說話的是樂蓓生,三位女舉人中最年輕的那位,樂蓓生。龔秀珍一直拽她的袖子,讓她不要在這種場合出風頭,樂蓓生權沒有把龔秀珍的勸阻當回事。
在場很多人都皺起了眉頭,徐世森也有些不喜,不過他還是給了樂蓓生一個面子,“好,就請樂兄把你的錦繡文章念一唸吧。”
樂蓓生甩開龔秀珍的手,站起身來,屈膝彎腰,朝着四周襝衽一禮,“小妹的文章是這樣的。夫鬼神者……”
考生在禮闈答題的時候,字數都是限定好的,七百餘字,不能超過八百。樂蓓生的聲音很清脆,之乎者也從她的口中飄出來,頗爲悅耳動聽。很快,她就把一篇文章唸完了。
“各位兄臺覺得我的文章怎麼樣?是不是一定能夠登上金榜呀?”樂蓓生自信滿滿地道。
徐世森沉吟不語,他連續參加了好幾次禮闈了,知道很多禮闈的陰暗面,他一聽就聽出來了樂蓓生的文章暗藏玄機,在好幾處可用可不用的地方,樂蓓生都畫蛇添足的寫了三個字,“嗚呼哉”。
這很像是考生和考官內外勾結,約定的暗號。當考官看到寫有類似暗號的試卷,便會大筆一揮,將其錄中。只是據他所知,樂蓓生沒有什麼大的背景,家裡也不是特別富裕,樂蓓生又是拿的什麼賄賂的考官,要知道在禮闈這樣的取士大典上,想讓考官網開一面,不付出大的代價是不可能的事情。
徐世森在那裡想着心事,已有好幾個舉人站了起來,把樂蓓生的文章駁得一無是處了,科舉是男人主導的地方,樂蓓生在這種場合站起來,只能是把自己當成出頭的椽子,舉人們不炮轟她纔怪。
樂蓓生氣的鳳目圓瞪,七竅生煙,口不擇言道:“你們等着,等禮部放榜的時候,就有你們求我的時候了。”
龔秀珍和另外一位女舉人連拉帶拽,把樂蓓生拉回到座位上,“三妹,你就少說兩句吧。一切都讓事實說話。現在發狠,沒有任何用處。”
在樂蓓生之後,又有幾個舉人站了起來,當衆宣讀他們的文章,有的博得一片叫好聲,有的引來一片噓聲。這時,所有人似乎都忘了還有一個人叫蕭蔚湶。
秦之初注意蕭蔚湶好久了,他感覺蕭蔚湶金榜題名的可能性是很大的,畢竟蕭蔚湶的名聲放在那裡,容不得任何人忽視。
在又一位舉人宣讀完他的文章後,他站了起來,“各位兄臺,讓我說兩句。咱們這些人中,文章寫得最好的就是蕭兄了。蕭兄不把自己的文章當衆宣讀,這可是典型的敝帚自珍呢。大家是不是對蕭兄的這種行爲,羞臊羞臊他?”
秦之初善意的玩笑引得衆人鬨堂大笑,徐世森醒悟到有些怠慢了蕭蔚湶,忙道:“就是,秦兄說得對,蕭兄可不能敝帚自珍呢。怎麼,你該不會是覺得我們不夠資格欣賞你的錦繡文章吧?”
蕭蔚湶頓時覺得面子裡子全都有了,他先是滿意地看了秦之初一眼,然後站了起來,有些矜持地說道:“各位兄臺,不是小弟敝帚自珍,這不是怕我的文章寫的不好,污了各位的耳朵嗎?不過既然徐兄、秦兄點將了,我就拿出來現下醜,大家權且一聽。”
徐世森捧場道:“來,蕭兄把你的文章給我,我來給大家念念。”
蕭蔚湶把他的文章遞給徐世森,徐世森清了清嗓子,唸了起來。衆人鴉雀無聲地聽着。
秦之初越聽感覺越不對勁,蕭蔚湶的文章寫得是不錯,文句工整,遣詞造句,無一不是上上之作。問題是蕭蔚湶的文章立意在那個“遠”字上,他甚至從“遠”字上引申出來,對大周王朝遍佈全國的信奉鬼神的現象,進行了猛烈地抨擊,將其拔高到了誤國殃民的程度。
在文章的結尾,蕭蔚湶提請朝廷對全國的鬼神、宗教進行梳理,查禁絕大多數教派,獨尊至聖先師。以至聖先師的經書,做爲治國治民的根本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