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肖臣喝着加奶加糖的咖啡，滿意地瀏覽着網上的新聞。
幾乎所有的媒體對這次“荒草”的巡演都是一片讚譽之聲，而且不是像那些報紙通稿一樣的千篇一律。有幾家的報導很有些看頭，評價中肯，剖析全面，文筆優美流暢。他記下編輯和寫手的名字，打算隔天聯繫一下，看看以後能不能收爲己用。
又喝了一口咖啡，還是覺得不太習慣。剛纔心血來潮想試試新喝法，就讓秘書泡了一杯。宋琉總是說他“因爲你啊，心裡不甜蜜，就希望用更苦澀的東西來掩蓋它”，然後甜蜜得要死的呼哧呼哧喝他那一大杯拿鐵。
李肖臣對這種說法不以爲然，但每當他看到宋琉總是下意識地轉他左手無名指那枚戒指，然後笑得一臉幸福的時候，心裡就會有一點小小的嫉妒噗嚕噗嚕往外冒。
今天的他不嫉妒宋琉，只是忽然覺得自己好像離宋琉的那種心境稍稍靠近了一步。如果說喝咖啡可以體現一個人的心情的話，那李肖臣今天的選擇，就是他心情的完美體現。
儘管他還不太習慣這種甜甜的、帶着奶香的咖啡。
篤篤篤——
有人敲門，是秘書Kitty。
“老闆，電話，二線。”
李肖臣點點頭，正打算要接，擡頭看到Kitty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麼了？”他問。
Kitty皺着眉，似是有些爲難：“那個電話……有點怪……”
李肖臣揚眉：“怎麼個怪法？”
Kitty咬着嘴脣：“今天第三個了，聲音很怪，聽不出是男是女，語調也很奇特，像假的一樣。而且不是打到公司總機，是你辦公室的直線，指名道姓找你。我當是惡作劇，前兩個都掐了。這會兒又來……我想……老闆你還是自己聽一下吧……”
李肖臣心下發奇，點了點頭，讓Kitty退出去，然後接起了電話：“喂，我是李肖臣。”
沒人回答。
李肖臣向來沒什麼耐心，於是皺眉道：“喂，說話。”
電話那頭忽然傳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帶着濃重的金屬音，好像是經過了變聲設備的。
李肖臣討厭這種裝神弄鬼的東西，沒好氣地衝着聽筒：“說話！不說掛了！”
怪聲冷笑了一下，然後說：“給你一個星期時間，解散‘荒草樂隊’，停止一切演藝活動。否則，會有天譴降臨……”說着又是桀桀桀桀的一陣怪笑。
李肖臣囧了一下，這些年“荒草”越來越紅，遭到了不少同行的嫉恨。一年裡總會有一兩個類似的無聊電話打來要求他們解散，說一些聳人聽聞的話之類。他早就見怪不怪了。
於是笑嘻嘻地回答：“同學，起牀刷牙了沒？早飯吃了沒？沒吃回家吃去！”說到後來已收起了笑容。
那聲音不爲所動，仍是笑得十分怪異，那笑聲讓李肖臣覺得頭皮發麻。
“嘿嘿嘿……樊虞、祁雲月、樊閬……一個也躲不過……還有你，經紀李肖臣，助理朱小萌……一個也躲不過……”
“哼哼，”李肖臣冷笑，“就憑剛纔這句話，我就可以報警抓你。我勸你還是早點回家洗洗睡吧。”說完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
掛上電話之後，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完了那杯咖啡，耳邊好像還回蕩着剛纔那詭異的金屬音笑聲，磨得人牙根發酸，心裡好像有個小鋸子在來回抽動一樣。
都是一羣神經病！
他憤憤地想。
冷不防手機響起。
李肖臣驚了一下，險些碰翻咖啡，拿出手機一看，是朱小萌打來的。
今天“荒草”進棚錄歌，朱小萌跟着，照理應該沒什麼事。
“喂……”李肖臣接通電話。
“老、老闆……”是朱小萌顫抖的聲音。
李肖臣直覺就覺得不對勁，儘管朱小萌平時就是那種一點點事就大呼小叫的類型，可是今天，尤其是接了剛纔的恐嚇電話之後，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對朱小萌的奇怪態度也格外緊張起來。
“什麼事？”他努力讓自己鎮靜，“你們今天不是在棚裡嗎？”
“是、是啊……”朱小萌說，“他們在裡面錄歌，很順利……可、可是……這裡有個怪人……”
“怪人？”李肖臣很好奇。
朱小萌囁嚅了一會兒，好像很難說出個所以然來。李肖臣當機立斷說“我這就過來”，然後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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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到錄音棚其實不遠，十分鐘的車程。可李肖臣是典型的方向白癡，不認路，自己又偏偏不肯承認，愛託大。宋琉、祁雲月和朱小萌都送過GPS給他，全給他扔抽屜裡了。但是這會兒，他還真有些後悔沒把GPS裝車上。
繞了十七八個圈，拐了三十幾條街，問了起碼五十個路人，一個小時之後，李肖臣終於趕到了錄音棚。
“老闆～～”朱小萌撲上來。
李肖臣閃身躲過。
“人呢？”他問。
朱小萌往走廊的方向指指：“還在。”
李肖臣大大方方就要往裡走，被朱小萌拉住。
“你小心些啊，他手上有東西。”朱小萌神經兮兮。
李肖臣一挑眉：“什麼東西？”
朱小萌愁眉苦臉：“不知道……銀色的，圓圓的一個桶一樣，有點像……”接下來兩個字她沒發出音，但那口型李肖臣看得很清楚。
——是“炸彈”。
“炸你個頭炸，你當人人都是本拉登啊？”李肖臣嘴裡說着，心裡卻不由自主地想到剛纔在辦公室接的那個電話，徒然緊張起來。
兩個人輕手輕腳地走到拐角處探頭張望——安靜的走廊裡空無一人。
李肖臣看看朱小萌：“人呢？”
朱小萌愣了：“剛纔還在這裡……”她快步跑到錄音室前，指着門口的一排長椅，“剛纔，他一直坐在這裡，抱着那個……那個東西。”
李肖臣看到錄音室的紅燈亮着，表示裡面正在錄音，這種時候不會有人進出。便回頭問朱小萌：“你說的那人……什麼樣子？”
“嗯……很年輕的男孩子，有點像高中生，也有可能是初中生，長得還挺好看的，坐在這裡好像很緊張的樣子……”
“是粉絲吧？”李肖臣皺眉，“你問過他嗎？”
朱小萌推了推眼鏡，頗有些《名偵探柯南》的味道：“我一開始也以爲是粉絲，想勸他離開。可是一想，這間棚一直只有我們在用，工作人員都是熟識，該帶來的也都帶來過了，可那小孩我從沒見過……
“我故意在他面前走來走去，他就假裝沒看見我，拼命盯着自己腳尖，手裡死抱着那個……蛋……我瞥到他脖子裡都是虛汗，臉都紅到耳朵根了，分明是做賊心虛。”
李肖臣沉吟了一下，又聯想到剛纔的恐嚇電話。
那句“樊虞、祁雲月、樊閬，一個也躲不過。還有你，經紀李肖臣，助理朱小萌”猶自徘徊在耳邊。
如果真像朱小萌說得那樣，那還真是……一網打盡。
想到這裡，李肖臣指指錄音室，露出詢問的神情。
朱小萌心領神會：“一直在裡面，沒出來過。”
李肖臣點頭：“別打擾他們，我四處看看。”停了停，又吩咐了一句，“你準備着，隨時報警。”
朱小萌激動，重重點頭。
李肖臣把不長的走廊晃了一下——這間錄音棚是Glaze Project特別租的，是市內一幢高層建築的頂層，一整個樓層都是他們的，只給“荒草”錄音用，電梯要有密碼才停。樓梯只能從裡面出去，從外面是鎖上的，鑰匙也只有自己人有。也就是說，如果有外人要進來，一定要有內部人員帶才行。而且，他們這個錄音棚很隱蔽，一般沒有什麼粉絲知道。
整層樓都沒什麼異常，這裡工作人員本就不多，這會兒全在錄音室裡，樓道里空空蕩蕩的。李肖臣聽見自己腳步聲迴音的時候，就覺得今天是朱小萌小題大做了。最莫名其妙的是，自己居然也會跟着她一起大驚小怪。
都是那個電話惹的禍！
李肖臣暗自罵了一聲，正打算回公司，冷不防斜刺裡突然衝出一個人，一頭撞進他懷裡。一撞之下李肖臣就覺得奇怪，撞到胸口的感覺硬硬的，很疼，不像是人體。電光火石之間猛然想到了朱小萌口裡的“炸彈”，於是眼明手快，一把將那個人抓住。
下一秒鐘李肖臣就呆住了，暗自驚歎了一聲——好漂亮的孩子。
那漂亮男孩明顯是被嚇到了，大大的眼睛裡閃着淚光，長睫毛閃啊閃的，一副炫然欲泣的神情，張開了口似乎想說什麼，可是看到李肖臣凶神惡煞的樣子，一句話堵在喉嚨口怎麼也說不出來。
李肖臣看到男孩的無辜的樣子，忽然有些於心不忍——他這個外貌協會會長，對好看的人向來沒轍——可是，一轉眼，看到男孩懷裡的東西，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你是誰？”他略顯嚴厲地問。
“我……我……”男孩嚇得不知怎麼開口。
朱小萌快步跑過來，指着男孩，一副捉賊捉贓、勝券在握的樣子：“老闆，就是他！”
李肖臣一眯眼，目光落在男孩手裡的銀色金屬物上：“這是什麼？”心裡忽然有道光芒閃過——這孩子，好像在哪兒見過……
“這是……這是……”男孩囁嚅着。
“肖臣哥、雪喬，你們在幹什麼？”
身後突然有聲音傳來，李肖臣回頭，看到錄完音的幾個人走出來，走在第一個是樊虞，剛纔這句話便是他問的。
男孩彷彿看到了救星一樣，快步跑到樊虞身後，紅着臉躲着，懷裡依然抱着那個“炸彈”。
李肖臣指指男孩，問樊虞：“你朋友？”
樊虞回頭看了男孩一眼，遲疑了一下：“……算……是吧……”
李肖臣驀然間無名火起，有點被耍的感覺，吼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算是’？！”
樊虞很爲難：“……他是琉的學生……我……”說着居然嘆了一口氣。
李肖臣忽然明白了什麼，看到男孩的臉上閃過一絲憂傷。
宋琉你這個是非精！——他暗自罵了一句。然後用下巴指了指那個“炸彈”。
“那這是什麼？”
樊虞回頭看看，也不明白，柔聲問道：“雪喬，這是什麼東西？”
“保溫桶……”名叫“雪喬”的男孩怯生生開口。
“哈？”李肖臣和朱小萌同時傻眼。
“是……是清肺潤喉的……排骨蓮子……百合湯……”雪喬越說聲音越低，害羞得幾乎要從自己的領子裡鑽進去。
走在最後的樊閬已經忍不住哧哧笑了起來，一向沉穩的祁雲月也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李肖臣回頭瞪了朱小萌一眼，朱小萌蹲牆角畫圈圈。
“好了好了，一場誤會，既然是朋友，下次大大方方來，不用怕小萌。熬了湯，不如多帶一點，讓大家都嚐嚐。”李肖臣笑着打圓場——和稀泥、周旋人間的本領，他李肖臣稱第二，只怕沒人敢稱第一，“對了，你姓什麼？”
“我姓柯……”雪喬點頭回答，臉頰紅撲撲的煞是可愛。
李肖臣看了他一會兒，心裡忽然產生一個疑問，於是問道：“等等，你說他的琉的學生？”
“是啊。”樊虞點頭。
“琉不是帶研究生嗎？”
“是啊。”
李肖臣指着柯雪喬：“可他明明是初中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