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偉:“你說,景王的力量從何而來,難不成還大過王府?”
李高插嘴:“是不是嚴嵩?對,一定是他。李春芳已經入了內閣。高拱現在是國子監祭酒,聲望卓著,遲早是要入閣的。張居正庶吉士出身,現在又是翰林學士,將來也是要入閣的。未來,內閣只怕沒有他嚴閣老的立足之地。”
周楠突然哈哈一笑:“你卻想錯了。”
李偉:“難道不是嗎?”
“年齡是個寶,文憑少不了。”周楠悠悠地說。
李高怒道:“少故弄玄虛,把話說清楚些。
周楠:“別忘記了,嚴嵩已經是八十多歲的人了,他還能在內閣幹幾年。至於小閣老,他不是進士出身,別說入閣,即便是做部院大臣也沒資格。之所以有今日風光,還不是因爲老嚴。所以,年齡限制了老嚴,文憑限制了小嚴。陛下龍體一日不如一日,嚴黨現在想的只怕是皇帝千秋萬歲之後的退路吧!君子當三思,思危,思退,思變。思危,思考之前做的事不對的地方,危險的地方;思退,知道危險的地方,就要退到安全的地方等待機會;思變,一旦有機會,就要努力抓住去改變當前的處境。幫景王奪嫡,可能嗎?”
李高冷笑:“嚴黨如果能夠扶植景王,那就是從龍功臣,難道不值得他們冒險嗎?”
“不值得。”周楠道:“別忘記了,嚴黨可不只嚴家父子二人。他們門生故吏遍天下,都是既得利益者。大夥兒富貴日子過得久了,現在只想的是保住自己的身家。如何肯陪嚴閣老、小閣老幹這種兇險之事。反正到時候一朝天子一朝臣,嚴閣老倒臺,咱們大不了回家做富家翁好了。”
“或者,直接改庭易幟,另尋門路就是。”
這就是周楠以前說過的血酬定律,一無所有的人能夠豁出去一切。嚴黨什麼都有了,自然不肯拿命去拼。再說,就算去拼又如何,老嚴已經活不了幾天。小嚴先天不足,連個部院大臣都做了,扛不起這面大旗。嚴黨實際上已經是明日黃花,人心離散。就算嚴家父子再有雄心,也帶不動隊伍了。
現在整個嚴黨就好象是將要退休的老幹部,只想着如何平安着陸。
周楠一邊說着話,一邊在心中嘆息:也只有胡宗憲這個正人君子鐵了心效忠恩師嚴嵩,可惜了這個英雄了呀!
李高神色繼續大動:“不是嚴嵩,又是誰?”
周楠:“司禮監首席秉筆,東廠提督陳洪。他手頭有兵,又位居中樞。一旦宮中有事,立即就能隔絕內外,有這個能力。至於動機,很簡單。裕王一旦王上加白。按照宮中的規矩,只怕內宮的管事牌子都要換個遍。太監不同於文官依靠科舉入仕,他們的權力來自皇帝信任。失去了皇帝信任,那就是零落於地碾做塵,如何肯甘心?再說,司禮監掌印的權勢只怕還要大過首輔,是個人都抵抗不住這種誘惑。”
這可是東廠提督啊,就問你們怕不怕?
李家父子自然識得其中厲害。
李高繼續問:“你說陳洪要扶植景王,有何憑據,又怎麼想着要尋我父子的晦氣?”
“證據嘛,簡單。外面那人就是陳洪的心腹,姓汪名連,你們記住他的模樣,查一查不就知道了。”周楠指着遠處月門邊上的汪連,道:“陳洪知道我和你們父子有過節,讓太監汪連押着本官過來挑釁你們,想的就是讓我死在你們手頭,或者身負重傷,好劍指裕王。”
兩人同時轉頭朝汪連看去。
古代沒有高樓大廈,視線沒有遮擋,加上這兩人又不用讀書,都是飛行員視力。這一看,這才發現隨周楠而來的那人面白無須,且沒有喉結,不是太監又是什麼人?
這人究竟是什麼身份也好查,紫禁城就那麼大一點,找人一訪就訪到了。
他們二人已經信了九成。
不過,李高還是看周楠模樣不順眼,冷哼道:“姓周的,我把你打了也打了,但有事勞資一肩擔了,還能扯到王爺哪裡去?”
“真是愚蠢啊!”周楠輕嘆。
李高:“你!”
李偉喝住兒子:“周楠,把話說完。”
周楠:“不是本官自吹自擂,順天府加試之後,名聲也算是起來了,未來中舉人中進士不在話下。本官現在是行人司行人,我的恩師是王世貞,以前又給唐公效力過,前程看好。一旦我有個三長兩短,輿論必然譁然。到時候,御使必然上摺子彈劾你們父子,告你倆橫行不法。只要陳洪有心做妖,這事未必就不能扯到裕王頭上去。說王爺縱容外戚殘害官吏,視王法如無物。”
“王爺還沒有繼位,外戚就如此專橫,將來得登大寶,又會是什麼情形?朝廷歷來對外戚專權極爲警惕,難保萬歲不記在心裡去。”
“沒錯,我若是有個意外,李偉、李高你們或許不會有事。但陳洪這麼一鬧,只要能讓景王就藩的事情朝後拖一拖,說不定就黃了。景王就這麼賴在京城裡,你說,王爺會安心嗎?”
是的,嘉靖皇帝最喜歡乾的事情就是制衡。
就拿現在的朝堂來說,司禮監和內閣、嚴黨和裕王黨就互相監視互相扯皮。現在嚴黨隱約已經失勢,國家又沒立太子,難保皇帝不會默許景王和陳勾結自成一派留在京城制衡裕王黨。
如果這樣問題就嚴重了,若是讓裕王知道這事是自己搞出來的,後來要責怪。不但他和父親要吃掛落,只怕姐姐也要失寵。李高想到這裡,一張臉變得蒼白起來。
李偉卻不明就裡,他拿起一把玉如意指着周楠,喝道:“周楠,景王是親王,按照朝廷制度年滿二十就要去就藩,這是禮制,怎能違背。難道朝中的袞袞諸公肯依/”
周楠冷冷道:“景王是親王,裕王不也是?景王按照制度要去就藩,難道裕王就不該去?要走大家一起走。”
“啊!”父子二人同時低呼,額上冷汗淋漓。
玉如意掉在地上,摔做兩截。
周楠站起身來:“好了,這事我已經說清楚了,倒是忘記今天來這裡的目的了。我已經被陳洪脅迫到貴府,今天必須要死在你們這裡。就算不死,也得身負重傷。否則,不但自己姓命不保,還要禍及妻兒。不好意思,周某先走一步。”
說着,頭一低,繼續要朝牆上撞去。
“不要!”李高大叫。
“不許死,你敢死在我這裡,老子整死你!”李偉聲嘶力竭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