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原中,少女小圓彈起了三味線,三味線是一種類似三絃的絃樂器,音色枯寂晦澀,帶着一種浮生若夢的虛幻感,是日本的傳統樂器之一。蕭琛飲了一杯清酒,忽然道:“聽說吉原的女人沒有見過太陽,小圓,你想看看太陽麼?”
崩的一聲小圓手中的三味線的琴絃斷了,金屬的琴絃彈射過來,如同鞭子一樣在小圓的臉上抽出一道傷口,鮮血緩緩流出。
小圓以手捂臉,惶恐的連聲道歉道:“對不起官人,對不起,打擾了您的興致,小圓這就去補妝。”
“不用了,用那種鉛粉蓋住傷口的話可是對身體不好啊。”蕭琛來到校園跟前道:“小圓,告訴我,你想看看太陽麼?”
小圓垂着頭,渾身輕輕的顫抖,半晌之後無言的輕輕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低聲道:“官人,請不要多管閒事了。見到夜王鳳仙的人,就再也別想看到太陽,我們吉原的女人,是沒有光明可言的。如果亂來的話,被夜王注意到,對客官您可是相當不利。”
“別說那麼多,就說你想還是不想。”蕭琛托起小圓的臉,認真的觀察着小圓的神色,精通九陰攝魂術的蕭琛可以從一個人的目光裡看出她大致的想法。然後,蕭琛笑了,笑的很開心,拿下小圓捂着傷口的手,輕聲道:“信神者,得救贖。信神者,得自由。”莉莉趁機將星星點點的治癒之光灑在小圓的傷口上,小圓只覺臉上一片溫暖,然後伸手一摸,傷口竟然癒合了。
“您是……異國的傳教士麼?”小圓不可思議的看着蕭琛。
蕭琛不置可否的聳聳肩,轉身向外走去:“我還會再來的。”
“等等!”小圓叫住了走到門口的蕭琛,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出聲叫住他,只是情不自禁的開口問道:“您說的那個神,是什麼神?叫什麼?”
“救贖女神。”蕭琛回過頭來,臉上的笑容中隱含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惡作劇的成分:“女神沒有名字,女神可以叫所有名字,我喜歡稱她爲——莉莉女神。”瞬間,莉莉臉紅紅氣哼哼的對蕭琛的腦袋“拳打腳踢,不依不依”。
“救贖女神……莉莉……”小圓摸着臉上癒合的傷口,出神的喃喃重複了一遍,沒有注意到蕭琛是何時走的。擡頭看了看黑沉沉的金屬天空,小圓愣愣道:“我們這樣的人,也可以被救贖麼……”
嘩啦一聲,拉門被拉開,一個面目陰沉的侍者走了進來道:“剛剛的客人,幹什麼的?有沒有什麼異動?”這個人是夜王鳳仙的忠實走狗與爪牙,從遊女這裡收集情報,一旦有問題,立刻報告給吉原的護衛隊“百華”,由那些身手高超的女殺手對目標進行抹殺。吉原對此還建立了獎懲制度,揭發者受褒獎,包庇者受重責。
“剛剛的客人是來自異國的……遊商。”小圓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對眼前的侍者說了謊:“沒有什麼異狀,喝了點酒休息了一下就走了。”如果被發現就慘了,但是,小圓心底一絲隱約的期盼,驅動着小圓做出了從來不敢想的事情。
所謂的救贖女神莉莉的說法,是蕭琛靈機一動臨場產生的。畢竟這些女人的生活太過幽閉,直接要求她們有多強的反抗意識也太過苛求了。身在絕境中的人需要一點精神寄託,就彷彿動畫中吉原大部分的女人都崇拜日輪一樣,只要有日輪在,她們就有堅持下去的勇氣。信仰是一個寄託精神的好方式,雖然中土神州長久以來的歷史讓大部分神州百姓不信鬼神信老馬,但是這並不能否定信仰的作用。
神州古代秦樓楚館的姐兒們也有自己的信仰,她們供奉着一個蕭琛不記得名字的神,願望是可以找到一個專情的恩客並得以贖身脫離苦海。蕭琛準備將莉莉女神的信仰傳遞出去,算是在遊女們的心中留下了希望,給她們一點盼頭和念想。只要有了這麼一點希望,人類就可以堅持下去。
如此,“莉莉女神的傳教士”蕭琛每日來到吉原,買下各個階層的遊女的“斟茶”時間,以一種不溫不火自然而然的方式宣揚着救贖女神的信仰。第一日,遊女們只是職業性的笑着,第二日,遊女們依然職業性的笑着,神色間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鬆動,第三日,遊女們開始傾聽蕭琛具體說的內容,同時蕭琛收到了第一個信徒——小圓。
“蕭琛先生,姐姐們都說您是騙人的,是假的,是大騙子。可是,小圓知道您不是騙子。”小圓摸了摸當日受傷的臉頰,小臉紅紅的擡頭看着蕭琛道:“那天,那種暖暖的感覺,就是陽光的感覺麼?”
蕭琛摸了摸小圓的後腦勺,這個少女還是個孩子,一個有夢想有憧憬的孩子,不應該被關在籠子裡出賣肉體:“是不是陽光的感覺,這個等你自己看到太陽之後自然就會知道了。”
“蕭琛先生,”小圓大眼睛望着蕭琛道:“莉莉女神的教義是什麼?”
“教義啊……”這個蕭琛最近想了想,但是因爲不是職業神棍,所以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麼規整嚴密的東西。不過這些遊女們也不需要什麼規整嚴密的教義,她們需要的只是一點希望和勇氣而已。“莉莉女神教的教義沒什麼教條,只不過要記住,自救者天救之,自強者天助之。自己心中都沒有自救的勇氣的話,莉莉女神也是無能爲力的。”
“自救者天救之,自強者天助之……”小圓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似乎明白了什麼。
看着女神教的第一個信徒,蕭琛忽然想起自己的武學小庫裡面有那麼多東西,要不要傳授一點給她呢?不過想了想還是算了,畢竟窮文富武,沒有物質基礎,胡亂的練武只會把人練死。一個飲食被嚴格限定的遊女,又哪來的條件習武呢。而且就算真的練出來點什麼,也不見得就是好事,說不定鬧出點什麼亂子之後被夜王的雙眼注意到,那真就不可收拾了。所以,還是等到都救出來之後再說吧。
就這樣,一天又一天,莉莉女神教在蕭琛不懈的宣傳下,慢慢在遊女們之間流傳開來。雖然大部分遊女只是不置可否半信半疑,但是目光中除了麻木以外多少也多了一點什麼東西。這種微妙的變化可以瞞得過根本不在乎底下人死活的夜王鳳仙,但卻瞞不過時刻關注遊女們的日輪和月詠。
“日輪大人,”高挑的月詠來到傲然而立的日輪身後道:“今天的三封密報已經被秘密/處理,暫時不會讓夜王鳳仙注意到。不過再這樣下去,被夜王發覺也是遲早的事情。那個異國的傳教士到底有什麼目的?”
“不論有什麼目的,現在看來他的作爲沒有惡意。自救者天救之,自強者天助之,這個教義暫時來說還沒有問題。”日輪的雙目注視着下面的吉原街道,站在吉原遊女最高處的她如同一顆人形的太陽,給吉原帶去了最後的照耀人心的光明:“遊女們需要的不多,能夠失去的就更少了,我看不出宣揚這種教義的人會在我們的身上獲得什麼利益。不論日後如何,如今的遊女們需要一個可以信仰的事物。一個人、一段話、一個義理還是一個神,都不過是不同的表現形式。有機會的話與那個傳教士接觸一下,最後確認一下這個人到底想幹什麼。”
第二天,蕭琛卻沒有來吉原。他在短時間內走訪了萬事屋、柳生家,不知道談了些什麼,最後來到了真選組的屯所。
局長會客室中,近藤勳和蕭琛相對而坐,蕭琛開門見山:“近藤,你知道吉原麼?知道吉原的內幕麼?”
近藤沉默了片刻,點頭道:“知道。都知道。”
“不想管麼?”
近藤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我們真選組是爲了保護江戶的和平以及市民的幸福而存在。吉原的背後是天道衆,如果對吉原伸手的話真選組全員都會被清洗。我等作爲警察,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但是真選組若倒,朝中最後一股清流也將消失,江戶必起大亂,後果不堪設想。”
“也就是說,吉原的事情,你準備視而不見了?”
近藤沉默了很久,忽然大吼道:“我能有什麼辦法!所有的法律條文上,所有的政府文件中,吉原都是合法經營的!整個江戶上下有六十三個部門下達了無數的禁令,我們連去吉原查水錶的權利都沒有!一點點藉口都沒有!全部都被封死了!你想要我怎麼做?拿着真選組所有人的性命和江戶的未來開玩笑麼?你想要我怎麼做!”
“不是我想要你怎麼做,是你自己想做什麼。”蕭琛起身:“如果真的想做的話,肯定可以找到辦法的。如今只有一個問題,你,有爲了正義拼上命的決意麼?”
蕭琛走了,留下了靜靜地坐在房間裡的近藤低着頭在想着什麼。很久之後,近藤忽然一巴掌狠狠的拍在小機上,霍然起身,走出門外。門口,土方十四郎和沖田總悟雙手抱胸,左右門神一般的倚在門框上。“下定決心了麼,局長?”兩個人看着近藤。
“那傢伙說的沒錯,真的想幹的話,豁出去的話,肯定可以找到辦法的。”近藤道:“雖然去了那麼多次都沒有用處,但是我們再去那些衙門裡轉一轉,儘量爭取來一個機會,哪怕真的是去吉原查水錶也無所謂,只要讓我們走到地下去,那就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