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烏雲漫天,細雨瀟瀟。
蘭若寺大殿中,西方世尊佛像前,高遠、青陽、齊國、金蛇、王平、燕赤霞、寧採臣七個人悉數在場。青衣小廝阿三站在大殿門口,目光兇狠的巡視着衆人。
“我家公子突然暴亡,你們都有嫌疑,在抓到真正的兇手前,你們誰也別想走!”青衣小廝阿三口氣陰冷的指着衆人說道。這人雖做一身青衣僕人打扮,可實際年齡卻已經超過三十歲,身材瘦削,膚色微黑,滿臉精幹之色,下巴被刮的鐵青色,偏偏一雙手細膩白嫩如女人。
他伺候的主人莫名橫死,對他的打擊顯然很大。貴公子本是金陵王的第七個兒子,雖然不是長子,卻深得金陵王歡心。此次來金華遊玩,聽說蘭若寺有鬼,心中好奇就特意來此遊玩。青衣小廝原本仗着上乘武功,氣血之盛,一般的鬼魂根本近不了身。而世子身上更是有護身異寶,可闢百邪。
誰料到,世子昨天晚上就無聲無息的死了。這種變故,讓阿三怎麼也接受不了。原本陰鷙的眼神,這時卻滿是血絲,就似要擇人而噬的惡狼一般。
貴公子暴亡,齊國是最開心的一個。他也心知肚明,此事一定是蘭若寺那羣妖鬼所爲。實際上,在場的也只有青衣小廝和寧採臣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青衣小廝看出了齊國臉上的幸災樂禍,心中恨不能一掌劈死他。但世子暴死,發生這麼大的事,他一身罪責難逃。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兇手,給自己換取一點活命的機會。至於逃跑,被王府調教了一輩子的他,卻是怎麼也不敢有那樣的念頭的。
阿三強按住心中的暴戾之氣,對着齊國陰森森的道:“等會看你還能不能笑的出來?”說完也不理齊國的反應,又對衆人道:“你們誰知道情況,早點說出來,還能免受皮肉之苦。否則,你們一羣人,誰也逃不了干係,都要爲世子償命。”
阿三挑明公子的身份,就是要讓這羣人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大盛朝經過了數百年的太平盛世,王孫子弟已經遍佈天下。可能被稱爲世子的,卻絕對是身份高貴之極的王族。幾個人雖然都是學子,可在王爺盛怒之下,難免不受到遷怒。在此之前,自己要儘快的找出兇手。
阿三的話一說出來,衆人表情各異。高遠漠然,青陽淡然,王平木然,金蛇無謂,齊國冷笑,燕赤霞也是一臉的平靜,只有寧採臣有些吃驚,但也就是吃驚罷了。
看衆人都沒想象中的震驚害怕,阿三更是憤怒。陰冷道:“不知死活的一羣賤民。等金華城的捕快來了,就讓你知道厲害。”
寧採臣眉頭一皺,不悅駁斥道:“我等乃是飽讀聖人學說的學子,修身養氣,恪守道德,又不曾操持任何賤役,何來賤民之稱!”
阿三自幼苦修武功,也沒讀過什麼詩書,被寧採臣這麼一說,頓時理拙。而且他本身就是奴僕之身,被寧採臣這麼不輕不重的一刺,更是氣的說不出話來。只能恨恨道:“一張嘴到很尖利,等會見了官看你還能這般硬氣不?”
寧採臣朗聲道:“朗朗乾坤,我等堂堂正正,沒做過任何污穢鬼祟之事,縱然是面見皇上也沒什麼心虛害怕的。諒你個下人,也不懂的這些君子之道……”
寧採臣性子剛直慷慨,見不得阿三這副小人做派,幾句話說出來,忍不住教訓起阿三來。阿三臉色微變,不過他自知鬥嘴不是對手,也就不在出聲,只是把寧採臣牢記在心,心中計算着等下要怎麼找機會收拾這個君子。
看到阿三堵在門口監視着衆人行動,青陽想了想,把衆人召集到一塊道:“竟然是出了人命,這可如何是好?”寧採臣道:“咱們行的正坐得直,卻沒什麼好擔心的。”頓了頓又道:“昨夜咱們三人通宵飲酒,直到天明,這事,卻怎麼也扯不到咱們頭上的。”
齊國臉色難看的道:“怎麼會這樣?”青陽事前說的任務中,卻沒有這樣的變故。而齊國事前又和那人有過沖突,嫌疑最大。而這個世界武力如此高端,惹上官府,事情就麻煩了。現在大家要是離開蘭若寺,恐怕就完不成任務了。只要一項必做任務完不成,齊國就必死無疑。
金蛇和王平等人,也都是臉色不好。對着阿三,幾個人還能強作鎮定。但事情發生這麼大的轉變,讓幾個人都有措手不及之感。他們也清楚的知道,死的人既然身份重要,那這事就麻煩了。世俗權力面前,自己這個小隊的力量,不值一提。
燕赤霞平靜道:“此事是妖魔作祟,本與我們無關。只是那些官府之人,卻怕不會相信妖魔之說,硬要找出兇手來,也有些麻煩。”寧採臣還有些不信道:“我等清清白白,他們還能硬誣害我們不成。”
青陽隱蔽的看了眼高遠,見他沒有什麼表示,沉吟了下開聲道:“大家先不必慌,我等既然沒做什麼,不妨先靜觀其變。”金蛇和齊國都露出不滿之色。關鍵時刻,身爲小隊領導的青陽竟然沒有什麼應變之策,實在是讓他們不滿之極。
看出了幾個人的不滿,青陽淡淡道:“大家若有什麼好辦法,就講出來聽聽,集思廣益麼……”金蛇和齊國面面相窺,他們對這個世界不熟悉,自身力量更不高,哪有什麼應變辦法。
見氣氛沉悶,燕赤霞安慰道:“大家早些離開蘭若寺也好,此地並非善地,這幾天,還會有大劫落下。至於死人的事,日久自明。大家也不必過分擔憂……”
這些人中,也只有高遠並不在意即將發生的波折。聶小倩昨夜沉思再三,終於決定要跟隨他離開此地。聶小倩告訴高遠,兩天之內,姥姥必定要渡過天劫。而姥姥一定在今天就發動萬木鎖陰大陣,爲渡劫做準備。方圓百里內,凡人根本無法隨意進出。
若渡過天劫,姥姥必然一躍而成爲不死不滅的天妖。到時候就能脫離本體,天下任其縱橫。若是過不了,覆巢之下無完卵,所有姥姥統領的妖鬼魔怪們,無一能逃了天誅。
姥姥渡劫,不論成敗,對聶小倩都都是滅頂之災。姥姥敗了,自然神魂毀滅。而姥姥若是成功了,聶小倩更是永無脫離苦海之日。昨夜看到高遠一身功力純正浩然,應該不是什麼壞人。在如何,也比姥姥這裡每天用聲色害人來的好。
高遠的強大,讓聶小倩生出一搏的勇氣來。
有了聶小倩作爲內應,高遠已經能在一定程度上掌控了蘭若寺的局面。至於死的那個世子,身份在如何高貴,也只能是枉死了。至於因此會生出什麼波折,老實說,高遠心裡還頗有些期待。能來高人最好,在天劫降臨之際,來的人越強,反而越有用。
蘭若寺的正殿雖然腐朽破敗,但主體結構仍在。大殿正中,那尊釋迦如來佛祖像,高達三丈金身已經殘破不堪,但那無限悲憫的眼眸下,依然能感受到佛法的無窮力量。
大殿上的青瓦大都破碎,大殿雖大,卻處處漏雨。高遠等人三三兩兩分散四方,在滴滴答答的雨聲中,等待着。
直到中午時分,另一個青衣小廝才舉着油紙傘護着一個白鬚白眉的黃衣老僧走了進來。而他卻渾身滴水,狼狽不堪。在他身後,還有十個身披蓑衣的捕快。這些捕快各個臉色陰沉,挎着腰刀,爲首的中年人國字臉,八字短鬚,眼中神光充足,在那一站,身形沉穩如山,比那個老僧還要招眼。
那名渾身溼透的青衣小廝指着衆人道:“這次是金華城總捕頭江南第一名捕江雲江大人親自到場,世子的事不管是誰做的,這次一定難逃公道……”
爲首的那名捕頭並沒多說什麼,眼光巡視了一週後吩咐道:“領我去看看世子遺體……”又對老僧恭謹施禮道:“明空大師先請……”那名老僧也低誦了聲佛號,也不謙讓,在青衣小廝的帶領下向偏院行去。
見衆人走了,青陽對高遠招了招手,大方道:“帝兄,你過來下,我有事問你……”青陽這一出聲,阿三眉毛一豎,想要喝止,不過一轉念,終於沒說什麼。齊國和金蛇也都感到有些奇怪,青陽這般招呼帝釋,也不知道兩人要說點什麼。
青陽把高遠引到一角,低聲道:“那個江雲和老和尚,都是超級高手。在加上那兩名青衣小廝和九名捕快,他們在力量上已經佔據了優勢。你若沒什麼好辦法,咱們最好現在就先突圍而去。否則,一旦被他們圍住,就只能跟着去金華城了。那時候,只怕什麼也做不成了……”
青陽雖然不知道高遠到底有多強,可按她估計,在如何也不會比燕赤霞還強。而纔來的那個老僧,一身力量雖然深藏不露,但顯露的一分氣息上看,力量純正浩然,深不可測。而那個江雲,身手更不在自己之下。所以情急之下,青陽也顧不得隱藏和高遠的關係。
高遠冷靜道:“不要慌,今天千年樹妖行法佈陣,他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在這個關鍵時候,這些人來的正好。”青陽猶豫了下反問道:“你怎麼知道,聶小倩說的?”
高遠昨夜誅殺鴉老和紅蝶等一系列變故,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而鴉老爲了怕人察覺,更是佈下了幻象。青陽和齊國等人根本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妥。不過青陽聰敏,高遠這麼一說,立即就猜到他的消息來源。
透過屋頂的破露處看了看天上陰沉如墨的濃重烏雲,高遠道:“來了……”
隨着高遠的話音,一道延綿無盡的紫色神雷募然橫空閃耀。烏沉沉的天地,剎那爲這道神雷照耀的一片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