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跟我說過,有個吉普賽女人叫卡門,她最棒的一句名言就是:男人不過是一件消遣的東西,沒什麼了不起。
我當時聽了還很不以爲然,說:消遣?怎麼消遣?一大老爺們怎麼消遣?再說了,這男人怎麼就成一件東西了?
對!蘇三看我拉下臉,就拼命點頭,說:男人,不,是,東西。
噯?你怎麼說話呢?我們男人當然是東西了,靠,我都被你繞進去了。。。。。。
現在我終於明白了,男人的確是件東西。
是東西,放錯了地方,用錯了地方,就會鬧笑話。
不僅如此,竟然還可以鈍器傷人。
都說男人是用土做的,可以抵擋住無量驚濤,也會。。。。。。消融於一滴細淚。
所以當我吼出一嗓之後,看見那雙瞪大了的眼睛裡終於怔怔地迸出一顆水來,我就啞然失聲了。
陳向陽擡起手來迅速一抹,象是覺得很丟人是的,把頭扭到一邊,胸口起伏,忍得渾身都在發抖。
抓住他領口的手慢慢鬆開,揪住了自己的頭。
想笑着告訴他,不用這樣,昨我已經看見過了,喝醉了和生病的時候人最脆弱,流點馬尿不算什麼。但是張嘴也說不出話來,聲帶好象被誰借去用了還沒還來,又或者有人拔了我舌頭上的小插銷,就象孫敬修老爺爺說的那樣。
我該怎麼跟你解釋呢,這會這真話好象也變成了虛的,實實在在的是你的感覺你的觸覺。
我又該怎麼告訴你現在的我和那天的我已經不一樣了呢?如果這原因最終能歸結到這東西上,那我上面長着的腦袋和心又是拿來幹什麼的呢?
上一次和這一次,我低頭看看自己,男人的東西真是太可笑了,有時候可以拿來當成一個藉口,有時候卻連其他藉口都讓人找不到。
一句話,怎麼證明?真真假假的,怎麼分得清?
再想下去,連我自己都糊塗了。難道自己沒有心跳過嗎?難道那些爲之癲狂的念頭都是虛妄的嗎?如果是真的,誰又在乎當初呢?換做是我,會不會也會覺得這個理由拿來的太過無稽了呢?
我低着頭想來想去,心裡一會想笑一會想叫,種種頭緒繞在一起,象草藻糾纏的池塘淤出一腔沼氣,隨便來點火就能點着。
我看着陳向陽,他也剛好正看着我,雙頰充血,表情變幻,眼神越來越亂。
我斗然跳起,想起來了,這小子還在發燒呢。
估計是受涼了,又太累了,這個天九成九是暑熱感冒。這個我得過,我媽說的要多喝水。我衝到廚房端出水來,遞給他。
他盯着水杯研究了半天,就是不接。
喝。。。。。。喝點水,完了我帶你上醫院。
沉默。
你要是不想去,也。。。。。。也可以先量量體溫,咱吃點退燒藥,別硬抗着把腦子燒壞了。
他還是不說話。
陳向陽,我小心翼翼地說:你這是何必呢?幹嗎要和自個的身體過不去呢?
離的近,我都能覺得他呼吸的熱度。不敢伸手碰他,憑直覺估計是燒得不清。
我咬了咬牙:行,怪我。這事都怪我,還不行嗎?。。。。。。你。。。。。。你就是氣我,討厭我,我給你賠不是,實在不行,我不幹了不出現了不礙你的眼,你眼不見心不煩的。。。。。。說着說着連我自己都委屈了,是啊,還是走吧,等這事一完,就閃人吧。
陳向陽的眼睛霍然擡起,又不看水杯了,改研究我了。
。。。。。。但你今好歹再聽我一回,你。。。。。。你不心疼自個可有人心疼啊。這話一出口,我連杯子都有點拿不住了。
陳向陽一眨不眨地瞅着我,過了會接過杯子咕咚咕咚把水灌了下去,然後就咣檔一聲連人帶杯子倒地板上了。
啊?
我趕忙上去一伸手,果然這小子胳膊都滾燙的。他就開始拳打腳踢,不過可能因爲太虛了沒什麼力氣,雖然如此也把我嚇得夠戧,這是怎麼拉這是?別是撒痍症了吧?
陳向陽,你。。。。。。你可別嚇我啊?我手忙腳亂地招架,試圖按住他的手腳。
他扯着自己胸口的汗衫亂拽,急喘,身體一會蹬起一會蜷縮,嘴裡使勁地喊着:啊!啊!啊!
陳向陽!陳向陽!
沒碰到過這種事,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後來想起來該去打電話,可手上不敢鬆,怕他誤傷了自己。慌得亂喊:穩住穩住!噓,噓,穩住!別激動!你別激動!穩住!噓!
慢慢地,慢慢地。。。。。。他不怎麼掙了。
等他稍微平靜一點了,我才發現自己攬着他,象攬一個孩子一樣,拍着他的背。心一跳,差點鬆手當熱山芋一樣拋出去。
陳向陽終於哭出來了。他把頭埋在我肚子上,嗚咽的聲音嗡聲嗡氣地傳出來,震得我肝都顫了。手上使着勁,捏着我的胳膊。
我一言不發地給他順着背,過了好半天,才說:別忍了,哭了就哭了吧。這。。。。。。這也沒什麼呀。
你幹嗎對我這麼好!他忽然推開我悶喊了一聲,伸胳膊在眼睛上倔強地一掄。
恩?我愣了愣。
我是個gay!他一拳頭砸在地板上:你爲什麼一開始就不在意呢?
我心中猛得一震,是啊,爲什麼,難道。。。。。。真得因爲我也是嗎?我也是嗎?
幾個起伏,依舊一片茫然。
如霧鎖橫江,雲封衆山。
是,我點點頭:也許你說的對。。。。。。可能。。。。。。可能我。。。。。。
心裡有個聲音說,不行了!
我甩甩臉,大吼:我也是!我他媽也是!我也是!我也是!
我一連串地喊出來,一聲比一聲高,到最後覺得連喉嚨都要撕開了:你滿意了吧?你滿意了沒有?!!!
有人撲了上來,堵上了我的嘴。
身體是燙的,嘴倒是冰涼的。
腦子裡空白了,心倒是明白了。
手動不了了,有個地方倒動了。
血是沸騰了,神經倒麻木了。
除此之外,人是傻了。
怔了。
癡了。
醉了。
瘋了。
。。。。。。
。。。。。。文薛,文薛。。。。。。呢喃的名字從接觸的地方傳了出來。
給他一個支點,他可以支起整個地球。
給我一個支點,我卻只能支起地球儀。
忽然之間,不知怎地想起了這句。
我倒在地板上,失力了,放聲大笑。
王炮。。。。。。王炮。。。。。。他揪起我胸口的衣服。
你倒底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厲聲道。
我知道。他急速地回答:我知道。
我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不說話。
我不想說話,也沒話好說。
。。。。。。有時候知道,他茫然地說:有時侯。。。。。。不知道。想着你的時候知道,看着你的時候又。。。。。。他咧嘴一笑:其實,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誰?有時候我覺得我是我,有時候又覺得我是他。。。。。。
他把頭緩緩低下來,貼在我的肩膀上,隔着衣服我都能覺得燙,低聲道:喝醉了也挺好,我又看到他了,雖然我有點明白,那可能。。。。。。是你。。。。。。發燒也挺好。。。。。。我把什麼都說了,我。。。。。。我忍得好難過,我沒膽子,我這樣捱過你,你不知道吧?頭天晚上你喝醉了,我幫你換的衣服。。。。。。
啊?你。。。。。。
你睡着的樣子象舉手投降,他也是這樣的。。。。。。該看的我都看了,不該看的。。。。。。我也。。。。。。一點沒落。你側面看真象他。。。。。。我看着你我就。。。。。。很難過,我想他一定是不在了,才讓你出現在我面前。。。。。。
陳。。。。。。向陽。我說不出話來,這個人還是我認識的陳向陽嗎?
我不想再管我自己了,我不想了。。。。。。他的聲音越來越輕:你從來。。。。。。沒這麼跟我說過話。。。。。。我到處去找你,你真狠心啊撇下我就不見了。。。。。。
我。。。。。。我剛想說自己沒有,忽然明白過來,他又糊塗了,我推他:陳向陽?
你就是不肯原諒我。。。。。。你一個機會也不給我,爲什麼?爲什麼?
我試圖推開他,被他壓住了,不敢使大勁,只抓着他的肩膀晃:陳向陽?陳向陽?
他抱住我的頭,嘴貼上了我的腦門,閉着眼悶喊着:我。。。。。好辛苦。。。。。。我不想放棄。。。。。。你的理想。。。。。。可是,太累了。。。。。。太累了。。。。。。靠在我身上的這個人越來越軟了,卻抖得厲害。
陳向陽!我拉開他的手,害怕他象剛纔一樣失控,猛得一下翻個身把他固定在身下:你看清楚我是王炮!
他睜開眼看了我老半天,定了定神,那種我熟悉的失魂落魄的表情又上來了,把臉側到一旁嘆道:不錯,你是王炮。
我一陣心疼,把他的臉掰過來,疾聲道:你別這樣!你只是發燒,發燒容易有幻覺,知道嗎?你得趕快好,有人。。。。。。有人還一直等着你的電話呢,你知道嘛?!!!
本來沒打算說的,可真咬牙說了又胸口一窒,象被萬噸油輪的大鐵錨砸中了一樣。
陳向陽愣住了。
你。。。。。。你想想他吧!你。。。。。。不能再說了,我吸了口氣,揪住他的衣領:你給我起來!我帶你上醫院。
陳向陽已經有點虛脫了,張了張嘴卻沒聲音發出來。我把他的左手環住我的脖子,就打算去拽他的右手。
一陣響,耳朵莫名就打了個突嚕,剛反應過來是鑰匙響。
啊?
我猛地擡頭,門開的地方,站着的人是,高力強。
臉上的表情從喜悅一下子轉化成驚諤,渾身僵成一塊化石。
同樣變成化石的人還有我,忽然醒起在他眼裡這是一副何等尷尬的畫面。正想笑一笑,跟他說:還不快過來幫把手!腦子裡同時卻電光火石般地掠過一句:你怎麼回來了?
高力強眼神一掃,看見陳向陽的面紅如赤,整個人就暴走了。
動作太快了,我只依稀看見拖杆箱猛地向後翻倒,耳朵裡聽到撲通一聲,還有一嗓虎吼,人就被大力推開。
沒等我反應過來,劈頭蓋臉的拳頭就砸了上來。
高力強!高力強!是陳向陽啞啞的喊聲。
我下意識地抱住腦袋,可顧得了頭顧不了肚子,想說話才發現嘴是一上來就被側拳襲中了,咬着舌頭,痛感到現在才冒出來。
找了個空擋,踢出去,腳就被踹偏了,人滾在一邊,肚子上又重重捱了一腳,立刻象省優部優國優的青島對蝦一樣縮了起來,眼前一黑啊。
耳朵裡聽到高力強憤怒地狂吼:你敢動我的人!你敢!我夯死你個**的王八蛋!
忽然空出來,這小子閃身往後。我定了定神,晃晃頭,腦子裡嗡嗡的。就聽見整個客廳裡到處都在響,翻東西的聲音,陳向陽虛弱的喊聲:高力強!你想幹嗎!
我摸着牆,想站起來,剛站到一半,模糊的視線中,就看見高力強一把把好容易站起來半拉住他的陳向陽用力一甩,繼續搡回了地上,手上抄起靠背木椅就過來了。原來他剛纔是在屋裡到處揀順手的東西,四下掂量了一下,還就屬這個最好使。
打架我太明戲了,他一伸手我就知道他想幹嗎。我只是氣堵了胸肺,我不信他會下狠手,我不信!
我一挺身。
他把椅子舉過了頭頂。
陳向陽的驚呼。
迅疾的風聲,重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