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楓爲何要送自己去挨這頓打?明知繼續做明月也無妨的,爲什麼非要如此呢?傷痕累累不知道痛嗎?
父親大人又抽了他一身傷,“既然已經回來了,爲什麼至今才認我?”
“我想把蕭家本應有的聖物都還你,即便你不再認我,呵呵~”他捱了多麼久竟無礙?聲音一點都不喘,他的武學修爲早已超越了暮秋……
“下一任暗影閣主交與你如何?”父親大人這是準備如何?
“我不要……”他低首,“我跪了一天了,可以起身了嗎?”
聽不出怨念,聽不出親近之意,有些疏遠。“當年的事……”父親大人閃過一絲歉疚,“你真的不怨嗎?”
“我忘了,至於怨不怨,我想這些年來的所爲已經證明一切了……那麼,我可以起身了嗎?”
“你……真的跪了一天?”
“是的”
“爲什麼要如此?你……你到底在想什麼?”
“想家了也需要理由嗎?對暮楓,您總是這樣牴觸……即便我做再多也改變不了什麼,是嗎?呵呵,到底還是我一廂情願了”十年來經歷了什麼,可以讓這個孩子變得這樣成熟?
他對父親大人的敬意一點都沒有變,任打任罰,這次是不敢反抗還是不願反抗?他依舊默默的跪在那裡……
“你起來吧,只是我不太瞭解你罷了,對於這個父親你還願意相處下去嗎?”
“心上受了一劍,劍拔出來了,可心上的傷,卻還在!如果您想彌補就盡數補給哥哥吧,欠您的我已經還清了……”
其實到底是誰欠了誰,又怎是說的清楚的呢?
“那你這是打算如何?”
“幼時與哥哥的承諾我已兌現,蕭家的教養之恩,我想我已經還得過之不及了,那麼我便不再屬於這個地方了……後會無期”他帶着傷飛出了房,飛出來這最後的眷戀,從此,明月少主纔是他!
翌日,蕭家再也找不到明月了,原來他一直都在身邊,就最後的一絲親情也被捅破了,他不會回來了吧……
沿着血跡尋去,湖心亭邊留下了那堆抽成布條了的玄衣,而自己手中的玉飾——他也不要了嗎?
“壇主,少主他……”雲天背上之人昏睡着——走出蕭府,他便撐不下去了,是啊,如此酷刑又有多少人受得住呢?
“這……快進臥房!”衆人只道是少主身份讓人發現纔會如此對待吧……少主都這番模樣,換了堂下之人,必死無疑了吧?
“孩子,你怎麼這麼傻?我自早便知你這孩子……呵呵,雲天,將櫃上錦盒取來”師尊取出了冰雪蓮,用內力化開之後盡數渡與榻上之人,下一刻,他不但內力可以全數恢復,修爲也將增加三十年!那麼,江湖上難有相右之人了吧!
“師尊~”他醒來便哭了,投進了這個比起那人更像父親的人!
“明月,好了,一切都過去了~你還記得我們當初的約定嗎?三年之約可以履行了嗎?”
“嗯,我一定將明月壇發揚光大!只是蘇相……怎麼辦?”
“他在明月壇,等你傷養好了再去處理吧~”
“師尊,我不想幫他!”
“先喝藥,這些事等你身體恢復了再談”
“好苦!”師尊變出了一顆蜜餞,還和小時候一樣~
只是師尊沒想到,冰雪蓮還有解百毒的功效,何況這些蒙汗藥呢?而且這人也是一個醫者,端起藥碗便能聞出成分,將計就計方纔聽到蘇卿說一定要東山再起!取不出子午劍誓不再助明月壇——原來官匪勾結,明月壇不倒的緣由竟然還有這一層!
“師尊,我去取子午劍,別再動干戈了好嗎?”他爬了起來。
師尊顯然沒有反應過來,不過還是點頭應了。
一襲白衣,掩目的面具,與夜太不相稱!他就這麼明目張膽的進了暗室——取走了子午劍!他的功力太深厚,速度之快讓人難以察覺他的意圖!
“少俠留下名姓可好?”父親大人執起了手中的劍,又是這句話!
“明月~呵呵!”趁着那人一絲的猶豫走神,打落了手中的劍!在夜色下逃之夭夭了……
“真的是他嗎?他的武功絕沒到這般境界!又或許是他從未真正露過底?但子午劍會到何人之手呢?如果蕭家有難,暮楓他還會回來嗎?”
“父親,對不起!我沒有辦法,至少這樣可以免去一次血光之災!或許這也是我所能爲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他們各自暗思忖着……
“他們沒有發現你的身份吧?”雲天追問。
“沒有,子午劍已經拿回來了。”他舉起了手中的劍,堂下衆人驚呼!少主就是少主啊!
白衣翩翩,他是明月少主,是蘇相的幫兇……
那夜,蘇相對他讚賞有加,他也很得體地應付自如。
可他想不到,蘇相那樣迫切地要滅了蕭家——出戰之時,而他,明月少主,必須跟着……
“蘇相,我們這是要做什麼?”他雖爲少主,卻也不缺晚輩應有的恭敬,就便是這個少年這般討人喜歡的原因之一吧。
“對付蕭府,也算爲少主報那一箭之仇!”蘇相笑嘻嘻的答道。
“哦~”可是真的還清了嗎?可能真的還清了,但他還是放不下的!
於是,明裡暗裡地背叛着自己的初衷,蕭家有難,他能不回來嗎?正如父親大人所料,他還是蕭暮楓!
不過,站在蘇相身側的白衣少年又有多少人能猜透他的身份?只以爲是那個爲虎作倀的人吧!
“少年,你這般助紂爲虐對得起自己的父母嗎!你也有自己的父母吧,他們一定會很寒心的!”父親大人如是說。
“蘇相便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明月不知何爲對錯,只知應當知恩圖報!他有恩於我明月壇,那他的事便是我的事!”這白衣少年好不識相!又或許只是想氣氣某個人……
“明月,殺了他!”衆死士擁向父親大人,只待明月一箭穿心了!可他卻殺了衆死士……蘇相也終於死在了暮秋之手!師尊並未反對,算是默許了嗎?
只是當血色浸染白袍時,衆影衛不知如何處置這個昏倒的敵方小將,即便他救了衆人,但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於是被架進了刑房……那個天之驕子竟淪落至此!
師尊尋他不着,父親大人也尋他不着……又有誰能想到他竟被縛了雙手按在水裡受着窒息的痛苦!被綁在刑架上受着錘楚鞭笞!被所救之人以怨報德地對待着……他精疲力盡,心力交瘁!
“好硬的小子,還是不說嗎?明月少主?”那個無知莽漢竟然這般粗魯!
“你既已知道……又……又何必問……問我”他也不確定,這到底是不是父親的意思……
直至師尊收到消息,尋上門來……
“蕭璃,你到底怎麼想的?對你的親子這般狠毒!”
“什麼?暮秋還是暮楓?可這也是我的家務事!”
“有你這麼做父親的嗎?小楓他一次次救你,你卻一次次害他!即便是陌路人,也不能這般對待呀!何況……我下次絕不會讓他再管你的事!”
“他在哪兒?!”
“這應當問你呀!你扣了人不放還在這裡惺惺作態!你既然執意如此,就別怪我無情了!”
師尊闖進了刑房,看到了那個奄奄一息的孩子,暗罵着蕭璃!
當蕭璃聽暗影說有人被劫走了,當即追了出去,只聽歐陽澠說,“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麼忍心!”
這時候父親大人才注意到,那個人皮開肉綻……暗影中有人說道,“閣主,這小子好生厲害!這麼多天,愣是沒有撬開他的嘴!不過您放心,看樣子活不長了……”
他一愣,原來暮楓又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而他竟然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受着那樣的酷刑!這個父親實在太不稱職了……他氣惱地反手給了那人一巴掌,“混帳,怎麼不早說!”
歐陽澠說的對,暮楓,別再回來了!於是父親大人對宣稱自己只有蕭暮秋一個兒子!暗影少主是暮秋!……
暮楓聽了,頓時沒了求生慾望!
“明月,你給我聽好了!我千辛萬苦爲了救你,散盡了十年的功力!你若死了,就負了我!你給我聽好了!振作起來,把明月壇挑起來!”師尊爲了他,真的付出了太多……
他霎時就哭了,“師尊,我是不是做錯了?我只是想救他,可他每次都打我!我不想回家,可我還是會救他的!是不是我不肯回去,他纔不認我?我以爲我能放下,可以忘了他!但我做不到!現在,他是生我的氣了嗎?爲什麼不要我?……爲什麼從來都不要我?難道我真的不該出現在他們的生命裡嗎?那我走就是了,我不會再去打擾他們了!真的~”他哭喪着臉,“師尊,我好痛……”
這個孩子從來沒有喊過疼,倔強的性格讓他昏過去了也從未喊過疼!他總是那樣傻傻地死扛着也從不求饒!
或許只有這一刻的他纔是最真實的他吧!他的眼睛裡那樣悲愴憂鬱,說到底,他也只是個孩子……
“明月,別傷心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師尊輕輕的撫摸着他的額頭,如尋常父子那樣溫暖的場景,於他,真的是一種奢望!
“師尊,我……我可以叫你一聲父親嗎?”他的眼裡有了一種渴望與羞澀,還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期待。
“父親在一個人心裡的位置是難以改變的,我也知道你很想要一種關愛與呵護,在我心裡早就將你視若親子!那麼稱謂又有什麼區別呢?孩子,你若願意便認我爲父,從此,你叫歐陽明月!
“父親!”
“嗯”
……
明月繼承了壇主之位,他的能力有目共睹,壇中無人不服!
江湖上也將此傳爲一段佳話!
自是白衣卿相,到哪兒都是那樣耀眼奪目……
他們都繼承了各自的榮耀,那麼多年前江湖的排名至他們也有了一絲期待!
衆多因素下,便有了那一仗……
暗影閣主一身玄衣,明月壇主仍是一襲白袍,黑與白的碰撞擦出了那樣驚豔的火花!
暮秋拔出了子午劍,他指向了眼前的魔障——他不知道眼前人便是暮楓!否則也決不會這樣吧!至少深知玄衣身份的白衣少年下不了死手,但礙於比武,他又不能留手!只好以守爲攻了!
但子午一時,誰與爭鋒?明月不得不盡全力了!於是,當子午不慎劃破了明月的手背,子午劍竟暗暗發光,吸蝕了那絲血氣,緩緩添上了一抹妖豔的柔和的光!以至後來子午竟掙脫了暮秋之手,認定了明月……
這誤打誤撞的結局太嚇人了!但子午的封印確實破了!而且認定了開啓之人……
“師尊,這子午劍中了邪似的跟着我,怎麼辦?”明月不懂,歐陽澠更不解這其中奧秘啊!
而另一邊,暮秋更不解了!“父親,子午劍我根本持不住!……”
“罷了,許是天意,別再爲難暮楓了……”父親大人也覺得是天意嗎?或許上天當真是最公平的,暮楓所受過的傷心的痛終換了一次餘生的眷頎!
“他,他是小楓?!”暮秋很難想象那個少年竟是自己的弟弟!!
“是的!所以……別再步了父親的後塵,兄弟之情太過可貴了!你們定要好好珍惜!而我,我自知大限將至,你去把暮楓喚來,我想……”父親大人,這……
暮秋含着淚去了敵營!
“叫你們壇主出來!”入了明月地界還這般囂張,暮秋被幾個守門之人糾纏着……不過還是驚動了裡面那位!
“這不是暗影閣主嗎?有失遠迎啊,還請見諒~”
“父親想見你!”
“我何德何能?蕭璃老先生不是早就對外宣佈只蕭暮秋一個兒子嗎?我?呵呵,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他轉身時卻聽到了,“父親可能命不久矣,所以……他在等你!”他腳步頓了頓,卻還是徑自進了內室。
暮秋失望而歸,卻被人告知老爺正與一個白衣少年在臥房,不願有人打擾!他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臥房內白衣少年坐在牀旁替人把着脈,“放心,您一定能長命百歲的!”可他爲什麼眼裡含着淚水?
“小楓,對不起~”這是他一生也不會想到的——父親竟然會這樣對他說話!他沉默着,不知該如何回覆……
“對不起,你孃親爲了生下你纔會……可能是爲父太自私了,把一切都看成你的錯!所以我一直很後悔沒有好好待你,那時我也太沖動了!”他爲父親拭去了眼角的淚水,父親又道,“當我自責難過時,明月出現了,你知道我有多希望明月就是我的兒子啊!可當我真的發現,我的楓兒已經是頂天立地的小男子漢了!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你一次次地救了蕭家,救了暮秋,救了我,你知道我有多欣慰嗎?我的小楓心裡還有我這個不稱職的父親呀!小楓,這些年對你非打即罵的,苦了你了……”
原來父親都知道,他的付出父親都知道啊!
“父親!”他也忍不住了,“暮楓不怕你打我,罰我!因爲你是我的父親!可我最怕你不認我!父親,你又何嘗知道?楓兒每次都好疼啊!可我怕你不高興,總是忍着,忍着……可你不信我!剛開始我只是想找回子午劍還我一個清白!但我得知有人要害您,我才立下了三年之約!可當我把冰雪蓮守護給您時,您卻……卻又爲何要罰我呢?就因爲我不認您瞞了您嗎?可我不是一直都那麼尊敬您嗎?您賦予的痛我都傻傻地受了,可您到最後卻還是不認我……父親,楓兒心裡難過,真的好難過!”有些話真的要到了此刻才能點破嗎?
“楓兒!就是因爲你每次都傻傻地受了,明明躲得過卻總是不逃!我更喜歡那個讓我追得滿屋子跳的你啊!我怕哪一天你真扛不住了,我會後悔一輩子的!所以我寧願不認你也不想你離開了我!只是……我如今太想你了!”
他跪了下來,“父親!”他低首默默哭泣,心中思緒萬千:父親你不會知道,我每一次都扛不住!在您手下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若非師尊不離不棄,楓兒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您不認我,又怎麼會知道這比殺了我還讓我痛苦!可縱使如此,您依舊是我最不捨的那個人!
“小楓,原諒我好嗎?”父親道。
“父親,我從未怪過你!”他拭了一下淚水,“父親,比起您躺在這兒向我道歉,我更願意您拿起稱手的東西狠猥抽我一頓!”
“傻小子,不怕疼嗎?”
“我更怕失去你……”他嗚咽了幾聲!“父親,我去找冰雪蓮,一定可以救你的!一定可以!我上次都快見到閻王了,師尊還能召我回來的!”
“楓兒,你回來!爲父有話對你說!”父親伸手欲撫他的臉頰,卻又縮回了手,暮楓將臉埋了下去,抓過父親的手貼上去——這個動作都渴望了這麼久,父親從沒有做過!幼時父親不願,現時父親不敢,可是以後再沒有機會了!他的淚水也打溼了父親的手背……
“楓兒,子午劍需冰雪蓮或食過冰雪蓮之人才能開啓,如今望你好好利用開啓了的子午魔劍,千萬不要迷失了本心!不過我也相信你能做到的!我的楓兒,爲父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望你千萬要答應!”
“父親你說,莫說一個,一百個我也會一一兌現!”
“輔佐你的哥哥!天上不可能有兩個太陽,所以註定會有一個人是要承受黑夜的寂寞!所以……”
他流着淚對父親笑了笑,“父親,我懂的!而我不是一直都叫明月嗎?就算父親你不說,我也會那麼選的!”
“苦了你了”父親手裡的溫度越來越低,“再叫一聲,我們真的太久沒有這樣稱呼過了,你真的好久沒有回家了!”
“父親,父親!”父親大人笑着離開了,父親的手終究還是冷了下來!
“父親!”這一聲吶喊驚動了門外的人,暮秋推門而入,暮楓抱住了他!“哥哥,是小楓錯了!是小楓錯了!父親心裡一直有小楓的,只是我太笨,竟然現在才知道!哥哥!”哭得梨花帶雨,這個脆弱的少年不是那個讓江湖人又愛又恨的明月壇主,這一刻他只是蕭暮楓……
“小楓,不哭了。哥哥會好好保護你的!”可我們都知道這兄弟二人,到底誰纔是那個被保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