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衛華走了,來瞅了瞅沒找着單勇。慄小力也走了,走時候手裡還提了幾串烤魚。雷大鵬上山喊着章芸,兩人也走了,下山時候才注意到單勇就擱寨子的路口晃悠着呢,知道鄭錦嬋在山上和劉翠雲在一起,車還扔在停車場呢,不過對於他,這個時候,怕是抹不下臉上山找人說話去。
章芸笑着打了個招呼,雷大鵬卻是連招呼也沒打,關上車窗時,章芸似乎也看出點什麼來了,問着雷大鵬是不是兩人有那麼層意思?怎麼感覺鄭錦嬋老大不高興了,再說看着單勇這樣子,也蠻爲難的。雷大鵬卻是不屑了,直道着:“甭理他,朝三暮四就這個下場,妞毛都落不着一根,那像我,只喜歡你一個。”
這恬臉無恥得,把章芸哄得開心之極了,還真顧不上心想那位可憐的蛋哥了。
單勇確實很惆悵,剛燃起點希望之火,就被這幫兄弟給潑滅了,還有個添亂的宋思瑩,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給介紹什麼約會,這亂添得,氣得單勇有想揍人的衝動了,好容易壓抑下來心裡的火氣,電話響了,一看是宋思瑩的,他氣咻咻對着話筒喊着:“幹什麼?我的事你別瞎摻合……介紹什麼呀?什麼?什麼高知美女,什麼南國佳麗。瞎扯淡……愛幹嘛幹嘛去,少來煩我。”
扣了電話,他悻悻然地向山望了一眼,躊躕着是不是上去給鄭錦嬋解釋一句,要不哄兩句,再要不瞎扯幾句,不過思來想去,那一種方式都不合適,這可不是位胸大無腦的,三言兩語就哄得住的。正躊躕着,電話又來了,一看是寧佳。這把單勇給鬱悶的呀,接了電話無奈地道着:“怎麼了又?不是說回頭我找你嗎?什麼事這麼急?我忙着呢?”
“少來了,你忙什麼?我都看見你在山口逛呢!?”電話裡寧佳哀怨地說。
單勇一驚,回頭四下瞧瞧。得,車還停在出山不遠的路上呢,不知道是沒走還是去而復返,除了告訴單勇陶芊鶴開業邀請的事,寧佳好像還有心事,要和單勇談談,不過單勇看鄭錦嬋在場搪塞走了。卻不料她還等着,單勇無奈了,快步奔着,快到車前時,寧佳從駕駛室裡下來了,幽怨地看着單勇,撅着嘴,好像受了好大委曲的樣子。單勇剛奔上前來,她這小拳頭狀似雨點般地擂着單勇牢騷着:“忙什麼?忙什麼?就是不想理我對不對?人家怎麼惹你了……”
“好好,沒惹。有什麼事告訴我,能幫我一定幫你。”單勇不迭地攔着,可不知道曾經的這位初戀女友是怎麼了,以前還知道保持段距離,今天好意外。
還有更意外的,一說一定幫忙,寧佳像被感動了,眼睫撲簌簌動着,差點流淚似的,哀怨地雙臂一環。摟着單勇,痛不欲生地說着:“我失戀了。”
“來來,坐車裡……慢慢哭……來。”
單勇被寧佳的動情嚇壞了,趕緊讓進車裡,自己坐到副駕上,扮演着傾聽和遞手巾紙的角色。只待寧佳又流淚又擦鼻子,他不敢多問,寧佳在他的印像裡是單細胞動物,你對她好,她就會對你更好,屬於那種對人特別是對男人,根本沒有辨識力的傻妞,像這樣,要不受騙才稀罕呢。
不過這同樣是位很善,善得沒有原則的姑娘,扔下總是讓他有所不忍,直等扔了若干張紙巾,單勇才發現,今天寧佳來,怕是要找位能傾訴的對象,他小心翼翼地問着:“佳佳,別光哭呀?哭又解決不了問題,什麼事,告訴哥。”
“嗚,我在EMBA談了個帥哥……”
“然後呢?”
“我很喜歡他。”
“那他喜歡你嗎?”
“喜歡。”
“那不挺好……”
“嗚嗚……”
不問還罷,一問又痛不欲生了,單勇給憋悶得呀,真不知道怎麼勸她,八成又被始亂終棄了,他又小心翼翼地問:“他拋棄你了?”
寧佳搖搖頭,抹着淚。
“那你們雙方父母不願意?”單勇又問。
寧佳搖搖頭,還抹着淚。
“哦,我明白了,他揹着你,又找了個小三,腳踩兩隻船對不對?什麼人啊,哥替你揍他一頓去。”單勇恍然大悟了,這是男人的通病。
卻不料寧佳還搖搖頭,還在抹淚,這可出乎單勇的思維能力了,一攤手道着:“這情況我都猜遍了,還能怎麼樣?他沒拋棄你,也不是你們父母的問題,人家也沒找小三,這是個好男人,有什麼哭的?”
“嗚……”寧佳又來一聲長哭,嚶嚀一聲抱着單勇,痛不欲生地道出原委來了:“你猜得不對,我和他談了半年,才發現我是小三……我可怎麼辦?”
單勇喉嚨裡噎了聲,差點噴笑出來,這眼淚漣漣的佳佳,讓他強行把笑咽回去了,一瞪眼道:“好事呀?這哭什麼?”
“好事?什麼好事?你討厭,笑話人家。”寧佳生氣了。
“你別哭,聽我說……據現代婚姻調查顯示,離婚率高居不下的原因,主要在小三身上;再好的一對也可不能拆不散,除非你是不努力的小三。你自己不努力,哭管什麼用?”單勇瞪着眼教訓道。
寧佳眨巴着淚眼,估計是第一次聽到這麼異樣的勸慰,反倒聽得她真不哭了,異樣地看着單勇,此時才發現,學生時代荒唐的初戀,似乎在很多年後的現在還留着影子,那時候很迷戀這位一哥,而現在,她無意發現,時間沖淡了很多事,可心底還隱藏着他的影子。她怔了怔,被擁抱一下涌上來的感情激得有點昏頭了。
“別這樣看我,我老了,不是你的菜……咱們繼續剛纔的話題。”單勇搬了搬了寧佳的小臉蛋,笑着道:“你如果真心喜歡他,就不要怕有什麼人在中間攔着你們,我問你,他什麼情況?結婚了?”
“沒有……不過他和他女友處了好幾年了,和我在一起才幾個月。”寧佳抹了把淚道。
“這不就得了,不就是個前女友嗎?就前妻不照樣得給小三掰走?這關鍵的主動權在你手裡。你要不喜歡他了,他就是喜新厭舊、薄情寡義,一腳把他給蹬了;你要還喜歡他,他就是水漲船高、擇優錄取。讓他把他前女友給蹬了,很簡單的事嗎?這女人的眼淚是最好的武器,不過你得對着他流啊。”單勇道,聽着這句,把寧佳的淚眼逗得噗聲笑了,不過旋即又撅着嘴,氣仍未消。喋喋不休地敘述着兩人的情事,說怎麼怎麼浪漫,怎麼怎麼美好,誰可知道到頭來發現都是假的,能不讓人傷心麼。
這有什麼傷心的?你這麼清純,還和我有情史呢?人家就不能有點情史,何況是在遇到你之前?
一句問得寧佳哭笑不得了,又擂了單勇幾拳。不過細想似乎也真應該抱着眼不見爲淨的心思,這個時代,守身如玉的女人快絕跡了。難道還能都期待男人從一而終?
這歪理總有點效果,一個傾訴,一個講歪理,好歹把心裡的鬱悶去了不少,單勇怕這妞情緒不穩開車胡來,和她換了位置,親自駕着車,把寧佳送回花園別墅區的家門口,下車時,一拔鑰匙。遞給副駕上的寧佳,諄諄善導地道着:“就按哥教你的幹,喜歡就無論搶回來,先幸福了自個再說,別考慮那麼多……以你說是他一直在騙你,這騙你呀。說明男人一直在喜歡着你,有一天不騙你了,那就是你們該說拜拜啦……嗯,就這樣,想開點。”
這個勸慰得總算生效了,或者即便沒有勸慰,傷口也會自愈的,下了車,寧佳要把車給單勇開着,單勇推說在市區走走,辦點其他事,不用車,直把寧佳送到樓門口,在開門的一剎那,寧佳回頭,冷不丁抱着身後的單勇,哀怨地一抱,溼溼地一吻,然後幽怨地說着:“其實還是你對我最好,可你爲什麼後來一直都沒追過我?”
“你…你在我心裡的位置太高了,我不敢想了。”單勇苦着臉,輕輕掙脫了初戀情人的擁抱,卻不料寧佳幽怨地道:“騙人,你喜歡陶陶,別以爲我看不出來……她男朋友有一打,那個都比你帥。”
像是報復了,沒有得到期待的濃情,單勇被寧佳推開了,然後他看到寧佳有點失落地掩上門,上了樓,那份五味雜陳的味道實在讓他一時辨識不清。
這咋就這麼亂呢?
或許也就這麼亂,對於把戀愛當成事業的富家妞來講,估計她巴不得見到的所有男人都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單勇一念至此,自嘲地笑了笑,曾經他也是裙下之臣,有什麼資格笑話別人。看來是寧佳情感失意,又想找回點慰籍來了。
她找到了,可我呢?
單勇搖着頭,慢慢地踱步出了小區,走了很遠,從午後走到黃昏,幾乎是無意識地行走着,生活之於他的似乎總是迷茫,曾經沉浸在仇恨中的時候,他在迷茫人心的善惡,究竟該得那一側傾斜;而一切劃上句號之後,卻又不知道腳下的路該往那個方向延伸。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到哪裡去?
在車水人流的街市,單勇無意識地想起了曾經聽到左南下教授說得三個哲學終極問題,那時候是當個笑話聽得,不過現在,似乎對這幾個簡單的問題有所感悟,悟到的不是答案,而是悟到了,自己也身陷進這個無形牢籠的魔咒。
他努力地回想着大學裡那一節最讓他難忘的課,那時候的他迷醉在初識師姐的風華中,心無外物;那時候左南下教授正意氣風發地站在講臺上講着:當我們站在高山之巔,面對蒼茫浩淼的天空;會有一種虛無感,會覺得世界實在一無所有;或者當我們站在高樓大廈的鋼筋水泥叢林之間,淹沒在人海和車海中,想一想,我們自己像恆河沙粒一樣毫不起眼,註定會沿着生老病死的軌跡走完這一生,會讓我們在虛無中失去本就不多的存在感………
他癡癡地想着,似乎到現在爲止,身邊的世界和他本人一樣,都像一無所有。似乎到現在爲止,他仍然不知道生活和活着的意義,曾經很強烈的仇恨和存在感,也在慢慢地消失。
宋思瑩的電話又來了。他根本沒有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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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許真的生氣了。”
宋思瑩放下電話,手輕挹着湯勺,深色的咖啡已經涼了。再擡頭時,她笑了笑道着:“我沒有告訴他要見的是誰,如果他知道的話,我保證不出十分鐘,他會從天而降。”
聽者也微笑了。笑厴像春山綻綠、像夏花吐蕊,那笑容像有一種魔力一般讓心心旌飄搖,現在宋思瑩明白爲什麼單勇會迷戀左熙穎這麼深了,坐在對面,她像一尊精雕細琢的美玉,找不到任何瑕眥的美玉,每每一笑間,總是那麼恬靜迷人。就讓作爲女人的她也有忍不住想親近的感覺。
“熙穎姐,你都來了,真的不準備見他?”宋思瑩小心翼翼地問。
“我來不是爲了他。而是來探望病重的宋教授,就你們學校的宋誠揚教授……至於他嗎,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其實我們一直是一對很普通的朋友,彼此對對方都沒有更深的瞭解,在不見的坦然和相見的尷尬之間,我覺得還是選擇前者。”左熙穎輕輕地道着,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瞥眼間,她從凱萊悅大酒店的頂層上看到了這個熟悉而陌生的城市。
真的能忘卻嗎?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這一對。可是夠彆扭的啊。宋思瑩卻是在如是想着,好容易聯繫到了左教授和左熙穎,主動成行是不可能的,湊了個巧,年前來潞州,左熙穎給她打了個電話。這下子讓宋思瑩喜出望外了,不過馬上發現自己高興得有點早了,兩人的彆扭由來已久,單勇不主動去見了,左熙穎也不主動見他,誰主動發這個邀請都難以啓齒了。
可左熙穎終於還是有餘念,處處打聽着他的消息。於是她抱着玩笑的心態給出了這個餿主意,左熙穎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居然默認宋思瑩這個介紹美女的藉口,不過意外的是,人家不來,現在倒好,乾脆電話也不接了,而宋思瑩又生怕弄巧成拙,不敢把師姐來的消息直接告訴單勇,這倒好,生生地同處一地,相見兩難了。
“我覺得他放不下你,從裡面出來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話說得少了,玩笑也開得少了,笑容更少了,他周圍這幫人,包括我,原來都是素不相識的,不過因爲他聚在一起,他帶着我們搞了不少成功的事,潞豐炒貨,很出名的;響馬寨醬驢肉,快成潞州的第一品牌了,雁落坪的淨水廠、醋廠,也步入正軌了,還有風靡全省的‘醋娘子’香醋,還有響馬寨上的木屋渡假村………他在不斷挑戰自己,可這些填補不了他心裡的遺憾,熙穎姐,你……很在乎他進過監獄嗎?”宋思瑩突來一問,目不轉睛地看着左熙穎,心結如果在這裡,那誰也沒治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不過兩個人的私事不是那麼容易說清楚的,我們相識的很偶然,但很快樂,是一種我從未體驗過的,那種普通人的快樂……他帶着我去城隍廟、帶着我跳大衆舞、拉着我上森林公園,我一直以爲我很瞭解他,或許就有點小磕絆說不定也會平和的接受他,在我的眼中,他一直是位簡單的人……不過有一天我卻發現,根本不像我想像中的那樣,我對他所做的事,對他本人,一無所知,你覺得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左熙穎輕聲問,在說着自己心裡的困惑。
當然是受騙上當的感覺了,當發現熟悉的人幹了這麼多陌生的、不可理解的事,那種感覺自然不會很好,就即便做這些再有理由,恐怕也不是普通人能理解得了的。
宋思瑩沉默了,就她也未必能全盤理解單勇,她看着若有所思,如畫中美人般的師姐,期待地問着:“那……您真的不準備見他嗎?”
“隨緣吧,就即便我們成爲戀人,也未必會是幸福的一對。謝謝你,宋姑娘。”左熙穎輕聲道着,婉轉的聲音裡,聽不出悲喜的情緒,恬靜的臉上,似乎也找不到曾經的歡喜。
單勇啊,單勇,你小子可錯過什麼了,居然不接我電話……宋思瑩卻是如是想着,不過她看到左熙穎如此平靜的表情和如此優雅的舉止時,她又在想,這美人可有點太出塵了,或許錯過了,也未必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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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馬寨的山上依然寧靜,下午沒什麼事,鄭錦嬋沒有走,在最大的那間木屋午睡了一小時,然後對藉故送茶看她的劉翠雲講太喜歡這兒了,準備小住一日再走。劉翠雲自然主隨客便了,不過她知道鄭總的心結在那兒,單勇愣是扔下人家,一下午跑得不見人影,你說這事辦得,太不地道,好歹一句話客套總得有吧。
不過那事她就干涉不了了,快年節的這裡也清閒了,四點多鐘又來了兩對投宿的,估計是看要下雪了,來這兒住下,等着到滑雪場玩,夕陽下山,天將擦黑的時候,又有客來,車直停到木屋招待處的門外,有位圍着圍巾的女人進門問着:“老闆娘,還有房間嗎?”
“有。”劉翠雲機械地應了聲,擡頭時,愣了。
好熟悉的聲音,就是沒想起來,她愣着盯着來客,對方卻是笑着,慢慢地解着圍巾,笑啐道:“翠花,居然連我也不認識,該打。”
“啊?華婷姐……你……你什麼時候回來了?”劉翠雲大喜之下,撲上來了。居然是快兩年未見的團支書回來了。
“剛回來就看你來了唄,我看看,老闆娘有點發福啊。”
王華婷抱着劉翠雲,兩人互捧着臉瞧也瞧不夠,然後是相視哈哈笑着,拉着手又跳又喊又叫,簡直比嫁人那天還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