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所有議論聲安靜下來,議會廳頓時變得鴉雀無聲,人人沉默無語,被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
連修爲最強的玄尊也渡不過這場浩劫,再去質疑讖言的真假就變得毫無意義。眼下的首要人物,是考慮如何渡過劫難。
過了一會後,等所有人都接受了這一事實,算萬古繼續剛纔的解說:“難點在於碧落君天四字,君天,君天下曰天子。顯然,這裡指的並非是世俗皇帝的天子,而是時代之子的意思。統領時代之潮流,奠定未來之正統,是爲天之驕子。要爭得一線生機,就必須藉助這名時代之子的力量。不過分歧也產生了,這裡的君是君臨天下的君,還是君子的君?如果是前者,顯然這名時代之子是一名擁有王者風度,行天下霸業的人;如果是後者,那則是擁有君子風度,智勇仁義四德兼備的賢者。對於不同性格的人咱們要採取不同的對待方法,後者還好說,前者的話,玄宗就不得不繼三百年後再度踏入紅塵……至於碧落一詞,就交由姬師妹解釋吧。”
作爲負責佔算玄宗未來的兩大預策師,姬心擁有一頭垂地青絲,以及蒼白到令人懷疑是不是得病了的膚色,皮膚下的血色靜脈都隱隱可以看見,宛如透明水晶一般,柔弱得不像修道之人。
“當年的白子曾題詩‘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碧落,是道學典籍中,東方六天的第一層天,因碧霞滿天而得名。隸屬大羅三天中的最上天,青天。”
戲無涯心中一動,問:“這是否意味着,那名時代之子是我們道門一脈的傳人。如此一來,出自玄宗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真要論起來,咱們玄宗也算是位於神洲的右部,符合東方六天的說法。”
“有理如果真是出自道門,是咱們玄宗一脈的可能性就極其大,何況這代弟子中,我就發現不少擁有氣運的人才,同時兼具君子之風。”
“論道門勢力,當以玄宗和盤天宗最爲強大,可盤天宗坐落於西北之地,與東方六天的說法相沖突,自然要排除。”
大廳再度起了議論,但相比前次的驚懼,這一次倒是以喜悅爲多。
然而姬心再度開口,打破了衆人的希冀:“只怕並非如戲師兄所料,根據道藏典籍《無量經》記載,主掌東方第一層天的天帝,名喚碧梵玄無天帝,其中梵字,便是佛門的象徵。”
她停頓了一下,猶豫片刻後說道:“而玄無兩字,既是一種凶兆,也意味着這名時代之子不可能是玄宗弟子。”
三天羅其上,大羅之上,並皆空虛,有自然五霞,其色蒼黃,號曰黃天,黃天之上,其色青蒼,號曰蒼天,蒼天之上,其處玄空,積空成青,號曰青天。
這是大羅三天的註釋。
然而此時此刻,衆人都無心再去了解,接連聽到壞消息,對心志也是一種極大的打擊。要從茫茫人海中尋得一人又豈是那麼容易的事,神洲人口近百億,疆域萬萬裡,更有無數禁地暗域,豈非等同於大海撈針。
這樣的打擊縱然不會令人絕望放棄,但難免會意志消沉,削弱士氣。
“我聽聞卜卦術中有逆天改命之法,難道不能加以利用嗎?”說話者剃着一個半寸頭,下巴有一垂羊須,他是算氏三兄弟中的老2算千秋。
剩下的老三算百紀,則有着一個光潔亮麗的大光頭,面白無鬚,若不是身上披的是道袍而不是袈裟,還以爲他是從哪座寺廟裡出來的方丈。【悠*悠】三兄弟的長相相仿,髮型卻是迥異,令人一目瞭然。
聽到老2發言,算萬古虎目一瞪,沉聲道:“你以爲逆天改命是很好用的嗎?佔算天道未來,本質就是與天道做買賣,而且賣家只有一處,買家卻有無數,是有虧無贏的壟斷買賣,修爲越高深,就吃虧得越少。佔算者以自身的修爲、壽命、福運爲代價,換取未來的天道變化消息。逆天改命,也是同樣的道理,必須獻上遠超過改變對象價值的祭品,才能成功,修爲再高,也頂多是做一筆等價交換的買賣。你才疏學淺,不明白沒關係,但別在大家面前獻醜,平白丟了我算氏的名聲。”
“你——哼”算千秋被譏諷得臉部抽搐,可也明白此刻是自己理屈,想不出反駁的話,只能強忍下這口氣,等待下次找機會報復回來。
算氏兄弟相互間的爭吵,衆人早就習以爲然,雷聲大雨點小,因此並不放在心上。倒是算萬古的話,令他們明白逆天改命的難處,要改變玄宗的命運,消去未來的浩劫,就必須獻上相同價值的祭品。
可玄宗的價值究竟有多少呢?
只怕要獻上數以億計的人命方有可能,這種事連大魔頭都不敢做,更遑論修道者,光是造就的殺業就足以毀掉一世的修行,甚至以後的輪迴都沒有好下場。
“我們能否推遲第八十一代弟子出現的時間呢?比如叮囑弟子們不要去尋找傳人,一直到找到時代之子爲止。”
“天道如同大勢,我們可以利用它,卻不能改變它,大勢的車輪一旦滾動,任何阻擋的行爲都無異於螳臂當車,會被碾壓成碎片。”
“姬師妹的讖言彰示浩劫會在玄宗出現八十一代弟子時降臨,但浩劫本身與弟子是沒有關係的,該在何時降臨依舊會在那個時間段降臨,不會因爲我們不收八十一代弟子就不出現,這兩者本身是毫無關係的,僅僅是恰好發生在同一時刻。我們如果特意針對此事行動,反而會將未來變化攪亂,無法判斷浩劫降臨的時間,那時候才真正會措手不及。”
……
衆人議論紛紛,卻是沒能想出真實有效的方法,反而越說越亂,越亂越口不擇言,氣氛愈加喧鬧混亂。之前一齊沉默的時候氣氛異常壓抑,如今一齊討論的時候又過於急躁,不能冷靜的思考。
這時一直在觀察衆人神情的宗守玄道:“戲師弟面露猶豫,有何事不妨說出來,眼下合該羣策羣力,一人計短,衆人計長,有任何的想法看法都可以說出來,無論有用無用。”
沒有參與議論的戲無涯面無表情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周易》上的一句話。”
“什麼話?”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在場的道者均是心頭一震,面面相覷,在相互間的瞳孔中看清自己慌張無措的表情,頓時明瞭入了邪障,立即安定慌亂的心神,盡除雜念,還靈臺一片清明。
以他們苦修多年的道行,本不該反應如此激烈,可事關玄宗存亡,又怎麼能安然處之。若他們個個是性情涼薄之輩倒也罷了,可對於門派的歸屬之情,沒有人會比玄宗弟子更強烈,這裡是他們的家,有誰願意家破人亡呢?
“一粒靈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大道修之有易難,也知由我亦由天。”戲無涯念出最喜歡的道詩,語氣變得無比堅定,“若是一味順應天命,吾等又何須修仙證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一線生機盡在人之雙手。與其依賴那虛無縹緲的時代之子,將希望寄託在外人的身上,倒不如由自己來開創未來。我並非不相信姬師妹的周易之術,我是個笨人,沒學過卜卦算命之法,可也知道人定勝天的道理,既然時代之子能做到,我爲什麼就做不到,難道我天生就比他差。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如求己”
一番話宛如晨鐘鳴響,迴盪在衆人心頭,儘管不是人人都同意他的看法,但也一掃之前的陰霾,不再悲觀看待。
宗守玄一反平日儒雅風度,以掌教的身份,語氣激昂地提出看法:“我贊同戲師弟事在人爲的看法,又同樣想依照姬師妹給出讖言進行。時代之子是什麼?簡而言之,就是擁有大氣運的人,是這一時代的主角。可主角氣運是哪裡來的呢?從天上掉下來的?蒙受上輩子的福廕與生俱來的?都不是氣運是靠自己去爭取的符合人道正統的潮流,不違本心,人人都可以成爲時代之子,藉助天道之勢以抗天命”
“天道即人道,天意即民意。氣運不是靠巧取豪奪得來的,不是靠爭霸天下得來的,也不是靠獨善其身得來的,而是要符合黎民百姓的意志,成爲文明巨輪的掌舵者,方能聚齊天下民意,化身爲時代之子,他之本身就代表了人民的意志。”
“讖言本身就是模棱兩可,變化無常的,假如你我成爲了時代之子,會不會有人拿玄無二字來做證據,證明你我不是時代之子?不會到那時候,自會有無數事後預言家幫忙解釋,自圓其說,證明你我纔是天命所歸,上天早有安排。”
“眼下我們最需要做的不是去尋找時代之子,而是爭取成爲時代之子去爭取氣運,去奪得天命,隱居避世已經不能保佑我玄宗萬道永昌,入世全部都要入世我們,以及我們的弟子全部要入世歷練,爭奪冥冥中的氣運。”
“能活在這個時代,親身經歷這場天地浩劫,是幸運的,也是悲哀的。一旦渡過就能爭得大氣運,否極泰來,可保我玄門正宗萬古不朽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爲此,我們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