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透過那一半沒有拉上的窗簾爬了進來,伸手拿起手機確認時間,沒按亮的時候纔想起沒電了,起身拿着手機往客廳去,發現利亞已經收拾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播放着節目,卻沒有聲音。
聽到聲音的利亞回過頭。“醒了?”
“嗯,早。”
“吃的在桌上,洗手間有新的洗漱用品。”
“那個,我手機沒電了……”
“充電線在我牀頭櫃上。”
九尾點點頭,然後朝利亞的房間裡去了,拿到充電器然後回自己睡的房間充上電。
“幾點了?”
“十點。”
“都十點了?你不上班嗎?”這種對話像是相識了很久的老友,但九尾才反應過來自己也是別人只見了第二面的人,就這麼把自己放在人家家裡才奇怪。
“今天晚班。”
“哦......”
待注意到九尾放下手中的早餐,利亞關掉電視站起身來。
“我要去超市購置一些食物,你要留在家裡或者要離開的話就把門關上。”
“我陪你去吧。”
“嗯?”
九尾知道利亞的話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習慣了這種直接的說話方式。
“我陪你去。”
利亞沒說話,直接往外走,九尾將垃圾扔了,然後帶上門,快步跟上。
從昨天開始九尾就有一些疑惑,利亞住着位於熱鬧地段的房子,開着價格不菲的車,爲什麼要去酒吧打工?但想到之前利亞跟他說的“爲了生活”,九尾便猜測他應該有什麼苦衷,但利亞不提,他也沒開口問。
進了超市利亞說了句“你有什麼需要的就自己去拿”就直奔食品區了,九尾看了眼四周,然後跟上利亞,注意到跟上自己的人,利亞也沒說什麼,專心挑蔬菜。
“有什麼想吃的嗎。”走到肉類區,利亞問。
“我唯一會做的就是牛排,想不想嚐嚐?”
兩人對視,然後都笑了,利亞知道他這是變相地回報他的收留之情。
“吃壞肚子醫藥費歸你。”
九尾笑,挑了兩塊牛排,“不好吃不要錢。”
利亞沒回話,又多撿了兩塊。
東西買的七七八八,兩人便打算回家,回到家後利亞從買到兩袋東西中翻了翻,然後扔給九尾一個東西,仔細一看是一盒冰淇淋。
“我又不是小女生。”邊說着邊打開包裝。
“不愛吃別吃。”
將東西都整理到冰箱,拿出一些菜準備午飯。
“你想現在吃牛排還是晚上吃?”
聽到這話的利亞頓了頓,“你不打算回去嗎?”
本來開朗的九尾收起了笑容。
“我目前沒地方可去。”他說,轉而又掛上笑容,“我在你這租幾天房子住,租金不會少你的,說好的朋友呢。”
利亞沒再說話,拿着東西進了廚房。
都知道彼此的心思,一個不想他糊弄,一個人不想他明白。
可能我們都這樣,堅強與懦弱碰撞時,我們選擇拖延。
然後誤會變深,然後懶得理會,然後變成互相傷害的資本。
利亞進去後九尾收起了笑容,他知道他說的東西多麼虛假,可偶爾騙騙自己會過得輕鬆一些。
他站起身走進房間,將正在充電的手機開機。
跳出了幾條提示信息,九尾點開,是羅易發來的短信和來電提醒,說是書已經拿到了,改天約個時間見面把書給他。再翻了翻,嗯,沒有那人的信息,這就是他害怕深陷的原因。給羅易回了條短信,放下手機便回到客廳。
兩人就在一個共同的空間裡毫無摩擦地相處了一下午,九尾看着電視,利亞坐在沙發上把玩着平板電腦,時不時地跟着瞟一眼電視,看到好笑的地方也會跟着笑,到六點的時候九尾問利亞幾點上班,利亞答八點,九尾點點頭表示明白。
“那七點給你煎牛排你趕得及嗎?”
“嗯,很近,晚點去也沒關係。”
九尾咂舌,您這上班時間本來就這麼晚了,確定晚點去也沒關係?卻也沒再詢問。
“幾分熟?”
“全熟。”
“口味不錯,和我一樣。”
利亞瞥了一眼他,沒再搭腔,九尾走進房間,將充了一下午電的手機拔出來,然後躺在牀上把玩,羅易寒虛問暖的短信又是一大堆,九尾習慣了,只是全部查看後回了幾句,點開通訊錄,北離那兩個字大喇喇地出現在眼前,通訊錄裡的人數少到都不需要用手指滑動,北離下面是利亞,再下面就是羅易,再無其他。
刷了會兒微博便覺得無趣,放下手機又回到客廳了,看了眼時間,已經六點四十。
“你餓了嗎?”
利亞回過頭,“你餓了?”
“我就是這會沒什麼事做閒得慌。”
利亞指了指廚房,然後回過頭,“去吧。”
九尾才反應過來,他們之所以像是老友,是因爲兩人的性格極爲相似,都不喜歡多問,都是想做了就做。
九尾感謝能遇到這麼一個朋友,像是上天賜給他的一樣。
進了廚房搗鼓了半天天然氣也沒打開,正要回客廳喊利亞幫忙,轉過身就看見那人倚在門口雙手盤起一臉好笑地看着他。九尾臉皮也不薄,將身子靠在洗手檯邊,雙手往後一撐,努了努嘴。
“它跟我好像不太熟。”
利亞打開天然氣後也沒離開,回到門口處以舊姿勢呆着。
“剩下的我來就行,你可以走了。”
利亞攤手,表示你可以做你的,我就待着,見那人不走,九尾也懶得理會,專心開始研製他的牛排,而在搗鼓了半天之後正如利亞所想,他回過頭一臉假笑,“呵呵...哪個是鹽?”
利亞失笑,果然沒錯,他所理解的九尾的會做,應該只是知道流程而已,只好向前幫那人準備好所有的配料,然後九尾揮揮手,“你真可以走了,我OK了。”
見他極度想趕他離開的模樣,利亞只好離開廚房,心裡想的卻是等會兒要做什麼菜。
本來八分鐘就可以完成的東西,他花了將近半個小時,端出來那帶有一點點焦黃的東西,利亞嚥了咽口水,然後打算嘗一口就去做飯,沒想到結果是沒停下來,吃到了光盤。
他沒想到那個看似完全在鬧的過程竟然煎出了味道還不賴的牛排,雖說不上多好吃,但卻是一般人都能接受的味道,而讓利亞吃完的原因,無非是那是九尾做的罷了。
吃完已經快八點,利亞表示自己到點上班了,九尾收拾完盤子從廚房裡快步出來。
“你等會兒,我也去。”
利亞一臉疑惑。
“一個人待着有點無聊。”九尾聳肩。
利亞也沒再說什麼,他向來不愛過問別人的選擇,點點頭,等九尾收拾結束,兩人便一起出去了。
經理再次看到九尾時臉上的驚訝是真的藏不住了,難道真是利亞的朋友?利亞在這工作兩年,可從來沒有聽說過他有什麼朋友,更別說親眼看見他帶什麼人來工作的地方。
“這不是利亞的朋友嗎?”經理點頭哈腰的樣子讓九尾覺得好笑,他看了一眼不打算搭腔的利亞,用手肘推推他示意他先上樓,利亞自然是不願理會眼前的事,也知道九尾是什麼心思。
“經理,您不記得我了?”
九尾這話讓經理確實昏了頭,“這...難不成我曾在哪兒有緣見過少爺?”
“三個月前在您這打了一天工的小子您可忘了?”
經理聽完這話,盯着九尾看了好一陣,然後眼睛一亮,“金拓?”
九尾點點頭,然後自顧自地上樓,“經理貴人多忘事啊...”
留下一樓的經理一臉茫然,這期間是發生了什麼事?這金拓不是跟一個金主走了嗎?這跟利亞又是怎麼回事?不過這經理也是識時務的人,這不該問的事他也不過問,否則惹了利亞那小炸藥,他這也不好過。
兩人就這麼相處了將近一個禮拜,直到某個利亞去上班的晚上,九尾宅在家裡翻閱羅易送來的書的時候,接到了那個人的來電,像是消失了卻又突然出現地那個人,他握着手機的手在顫抖,內心卻迫不及待地想要聽到那人的聲音。
是的,先淪陷的總是不得始終。
“喂?”
對面沒有聲音,待九尾急速跳動的心平復下來,才聽得到對面的呼吸聲,他以爲那人只是爲了逗趣,在掛與不掛手機之間猶豫的時候,對方終於開口了,而那人的話讓九尾瞬間就逃離了這裡,迫不及待地回到他的身邊。
他說。
“九尾,你能回來嗎,我想你了。”
多麼簡單的一句話,多麼無法令人信服的一句話,可是九尾卻深信不疑,因爲那是第一個給他安全感的陌生人,因爲那是說了要保護他的人,因爲那是他愛上的人。
被喜悅衝昏了頭腦的九尾,並沒有意識到,那句話裡,連一句簡單的對不起都沒有。
所以當利亞回到家,一臉期待地打開家門,卻發現空無一人時,他才明白,借來的東西怎麼可能無期限,何況是一個不愛你的人。
一切又好像回到了原點,九尾離開的第二天,利亞收到了他的短信,沒打算理會,也沒打算回覆,他本就不愛處理這些毫無章法的東西。
九尾還是北離的九尾,北離還是那個偶爾陪他瞎鬧的北離,利亞還是獨來獨往的利亞。
在家裡又宅了一陣後,九尾開始想工作了,他的變強大不是依仗北離的呵護,他要使自己有能力,所以當他站在北離面前說要工作的時候,北離皺起眉頭,看了他一眼又低頭處理郵件。
“工作有我就好。”
“北離。”
“你不需要擔心這些,錢隨便你花。”話剛說完,就被一個東西砸到,是九尾扔過來的手機,那人眼裡留有餘慍。
“北離,我不是你養的女人。”他本想說我不是你養的小情人,但想想,這話好像也沒錯。
北離獲取到那人身上的怒火後,合上電腦,走到那人身旁抱住他,“好,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不阻撓你。”
九尾爲北離的妥協慶幸,但他依舊忘了,他原本想得到的尊重裡,並沒有包含對不起這三個字。
九尾自是不願從商的,而從小到大的愛好不過是看看書寫寫東西什麼的,他知道要是想去公司上班,估計北離也會爲他安排得當,但是那樣太窩囊了,那不是他。
羅易送來的書的封面內側放有一張內存卡,裡面是他高一到現在寫的文章和小說,因爲家裡的變故沒有考大學,可這並沒有對九尾產生什麼影響。
在網上找了一家比較靠譜的出版社,以九尾的名義投了兩部小說和幾篇散文,之後在家的工作除了碼字就是等待回覆。
兩人的相處模式依舊像鬧矛盾之前一樣,偶爾北離也會回家裡住幾天,那時候九尾就一個人宅着,或見見羅易,或打擾利亞,九尾始終知道,北離不像他,他是孑然一身,但北離有父有母,他應該是一個很顧家的人。
這一來二去,利亞也知道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是不合法的關係,這讓利亞對九尾與那人的關係沒有原先那樣抗拒,這週末北離又要回家了,說是他媽媽生日,九尾也不想了解,他清楚目前北離也不會讓他出現在他家人的生活裡,不過於他而言無所謂,他愛的只是北離一個人,所以他藉故說要見朋友,安撫了北離略帶不好意思的神情。
而現在,利亞遞給他一個小盒子,他好奇地打開,是一對情侶戒指,九尾合上,然後一臉疑惑地看着利亞。
“幾天前,他們在這裡談事情那天,有人把東西落下了,這幾天又來過的人我都問了,不是他們的,你拿回去問問他,不是就拿回來。”
九尾聽完,又打開盒子,裡面是明顯一大一小的對戒,北離的?他買對戒做什麼?
合上盒子順手放到衣服口袋裡,利亞給他調了杯酒,讓他一個人慢慢喝,自顧自地忙也沒怎麼搭理他。那酒有點烈,利亞也不敢給
他多調,但待他下班後,那人還是喝得有點微醺。
“哎,回去了。”
“嗯......嗯?回哪兒?”
“你回你家,我回我家。”
“別搞笑了,回什麼家,我哪裡有家。”
這句話刺痛了利亞,他架起那人,將他放到出租車上,在外面吹了會兒風他倒是清醒了不少,“說一下地址,到了發條短信。”說完就關上了車門。利亞不知道就這樣把他送回去是好是壞,但喝了酒的他今晚留在他身邊一定不是好事。
在車上一路上吹着風的九尾算是把那點微醺給趕跑了,剛把車門關上就看見從車上下來的北離。他怎麼會回來?以這種日子的大小來看,他至少也要在家裡待個兩三天的。
下了車的腳有點虛,北離明顯看見他了,走近他將他扶住。
“你喝酒去了?”
“嗯...跟朋友喝了一杯,沒喝多。”
北離沒再說話,兩人默默地進了屋。
“把外套脫了,先去洗澡吧。”北離將那人的外套剝下。
九尾晃了晃頭,也沒說什麼,進房間拿了換洗衣物就去洗澡了。北離想一會兒直接將那人的外套丟在換洗籃子裡,所以掏了掏他的口袋以防有手機什麼的,沒想到掏出來的是利亞給的那個小盒子。
北離將衣服扔在沙發上,然後打開盒子,裡面的對戒讓他頓時陰了臉。
九尾出來時就看見那人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邊擦着頭髮邊走近,才注意到那人放在茶几上的戒指。
“你這是什麼意思?”還未開口那人就以拷問的語氣說話。
“這是......”
“怎麼?在我這過膩了,想找個女人結婚了?”
被打斷的九尾沒想到他接下來聽到的會是這樣一句話,頓時連解釋的心思都沒有了。
可是北離,這不是你的戒指嗎?你什麼時候也有栽贓嫁禍的本領了?
“還是你根本就是喜歡酒吧那小子?啊?”他站起身,右手掐住九尾的脖子。
九尾掰開他的手,冷笑了一聲,“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我什麼意思你心裡不清楚嗎?我不在的日子裡你不是一直跟那個小子見面嗎?上次你不是一直住他家嗎?我什麼意思?九尾你可真噁心啊。”
最後擊退他的是什麼?不是那疑似北離的對戒,不是那毫無根據的懷疑,是他嘴裡說的噁心讓九尾潰不成軍。
原來我的陪伴在你眼裡這麼噁心不堪?難道在你的家人眼裡,你說到這一種關係也是這樣不齒嗎?
九尾將浴巾扔在沙發上,回身進了房間換衣服,正如他剛來的那樣,走的時候也是簡單地收拾了幾樣東西,連那枚可能不是北離的對戒他都沒有一起帶走。
直到門被關上,北離才從怒火中抽離,狠狠地踹了一腳茶几,將對戒指狠狠地摔在地上。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還是這一份感情從一開始就不牢固。
北離追出去的時候,那人正頭也不回地往打車的地方走。
他快步追上,一把扯過那人抱在懷裡,九尾推開他,仍是倔強地要離開,北離一使勁,將他禁錮在懷裡。
“別離開...九尾...別離開我...”
那人略帶顫抖地語氣讓橫了心的九尾竟一瞬間鬆懈了,像那天接到電話一樣,他又輸了。
“小離?”
突然抱着他的人一顫,然後鬆開他,手垂直放下。
“媽。”
他聽到他喊。
“他是?”
“一個朋友。”
世界就像顛倒了一樣,九尾擡頭看了一眼那人不再寵溺的眼神,然後回過頭,乖巧地叫了一聲伯母,然後就擡步離開了。他甚至是有點奢望,奢望北離拉住他,然後告訴他媽媽這是他喜歡的人。
可是沒有,他只聽到身後北離媽媽噓寒問暖的聲音和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所以啊,你到底在期待什麼。
可如果九尾願意回過頭,他會發現那個與媽媽說話的人正回頭看着他,可惜他沒有。
......
利亞看着癱倒在沙發上的人,擡腳踢了踢他。
“你把我這當避難所了?”
“纔沒有,我當這是高級酒店。”
“又吵架了?”利亞在單人沙發上坐下。
“唔...算吧。”
“沒事吧?”
“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我也習慣了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對了,那對戒我扔他家了,主人要是找上來就說一聲,我賠。”
“不用賠了,你已經還給他了。”今天問了最後幾個人,都表示不是自己的,剩下的就只有北離了,這也就可以說明爲什麼那天下樓之後他又折了回來,估計是發現東西掉了,只不過被這期間一系列的事情一摻和,便忘記了,大概是送人的東西,否則也不會這麼不上心。
九尾知道這個事實後也並不驚訝,說實話他從來都沒有過北離會跟他過一輩子的想法,他孤獨慣了,這一時有人陪他就珍惜這一時,倘若這一世沒有人陪,他就將就這一世。
可當現實擺在面前時,他還是受不了心臟的痛感蜷縮在沙發上,讓利亞嚇了一大跳。
後來半夜的時候被夢驚醒,九尾夢裡北離牽着新娘的模樣,正慢慢地清晰。
這就是九尾的悲哀,害怕他突然轉身牽起了女人的手,害怕他突然就不屬於這裡,因爲他本就不是這類人,北離有過女朋友,他媽媽跟他聊天的時候他還沒走遠。
九尾以爲這段匪夷所思的感情要就此結束的時候,北離打了個電話,給了個地址,所以他很沒有骨氣地又去赴約了。
在北離無數句請你原諒我下,他又一次牽起那個男人的手,回到那個他稱爲家的地方。
最後一次,就最後一次,下一次我就真的離開你。
多卑微,卑微到我都瞧不起他。
可愛情裡的你往往也自以爲清楚明瞭,卻也會一次又一次被戲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