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川被夢驚醒。
在牀上靜坐片刻後, 他掀被下牀,地板涼,他的腳趾剛一觸地就微微一縮, 但下一秒, 他仍堅定地往門口走去, 他走動的聲音, 驚動了睡在房間另一處角落裡的護工——
“向先生, 您要去哪裡?”
海川聽而不聞,他走到門口,徑直拉開門, 護工忙穿上拖鞋追上去——
“向先生,您到底要去哪裡?醫生說您還需要臥牀休息的……”
海川走到姐姐向海琳的房間門口, 只敲了一下, 就直闖進去——
“姐姐!我要見小曼!”
向海琳最近一直失眠, 好不容易纔有了點睡意,馬上又被海川的聲音驚醒了——
她慌忙起牀下地——
“海川, 你怎麼起來了?”
護工驚慌失措地追上來解釋:“對不起,我沒能攔住他——”
向海琳擺擺手,讓護工先離開,然後她上來抓住海川的手,他手指冰涼, 頓時讓向海琳更揪心——
“海川,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頭又痛了嗎?還是發燒了?”
海川轉頭撇開姐姐摸他額頭的手說:
“我要見小曼!我要見小曼!”
海琳大吃一驚——
“你說什麼?你是說小曼嗎?”
“對, 我要見她!我要見她!!!”海川急切地搖着姐姐的手, 呼吸也因爲情緒激動的緣故跟着變得急促了起來。
海琳忙拉着他就近坐下, 然後她蹲在海川的面前柔聲問他:
“你怎麼突然就想見小曼了呢?是不是你想起什麼來了?”
但海川什麼也沒說,他只是一再重複說要見小曼。
海琳無奈, 只好說:
“你要見小曼,我知道了,不過,現在都快半夜了,小曼也一定早就睡下了——”
海川搖頭——
“不會的,小曼在等我,她很乖的,乖得有點傻傻的,所以,她會一直等我的……”
海琳哽咽了起來,她長嘆了一聲說:
“那好吧,我試試看給她打電話,看她知不知道接。”
海川重重點頭,嘴角終於露出了一點笑意,海琳拍拍海川的手,起身去拿手機。
海川靜靜等待着,一雙略微失神的眼睛在朦朧的燈光下暗暗地閃爍着。
小曼接到海琳的電話,大吃一驚——
“海琳姐,你怎麼會打電話給我?”
向海琳抱歉地說:
“是不是吵醒你睡覺了?”
小曼說:“沒呢,我還沒睡。”
“是麼……呵……”
小曼聽出向海琳有點欲言又止的意思,忙問:
“有什麼事嗎,海琳姐,你有話直說好了,沒關係的!”
向海琳又猶豫了片刻,才輕輕說道:
“海川說想見你。”
小曼張口結舌。
向海琳馬上又接着說:“我知道這一定會讓你很爲難,我也是沒辦法,海川剛剛突然跑進我房間,不管說什麼都要見你,我實在是拗不過他,才說先打個電話給你試試看。”
小曼喃喃道:
“海川……他是想起什麼來了嗎?”
“我不清楚,事實上,不瞞你說,小曼,自從上次跟你見過面之後,海川的身體狀況一直不太好,最近,更是被醫生要求要臥牀靜養……”
“怎麼會這樣?!”小曼心痛,“那,需要我做什麼呢?海川要見我,那要我現在就過去嗎?”
海琳忙說:“這樣也太爲難你了,現在都這麼晚了,不如這樣,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們約個時間見面吧?”
小曼說:“好,那這個週六可以嗎?”
海琳說可以,小曼又說:“那要我現在再跟海川說點什麼嗎?”
海琳婉拒了。
“你能答應見面,他應該就會很高興了,我也不想讓他過於興奮。” _t tkan_¢ o
小曼點點頭,說她懂了。
海川得知小曼答應週六跟他見面後,顯得很興奮,他跟姐姐說他要給小曼準備禮物。
海琳溫柔地問:
“你想買什麼呢海川,我可以打電話叫他們□□。”
“不,”海川卻說:“我要自己出去挑選,那樣纔有誠意!”
海琳勸道:“可你現在身體還很虛,不能到處亂跑……”
“我沒事!”海川任性道:“我哪裡都好好的,別聽醫生亂講好不好!”
海琳無奈,隔天只好派車派司機,更叫上護工一路跟隨。
海川來到珠寶店精心挑選,最後買了一條小天鵝掛墜的鑲鑽項鍊,高高興興地回家了。
打這天過後,每天早上,海川都會神采奕奕地起牀、漱洗、梳頭、更衣,更坐上餐桌前所未有的大吃起來,海琳是看在眼裡喜在心裡,她真的是已經很久沒見海川這樣美味地吃過食物了,而接下來的藥,他也每一樣都乖乖地吃了,一點都不像過去那樣推三阻四的。
見他精神越來越好,海琳忍不住打電話給小曼,告訴她這幾天海川的變化,小曼聽了也十分的歡喜。
“我已經迫不及待到週六了,小曼,真希望一切順利。”
小曼輕輕地嗯了一聲。
週六很快就到了,海琳一早來到海川的房間——
“海川,你醒了嗎?”
結果她卻聽到牀上傳來一串猛烈的咳嗽聲——
“海川!”
她大驚,衝過去,輕輕拉開棉被,把蜷在裡面的海川的身體扳過來看,只見他臉孔煞白,滿頭冷汗,兩隻手卻死死地捂住嘴巴,不肯將自己的咳嗽聲輕易流露。
海琳面孔嚴肅地摸了摸他的額頭——
“天,海川,你發燒了!”
海琳頓時後悔,她昨天真不該聽海川的話,答應讓護工回去的,她實在是被這兩天海川的好表現給弄得大意了。
“海川,我這叫打電話叫醫生來,你撐住啊——”
“我要見小曼,咳咳,我要見小曼!”
海琳大吼:
“你燒成這樣了,今天哪裡也不許去!”
小曼穿戴整齊,又在鏡中看了自己好一會兒——
雖然在上次生日會上,海川已經記起了她米小曼的名字,可是,有關於過去他倆之間的很多記憶,海川還是沒能想起來,因此,即使他已經認出她是米小曼了,但兩人的關係並沒有因此有絲毫的進步,甚至,自從生日會後,他倆就沒再見過面,海川既沒有來找她,小曼也沒有去找海川。
是因爲時光太漫長了,已經減淡了兩人之間的感情嗎?還是自己內心仍留存着某種怨恨,並不肯輕易地原諒海川呢?
小曼這時想起了那天,她生命中最孤單最悽慘的一天——深夜,她獨自一人從葉美崙家走出來,她告訴海川,她會在車站等他,她想帶他一起回家,但海川沒有來,海川最終選擇了葉美崙、而放棄了她,海川內心真正愛的人,是葉美崙、不是她。
就因爲這樣,小曼才關閉了自己的心門,直到現在,依舊如此,她害怕自己會再次受傷,哪怕,現在的海川已經完全不是過去的那個海川了,但曾經被傷過的心,仍留有疤痕,仍不敢輕易打開、去重新接受曾經傷害過自己的愛……
海川,不知道我們最終會走向哪裡呢?前路漫漫,或許,我暫時只能做到儘可能地去陪伴你、不讓你感到太孤單吧……
小曼吸一口氣,看看錶,離約定的時間快到了,海琳姐說她到時間會派車過來接她的,小曼轉身回到沙發上坐下,耐心等候。
姐姐剛走,海川就掙扎着從牀上爬起來,他一邊咳嗽着一邊進衛生間洗漱,之後他來到更衣間,打開衣櫥,拿出襯衫換了起來——
海琳走進房間,看到牀上沒人,馬上高聲喊道:
“海川,你在哪裡?海——”
然後她聽到有咳嗽聲從更衣間傳出,她趕忙跑過去,看到才穿了一半衣服的海川正俯身跪在地上,已是咳得不能自己——
海琳忙幫他把敞開的襯衫拉攏——
“海川,我已叫了醫生,他們很快就來,你快躺回牀上去,別再着涼了!!”
海川推開姐姐的手說:
“我不要看醫生!我要去見小曼!!!”
海琳氣極——
“我知道你要見小曼,可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怕你還沒出這個門就已經倒下了!”
“你別小瞧我!”海川氣咻咻地說:“我沒事,我能行!”他喘着氣扶着衣櫃門站起來——
海琳嘆息——
“那好,我打電話給小曼,告訴她會遲點再去接她……”
“不要!”海川大吼:“那樣會讓小曼擔心的!”
海琳氣極:“那你到底想我怎麼辦嘛!反正你這個樣子,就算見了小曼,也只會讓她更擔心不是嗎?”
海川一愣,整個人頓時萎了下來。
小曼等啊等,等啊等,時間都超過很久了,車還沒來,她正想打電話給向海琳時,對方已打過來了。
“真對不起,小曼,等急了吧,我現在才抽出空來給你打電話……”
“發生什麼事了嗎?”小曼莫名感到有些害怕起來。
向海琳輕嘆一口氣,無助道:
“怎麼會這樣呢,明明海川那麼期待的,可是……對不起,他發燒了,醫生正在給他打針,我想,今天的見面,估計不成了……”
小曼木然地跌坐回沙發上,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了。
海川在鎮靜劑的作用下沉沉睡去,他又一次在夢中見到了米小曼,他看到她一個人站在瓢潑大雨裡,流着淚,雙眼含恨地看着他……
小曼,小曼,他在夢中不斷地朝她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她聽不見,他想邁腿朝她跑過去,而他的腿,就像被水泥凍在原地了似的、一動也動不了。
小曼怨恨的雙眼,彷彿在質問他:
“爲什麼,海川,你爲什麼不來找我?我明明給你機會了,你爲什麼要放棄?難道你不愛我嗎?難道你連一點點都不曾愛過我嗎?”
海川流下淚來——
不,不是這樣的,小曼,我愛你,我是愛你的,只是,對不起,當時,我要顧及的事情太多了,竟然把你忽視了,對不起,小曼,一切都是我的錯,請告訴我,我該怎麼補償你纔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