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吉祥在,若棠自然毫髮無傷。
雜耍團的老闆一見若棠的穿着,便嚇得冷汗直冒,驚慌失措的跑過來,一迭聲的對着若棠賠不是:“對不住,真是對不住。表演失手火把纔會飛出來。沒傷着您吧?小的這裡有點銀子,您別嫌棄……”
若棠盯着他沒說話。
老闆被她盯得愈發惴惴不安,不住的拿手抹額頭的冷汗,苦着臉說道:“小的也知道這點銀子太少,不過這已經是我們一上午的辛苦錢了,您千萬高擡貴手,放過小的們啊!”
打斜裡伸出一隻手來,接過了老闆手裡的荷包掂了兩下,“行了,這位姑娘不會與你計較的,你走吧。”
若棠微微眯眼,看着不知何時站到她身邊來的肖敏與八皇子,微笑道:“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肖姑娘能替我做主了?”
肖敏只是淡淡的挑了挑眉,並不因爲若棠的不悅而不高興,只將手裡的荷包遞到若棠面前,“剛纔我看到很清楚,那火把的確是不小心脫手才朝你飛過來的,並非是有人有意要謀你性命。”
若棠接過她遞來的荷包,笑着道:“肖姑娘連我心裡想什麼都知道?”
肖敏嘴角微翹:“這很難猜嗎?”
“走啦走啦,不要跟她廢話,我還要去買小兔燈的!”被晾在一旁的八皇子不悅的皺起眉頭,使勁拉扯肖敏的衣袖。
肖敏一個眼風掃過去,八皇子肩膀一縮,噘了嘴委委屈屈的猶如個受氣小媳婦似的安分了下來。
這一幕太有喜感,若棠忍不住失笑:“知道八殿下怕肖姑娘,卻不知道八殿下是如此的怕肖姑娘,肖姑娘委實叫人大開眼界了。”
肖敏負手站在若棠對面。“你不喜歡我?”
“給我個喜歡你的理由。”若棠驚訝於她的直接,卻也欣賞這樣的直接。
沒想到此話一出,給人冷冷淡淡的肖敏竟笑了起來,她原本容貌並不出色。不笑的時候總讓人覺得有幾分寡淡嚴肅,但一笑起來,卻猶如春日裡的和風,讓人有一種豁然舒暢的舒服的感覺。
若棠眼角餘光掃到原本低下頭此時卻愣愣瞧着肖敏笑容的八皇子,總覺得這傻子皇子看肖敏的目光好像太專注了些。
“不許對她笑!”八皇子回過神來,立時大吵大嚷的瞪着肖敏,瞪完了肖敏又瞪若棠:“你不許看她!”
若棠眼裡閃過一些了悟,卻又覺得訝然,“我偏要看她呢?”
八皇子琥珀瞳孔嗜血般紅的驚人,彷彿兇狠的小獸:“我剜了你的眼睛!”上扔估劃。
他說着,竟真的要撲過來。
若棠下意識一退。吉祥已經閃身到了她身前,只等着八皇子撲過去,就要像方纔踢飛那支火把一樣的將八皇子也踢飛出去。
不過,很可惜吉祥沒有這個機會。
因爲關鍵時候,肖敏一把抓住了八皇子,她沉下眉眼,淡淡的道:“百里文殊!”
原還兇狠的像只小豹子的八皇子立時就如被人戳破了氣的氣球似的,人都矮了半截,方纔那樣兇狠的神色,也早已自他眼裡消失殆盡。他委委屈屈的噘着嘴去看肖敏,“你明明答應我的。只對我笑!”
“行了,不嫌丟人嗎?”肖敏冷冷的瞪他一眼,重又將他提溜到身後去,方纔看向若棠:“得罪了。”
“看得出肖姑娘與八殿下的交情很好。”若棠笑微微的試探道:“連八殿下的主都能做,顯然你二人交情匪淺。就不知,你們交情這般好,貴妃娘娘可是知情?”
肖敏靜默一瞬,方纔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來,意味深長的說道:“這世上怕還沒有貴妃娘娘想知道卻不知道的事情。”
若棠愣住:“她明知你、你們……還有意……”
肖敏並沒有否認若棠的猜測,“我想,這就是你該喜歡我的理由。”
顯然這話八皇子是不贊同的,立刻就要昂首挺胸的反駁:“你不許喜……”
“嗯?”肖敏淡淡看着他。
八皇子纔剛起來的那點氣焰立刻又消失無蹤,再度委委屈屈的低下頭去。
饒是若棠大膽的這麼猜測了,但根本沒想到會得到肖敏肯定答案的她還是震驚了許久方纔回過神來。
愛情,還真是盲目的不要不要的!
誰能想到,一臉精英精明相的肖敏竟會鍾情於八皇子這個傻子!
半晌,她才麻木着一張臉看似平靜的喃喃說道:“這還真是個好理由。”
肖敏就又要笑起來的樣子,不過大概是想到八皇子就在身邊虎視眈眈的盯着,她那笑纔剛露了個頭,就被她自己抿了回去,“時辰不早,我就不耽誤沈姑娘了。不過沈姑娘當記得我曾告訴過你的,前路難行,多加保重。”
“多謝肖姑娘提醒。”這回,若棠對她的道謝就顯得真誠了許多。
管他的,只要這肖敏沒有覬覦她的男人,那就算不得是敵人!
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強。
“對了,你這位婢女——”肖敏臨走前,將激賞的目光落在吉祥身上,“身手不錯,哪日有空,我想跟她切磋切磋,不知沈姑娘是否能成全?”
雖然吉祥現在是跟着她的,但若棠仍是先徵求吉祥的意見,並不武斷的替她做決定:“吉祥?”
吉祥往前一步,不卑不亢的對着肖敏面無表情的行了個禮:“隨時候教!”
原以爲肖敏只是隨口說說,哪知她竟真的想了想,然後說,“那就今晚吧。”
說罷,又對着若棠拱手行禮告辭後,便拉着一臉不滿的八皇子揚長而去了。
若棠瞧着兩人拉拉扯扯漸行漸遠的身影,“這肖敏,還真是個奇特的女子。”
昨晚在淑貴妃宮裡,她與淑貴妃的對話中,不難聽出,肖敏的父親膝下是沒有兒子的,肖敏作爲長女經常從肖侯爺手裡領取公差,她身爲女子,雖並沒有一官半職,但時常這樣與軍中兒郎來往,又是肖侯爺愛女的身份,想來在軍中也是有些威望的。
難怪淑貴妃會選擇肖侯爺。
肖侯爺沒有兒子,但卻是琉國的一品軍侯,手握重兵,乃是軍方第一人。
這樣的人選,往後楚千嵐上位,立肖敏爲後,也完全沒有外戚做大的可能性,且還能毫無困難的隨時收回肖侯爺手裡的兵權。這肖侯爺與肖敏,果真是百裡挑一的好人選。
淑貴妃給楚千嵐選皇子妃,也算是費盡心機了。
……
對於若棠帶回去的吉祥,百里文瀚並沒有任何置喙。
他像是沒事人一樣的出現在若棠面前,微笑道:“一早去哪兒了?”
“隨便走走。”若棠對着他,拉下臉來也不是,笑臉以對又做不到,不免覺得有些尷尬,但非常時期,她又不得不聽楚千嵐的話,暫時住在這裡,以孤女的身份藉助百里文瀚的力量與淑貴妃對抗。
不過現在想來,淑貴妃跟她在昨晚算是已經捅破了那層窗戶紙,這孤女的身份……罷了,還是先維持原狀吧。
“王爺今日回來的有些早,朝堂上沒有事情嗎?”若棠避開他溫柔的目光,隨口問道。
“自然是有的。”百里文瀚笑了笑,眸色漸漸變得深沉起來,“今日一早,七殿下百里文嵐正式進入朝堂參與朝政,還真快是不是?”
若棠微微一驚,這的確是太快了些,昨晚才辦了迎接他的宮宴,今日就讓他參與到朝政之中,這到底是百里煌的意思,還是淑貴妃的意思?
楚千嵐一個可說是空降到琉國的外來者,他的那些兄弟們,首先就容不下他吧?
“阿棠,看在我也曾坦誠待你的份上,你告訴我——”百里文瀚緊緊盯着若棠驚訝的眼睛,一字一字的問道:“未來我的對手,到底是淑貴妃,還是,百里文嵐?”
若棠儘量讓自己臉上的表情放鬆,她不避不讓的迎視着百里文瀚的眼睛,淡淡回答道:“在我心裡,只有湘王爺楚千嵐。百里文嵐是誰,我並不認得。”
百里文瀚聞言,嘴角一點一點翹起來,他的眼神又變回方纔那樣靜如春水的狀態,柔聲說道,“阿棠,你知道的,不論你說什麼,我總是相信你的。”
他這樣說,反叫若棠心裡升起一些愧疚之感來。
但她面上並不顯露,點了點頭,方纔說道:“有時候,我也願意相信你。”
百里文瀚哈哈大笑起來,“你看,你我之間,這樣不公平。”
若棠看着他笑的一臉燦爛,那笑容如此明亮,就如眼下這讓人眼花的日頭一般。
他也曾這樣肆意的大笑過的,比如那一晚,他陪她盪舟湖上,飲酒暢談,他也曾這樣放肆而飛揚的笑過的。
若棠看着他的笑容,一時覺得五味雜陳,雖然他們立場原本就不同,何況他還擄過她,但不可否認,他對她又是真正的好,不管她接受與否,他日復一日的,總在對她好。
若棠想,她到底還是沒有修煉到鐵石心腸的地步,看來還得好好跟淑貴妃多取取經。
笑完了的百里文瀚又說道:“雖如此,但我甘之如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輸了,你記住,我不是輸給任何人,我只是輸給了你。”
若棠呆呆的看着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
因爲百里文瀚那句話,若棠這一個下午都過的極不安生。
去看阿白時,也頻頻的總走神。
她今天見到小舅,已經跟他提過了,吉祥既已回來了,就不必將阿白總困在這方圓之地間。
小舅告訴她,他手頭上正有一座山頭,剛買下來沒多久,還沒來得及規劃,若是她願意,可以將阿白送到那座山頭去,若是不放心阿白,還可以在山腳下建座莊子,讓人在山下守護阿白。
這件事,若棠總要跟阿白商量過纔好決定阿白的去留。
在某種程度上,她總是這麼民主的。
阿白表示,如果若棠能抽時間經常去看它的話,它還是願意去往山林間的。
若棠並不意外阿白的選擇,雖然阿白喜歡跟她膩在一起,可是動物天性,它保護了她這一程,知道她沒有危險,所以它願意去往更廣闊的山林間。
“我會常常去看你。”若棠抱着阿白的脖子,一邊撓着它的頸脖,一邊不捨得低語道。
牆頭冒出一顆腦袋來,好巧不巧正聽到若棠這句話,清俊的面容便染上了焦急,“沈姑娘,你要將阿白送走?”
若棠還沒回答,那古先生又急急的說道:“爲什麼要送走阿白呢?它在這裡住的不高興嗎?怎麼會呢,我每天都過來陪它玩的。”
“雖然到現在阿白還是不願意吃我帶給它的東西,但是它已經不再對我咆哮了,我相信假以時日,阿白一定會接受我的……”
“古先生。”若棠聽得嘴角不住抽抽,“阿白它是雄性,另外,它應該也沒有想要來一場跨越物種跨越性別的戀愛。”
“……啊?”古先生顯然不太明白若棠的意思,“我有看出來,阿白是雄性啊。”
若棠:“……”
好吧,她的幽默這位古先生是理解不了的。
“這地方雖然大,但阿白是獸中之王,住在這裡太委屈它了。”若棠只好直言道,“何況阿白也更喜歡自由自在的地方。”
古先生便一臉的失望之色。
若棠便客氣的安慰他一句,“若是往後古先生想要見阿白,也不是沒有機會的。”
古先生的雙眼立時亮了起來,“可是真的?”
若棠只好繼續敷衍他:“當然是真的。”
古先生一副激動難抑的模樣,居然忘了自己現在真掛在牆頭上,手一動想要拱手作禮纔想起來,好險沒有摔他個大馬趴。
高興過了,古先生又疑惑的瞧着若棠,“沈姑娘將阿白送走,可是有了要離開三殿下府邸的打算?”
“暫時還沒有吧,”若棠淡淡道:“不過這終歸不是自己家,我又不像先生能爲殿下謀大事,早晚有一日,還是要離開的。”
古先生便頗有些遺憾的模樣,“其實我早看出來,沈姑娘是住不久的,偏偏殿下卻看不清。我想沈姑娘離開那日,殿下定然會十分難過。”
若棠垂下眼,神色變得淡漠起來,“再難過,也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