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風回到家的時候,母親已吃完飯在屋中忙着她的設計。
“飯在桌上自己吃吧。”母親一邊忙着翻資料,一邊對若風說。
若風應了一聲,說在外面吃過飯了,就進了自己屋。
若風脫了外衣,躺到牀上,望着天花板,他覺得最近文有些怪怪的,儘管與她親近時表現得很熱情,可她總覺得文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他們畢竟在一起相處了六年,彼此的脾氣,一舉一動,哪怕是一個眼神,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她覺得文好像有什麼事沒有告訴她,並在刻意的隱瞞,她並沒有追問,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她很清楚如果文想告訴她文遲早會說的,這麼多年她已很清楚文的爲人了,她從未爲任何事追問過文,文同樣也沒有追問過她什麼事,兩個人的相互信任是第一位的,她相信他們之間的信任是很牢固的,文隱瞞她什麼事一定有他的理由,儘管文這樣做使她隱隱的有些不快。
看看桌上的鬧鐘已經晚上十點了,父親還沒有回來。
文的事把她鬧得心中異常的煩躁,她不知不覺地走進了父親的畫室,在每次心情不好時,看過父親的畫心情都會變得好一些。
父親的畫是那樣的有意境,特別是風景畫和人物畫,色彩柔和、線條生動自然,若風很喜歡父親取材的那種很安靜的美感,看了之後使人能暫時忘記身邊那許許多多撇不開的煩惱。
看着看着,若風突然發現一幅畫很特別,那竟然是他看不懂的,不知是什麼時候父親也開始畫抽象派的畫了,畫上畫的是一顆赤色的太陽浮在一個幽靜的山谷中,火紅的楓葉漫天的飛舞,山谷下是一池澄明的湖水,湖水中燃着一簇簇詭異的火焰,山谷的壁上有兩雙眼睛,一雙像是很迷茫,一雙顯得很狂熱。
畫還沒有畫完,若風覺得畫的意境很古怪,不知畫中的景象都代表了什麼。
若風又來到那幅母親年輕時的畫像面前,母親那時真得很美,若風覺得那時母親比現在的自己還要漂亮,母親年輕時是個真正的大美人。
母親和父親是青梅竹馬,兩個人的感情一直很好,若風在這個家中體會到了家應有的幸福和溫暖。母親喜歡建築,父親喜歡畫畫,一個考取了工學院,一個考上了美院,大學畢業後,兩個人結了婚,生下了若風。
若風似乎能感受到他們那時的幸福,才子佳人就像她和文一樣,一想到文若風的內心就感到一絲的甜蜜,她慶幸自己擁有了文這樣讓她滿意的男朋友,這一霎那若風已把那種縈繞在心頭的不祥感覺拋在了腦後,她絕對不相信文會做對不起她的事,哪怕是一點點,她下意識覺得文隱瞞她的事對他們的感情不會有傷害。
若風走出父親的畫室來到母親房中,母親仍在查資料忙着她的設計,母親這次被研究所推選參加法國建築設計大賽,母親一貫是優秀的,在國內已經獲得許多建築設計大獎了,就缺一個國際認可的法國建築設計大獎,那意味着建築設計的頂峰,母親這次憋足了勁,很有些勢在必得的架勢。
母親儘管剛五十出頭,頭髮已白了大半,工作對她青春的消耗實在太大了。
母親臉上原有的嫵媚和青春消失殆盡了,而父親相比之下年輕的多,最少要比實際年齡年輕十歲。父親比母親僅大一個月,父母的感情一直很好,從小到大若風一直生活在家庭的溫暖和幸福中,母親一天到晚都很忙,她與父親相處的時間相對多些,若風對父親的依賴甚至超過了母親。
若風給母親倒了一杯水,母親擡起頭看了看鐘。
“你怎麼還不睡呀?都十點多了。”母親說。
若風說:“睡不着,還不想睡。”母親又擡頭看了看鐘說:“你爸還沒回來嗎?”
若風回答說:“沒呢,也許有些畫需要在學校加班畫吧!”
母親愣了一會,說:“你先回去睡吧,我還得查一些資料,現在離交稿只有一個多月了,我得抓緊時間把初稿先設計出來。”說着母親又低下頭翻閱起資料來。
施龍南,美院教授,是書畫界的實力派人物,現在正在美院他個人的封閉畫室中抽着煙,他的臉色很蒼白,好像心事重重。他不時擡起頭看看畫架上剛畫完的畫,畫上畫了一個年輕女子的裸體素描,畫上女人的面部表情和肢體伸展方式讓任何一個男人看了都會怦然心動,那是個相當妖冶豐滿的女子,擺出令人意想不到誘人的姿勢,但的確很誘人很美,她微閉着雙眼,張着鮮紅的櫻桃小口,好像很舒服的樣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愛這個女人,可他必須承認他現在已離不開她了,一天不見到她他的心就會癢癢的。
他覺得自己真的年輕了,思維和靈感也充滿了活力,他已無法顧及自己的道德和家庭,他完全被這個年輕妖豔的女人征服了。
陳美娜是施龍南的學生,身高1.7米左右,有着魔鬼一樣誘人完美的曲線,風情萬種,是女人中的女人。
陳美娜是施龍南的的崇拜者和暗戀者,她畢業後做了施龍南的助手,一年前剛與前夫離了婚。陳美娜28歲,沒有生育過,有着像施龍南這樣的專業畫家想象中起伏最大又異常有感染力的曲線,她的聲音和笑容都充滿了女性特有的雌性,她的臉並不是最完美的,但卻有着令任何男人難以抗拒的風情。
記着那是半年前,施龍南與陳美娜就在這個畫室中,美娜拿出她的畫作請施龍南指點,教授在她還是他的學生的時候就很欣賞她,她的想法與衆不同,大膽又創意,畫出的畫很有新意,所以那時施龍南給陳美娜的指點比其他學生多了不少。
教授一幅一幅地看,他不停的稱讚着她,說她完全是一個成熟的有特點的畫家了,他一邊說着一邊展開最後一張畫,看到這張畫後,教授的眼神有些發直,心跳的象奔馬一樣,手也開始顫抖,他看見的就是現在他面前的這幅畫。
陳麗娜抱住了施龍南的後腰,口中呢喃着:“老師我不美嗎?我畫的就是我自己,是不是很美啊?我愛你,在我第一次上您的課,你手把手的指點我時,我就喜歡上了你,你是那麼的關心我,那麼專注的修改指點我的畫,卻很少認真的看我一眼,那時我覺得我們是不可能的,我沒敢有太高的奢望,畢業後我與偉雄結了婚,可我發現我並不愛他,與他在一起時我總想到你,當我發現眼前的男人不是你時,我就感到了末日般的失落,我已與他離了婚,老師我要和你在一起,老師我不美嗎?老師!”教授受到的刺激太大了。
……
教授坐在椅子上,他的內心覺得異常的興奮和舒服,美娜正眼嬌羞的望着他。
教授僵硬的笑了笑,他慢慢的站起來,來到牀前,面無表情的抱起美娜,美娜的頭倚在教授的肩上,臉上綻開幸福的甜蜜的笑容。
教授有些結巴的說:“你真是太好了,你使我變得年輕了,我真的被這種感覺征服了,你使我赤裸着走出了那灰黯單調的生活,我感激你!”
以後的日子,兩個人肆無忌憚的縱情的享受着他們的愛,儘管教授對妻子和女兒的愧疚一天天的加深,可從沒有想到斷絕與美娜的關係,兩個人互相的迷戀已達到了如膠似漆的程度,教授甚至覺得這是自己的造化。
美娜在他眼中是那麼美,儘管彼此的一切都已很熟悉,兩個人每次在一起還是那樣瘋狂、興奮不已,他發覺美娜的組合簡直具有了一種超級魔力。
最近美娜提出要和他結婚,讓他與妻子離婚,他一聽到就心裡一震,他不想與妻子離婚,他不想讓女兒看不起自己,他不能拋棄他青梅竹馬的愛人,儘管妻子已青春不再,就一心專注於工作,很少像年輕時那樣圍着他轉了。
他對妻子的愛仍是很醇厚的,只不過缺少了些性的衝動,何況離婚又會使他在學院領導和朋友面前丟盡臉面擡不起頭來了。
他含糊的答應着,他想拖一拖,過渡一下,他想陳美娜最後會知難而退。
可最近美娜逼的很急,在與他在一起時,總是逼他表態,他覺得痛苦極了,但理智和他的做人的最後底線使他不能選擇離婚。
他又緊皺着眉望着美娜那幅自畫像,他的心裡很空,他覺得自己病了,他已下決心離開美娜,他不能讓自己也認爲不道德的行爲給和自己生活了半輩子的女人造成致命的傷害,他又再次想到了他的女兒,他的意志再次堅定了許多,他下定決心不再做那種讓女兒傷心和丟臉的事了。
那晚美娜傾倒在他的懷裡,又問起他下決心沒有,他沒有回答,他的臉色從紅潤一下變得煞白。
美娜聲嘶力竭的吼叫起來:“你是什麼意思啊?你是個懦夫!”美娜用小拳頭拼命的捶他的胸,教授就像沒感覺一樣呆坐在牀上,美娜生氣的跳下牀,飛快地穿好衣服,推開門氣沖沖的跑了出去。
那致命的死亡機車隨時準備把施龍南撞出人生的跑道。
若風穿着襯衣坐在牀上,一綹頭髮垂到額頭上,水汪汪的大眼睛蒙上瞭如煙的愁緒。
若風靜靜的一動不動,像座美女的雕像凝在那,面無表情的好像在想心事。
屋內的一切仍是那麼雅氣整潔,那是若風的風格,若風是一個既古典又浪漫的女孩,而這一刻夜燈下的若風眼裡沒有了那種標誌性的神清氣爽的流暢感覺了。
對文他一直很滿意,每當她穿戴得像個公主一樣走在陽光下時,她唯一的王子文一直掛在她的心上,配上她甜蜜的笑容,每一個人都能看出她在幸福的戀愛着。
即使文忙一些,沒有時間和她在一起,她仍可獨自沉醉在甜美的愛情中,仍能嬌豔的綻放,只要心中的文仍是那麼快樂和溫暖,文給他帶來的享受和寄託是持久的,不被時間磨滅的。
而如今她當頭的煩惱卻是她無論如何想不到的,她和藹可親的大學教授父親好像做出了對不起他們母女的事,做出了不忠於母親的事,她暫時離開了她的愛情,被家庭危機的煩惱緊緊地纏繞起來。
在她看到父親學校畫室的那幅畫的一刻,她那溫暖的家的感覺好像破碎了,她愣在當場,她不知再怎樣面對自己的父親,怎樣才能讓他的父親回心轉意,她覺得作爲他們的女兒她應該做點什麼來挽救這個家庭。
蒼涼死一般的寂靜,刺眼的天空,虛弱的靈魂膽怯的用眼去試探那閃光的一切,大地、房屋、樹和不認識的人。
當人與生活的距離拉開的時候,孤獨就強大了,把我們拉進了停滯的黑暗。
施龍南一個真正輝煌過的人,他從妻的口中聽到這句令他傷感的話。
妻每天都在開解他,從未埋怨過他的過失,他知道自己是施龍南,卻不敢相信自己曾有過妻說的輝煌過去,妻說的每一件事他都不記得了,就是妻也是在他甦醒之後經過很長時間才接受的,現在他對妻也只是感激和親切,妻告訴他的他們過去那纏綿的愛情對他來說像夢一樣,也許還不如夢真實,他的過去在他的頭腦中已成爲空白。
妻常躲到臥室裡偷偷的哭泣,而他更是常常的坐在沙發上發呆,爲自己回憶不起過去和害怕接觸外界而苦惱。
陽光很好,施龍南在妻的攙扶下緩慢的在草地上走着。
他的身體仍很虛,臉色很蒼白,目光卻很興奮,他畢竟還好好的活着,人的本性很自然的懂得享受生活的快樂。
他的喜好仍然沒有變,他仍異常喜愛在有陽光的日子裡在他那佈置的很簡單、整潔的院子裡散步。
他微微的蹙緊了眉頭,他在想他現在的處境,妻的賢惠和端莊使他很滿足,惟一的缺憾就是他仍不能回憶起他的過去。
陽光、風、那清淡的花香托起他的思緒進入了那絢麗的雲中,一樣的感覺,一樣的清醒,卻失去了那份沉重。
他現在唯一能感覺到的親情和愛就是他唯一的女兒若風,畢竟是血肉相連,儘管什麼都記不起來,可她和若風在一起時的那種不可言喻的親切和熟悉使他很快地接受了自己有個可愛孝順的女兒的事實。
他的下半生需要重新來過,過去的一切如果是真的他也必須承受,這就是命運的因果循環,施龍南自己現在已能正視自己的命運了。
那妖冶的美娜,那燃燒着慾望之火的美娜,那憤然離去留下失魂落魄的老師的美娜,也在施龍南的心中消失了。
在那輛急速駛來的紅色奧迪突然出現在施龍南眼裡的時候,教授沒有恐懼,一切都像慢動作,那抹紅好像美娜的紅內褲,也像極了美娜那滿足後嫣紅的臉龐,教授失了魂,砰然一聲,紅色奧迪瞬間急停,教授飛向了路旁的草地。
病牀上的施龍南,象剛出生的孩子,坐在牀邊的鳳芝不像他的妻子,像極了一位慈祥的母親,鳳芝的眼中是教授那空洞陌生的眼神。
鳳芝的手握着教授那曾經奪天地造化妙筆生花的現在在顫抖的手,她輕喚着教授的名字,教授從醒來的那一刻,就忘記了過去的一切,包括自己和麪前的妻子鳳芝,美娜就更是毫無蹤跡。
學院的領導和同事都過來看望過他,美娜也來了,美娜穿了一身黑色正裝,那美好的身材上凸下翹,容顏有些憔悴,美娜是個強悍勇敢的女人,她正視着施龍南的眼睛,在教授的眼裡她看到了陌生,還有就是驚豔,教授失憶了,但對美女有感覺的本能還在。
美娜的心微微有些疼,她是真喜歡眼前病牀上這個面色蒼白兩眼無神的男人,也真的心疼他。
他的老師,愛人,身旁這個叫鳳芝女人的丈夫,她想完全擁有卻不能如願以償的夢想。
美娜有些自責,他不該把教授逼得太緊,不該說那麼多絕情的話,不該勾引了教授,又不負責任的讓教授陷入浴火焚心的折磨,那輛死亡機車是她召喚來的,大幸是教授傷的並不重。
美娜看着教授幸福和美的一家三口,溫良和順的鳳芝和青春靚麗的若風,病牀上正向她微笑的孩子般安靜的施龍南,美娜覺得教授失憶了也好,那段瘋狂美妙見不得光的師生戀只存在自己的心中,無人知道,美娜一個人走向那陽光明媚的醫院大門,消失在人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