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一次吃的,就次次都來要……”
時間已經臨近正午,天色卻還像清晨似的濛昧不清,對時間的判斷由此變得模糊,置身於其中的人無精打采,懨懨欲睡。
齊斯剛醒不久,破天荒地下樓一趟,在早市的小吃店買了早餐。
實在是因爲《無望海》副本里的海草太過倒胃口,他亟需吃點正常的食物調整一下味覺。
時值工作日,公園裡只有四五個頭髮花白的老人,和由他們帶着的學齡前的小孩。
正值青年的齊斯格格不入,悠閒得有些過了頭。
他坐在公園的長凳上,用手帕包住手指,將雞蛋灌餅裡的肉腸掐下一塊。
瘦骨嶙峋的黑狗在一旁等候多時,仰頭盯着青年指間的肉塊,瘋狂搖晃着尾巴。
它目露貪婪之色,乞食的意圖鮮明而確切。
齊斯將肉塊丟到地上,黑狗埋頭舔舐進嘴裡,一口吞下,再度昂起頭,尾巴像風車一樣搖得更歡。
它擡起前爪,吃力而笨拙地作揖,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的。
“真是個狗東西。”齊斯被取悅了,嗤笑一聲,索性將整根肉腸都扔向遠處的地面。
黑狗聽不懂人話,但也知道自己的午餐有着落了。
它連忙跑過去叼起肉腸,屁顛屁顛地消失在灌木叢中。
江城的霧霾一直很嚴重,灰濛濛的天空下破舊的建築歪七扭八相挨,枯瘦的景觀樹木駝背佝僂。
齊斯啃着沒有肉腸的雞蛋灌餅,不過又坐了一會兒,就覺得鼻腔有些發癢,連帶着喉嚨也想要咳嗽。
他從長凳上站起身,將剩下半截雞蛋餅包回紙袋,拎着外面套着的塑料袋,往自家小區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半,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開始振動,摸出來一看,是晉餘生打來的電話。
齊斯按下接聽鍵,問:“怎麼了?”
電話裡,晉餘生的聲音神神叨叨地響起:“老夫掐指一算,你命中有大劫將至,需要幫助請扣1……”
齊斯知道這貨慣會胡扯,嘴裡沒句正經話,當下出言打斷道:“這個點打電話過來,有什麼事嗎?”
“齊斯,你這話說的,我沒事就不能找伱聊天嗎?”
“有事就說。”齊斯歪着頭夾住手機,伸手輸入密碼,打開單元門。
電話另一邊的人有些赧然地說:“之前不是和你說了嘛,我看上個妹子,現在我似乎追到她了……爲什麼說是似乎呢?因爲我也不確定她的態度。我就想着約她出來,你也一起去,幫我參謀參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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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斯已經站在了電梯裡,聞此言論,他噴出一聲輕嘖:“你約會,讓我跟着?”
“其實吧,也不是約會,說的是普通朋友一起出去玩。約好一起玩劇本殺,人不是沒齊嘛,就說各自拉點人湊個數。”
齊斯靜靜地聽着,到達十一樓後輸入房門密碼,進入家中,順手將裝着雞蛋餅的塑料袋放到餐桌上。
“劇本殺這玩意兒你知道吧?就是角色扮演加推理解謎,她說自己是資深玩家,我就一小白,在妹子面前丟人咋辦?我想着你應該挺擅長這種的,過去幫我撐撐場子唄。”
齊斯“嗯”了一聲,說:“時間地點發我,到時候需要我做什麼?”
晉餘生說了一大堆,又開始在電話裡廢話連篇地千恩萬謝。
齊斯自動過濾無效信息,開了免提後進入瀏覽器,搜索起“劇本殺”相關的內容來。
然後發現這玩意兒……有點像詭異遊戲的解謎類副本,卻遠沒有副本有意思。
——沒有危機和死亡,就一羣人拿着各自的劇本,坐一圈聊天,無聊的很。
所以,要不要想辦法再殺幾個人,弄幾個遊戲名額送人呢?
齊斯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
3月24日,江城下了一整天的雨,齊斯睡到中午十二點才起。
雨天似乎和某樣道具發生了化學反應,透着鹹腥味的潮氣從牆根逐漸浸染整間房屋,白牆上斑駁着大片的水漬和藻類植物,好像曾被上涌的海潮淹沒。
齊斯將身爲罪魁禍首的海神權杖拎在手中,下定決心以後輕易不再將其帶到現實,不然這間父母留下的房子絕對經不起幾次折騰,不出一個月就能被泡得潰爛。
依舊有好消息,受屋裡的海鹽味激勵,齊斯的靈感格外充沛。
他買了一筐魚,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剝下魚皮,又耗費一個晚上將這些魚皮嫁接到一具人類屍體上,模擬出了無望海的魚怪形象。
美中不足的是,爲了避免麻煩,這樣一具藝術品終究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只能藏在工作室裡自己欣賞,趣味不免褪色許多。
3月25日上午,齊斯又進詭異遊戲的論壇看了一眼,收集了些和公會相關的信息。
比較正規的公會都有嚴格的規章制度,還要求繳納不菲的會費;一些小公會固然自由,但加不加入沒什麼區別。
唯一一個看上去比較來去自如的正規公會叫做“聽風”,主要乾的是收集情報、四處拱火的事兒,看上去很沒品,事實上……也很沒品。
左右沒什麼事,中午的時候,齊斯進入了遊戲空間,在高背椅上睜開了眼。
第一件事,將海神權杖收進道具欄;第二件事,進入商城。
商城第二頁都是些普通的日用品,齊斯找了一圈,沒找到想要的東西,只能肉痛地翻到第三頁。
一番搜索後,他鎖定了目標。
【名稱:水鏡假面】
【類型:道具】
【效果:所有第一次見到你的人,將無法看到你的真容】
【備註:你在鏡子中,看到了誰的臉?】
如果說現實裡的威脅主要來自官方組織,那麼昔拉公會便是齊斯在詭異遊戲裡要面對的最大威脅。
只有他自己知道,《無望海》的佈局看似遊刃有餘,實則險象環生。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別的選擇,唯有孤注一擲,自入彀中,從危局中謀奪那唯一的生機。
這次邪神動用手段幫了他,那下次呢?傀儡師可以有無數傀儡,而他的命從始至終都只有一條。
僅僅一次交手,他就暴露了思維模式這一核心信息,同時透露了無法被傀儡絲寄生這一底牌;而他又拿到了海神權杖,懷璧其罪……
齊斯相信,像傀儡師這種層次的理性人,絕對已經開始研究對付他的方法了。
而且大概率會在短時間內有所成果,只等將他這個不穩定因素扼殺於萌芽中。
齊斯清楚,之前自己所佔的優勢完全建立在無人知曉他底細的基礎上。
而現在,他就像被手電筒的光陡然照到的老鼠,被無數雙藏匿於暗處的眼睛虎視眈眈。
敵暗我明,短期內再遇到昔拉成員,勝負的天平只會向對方傾斜。
齊斯從不會低估對手的實力,高估對手的仁慈,並且一點也不想將自己的命運寄託於虛無縹緲的好運。
——他需要做一些準備,哪怕如蚍蜉撼樹。
【水鏡假面】這個道具可以很好地阻擋昔拉或是別的亂七八糟的勢力對他的追蹤。
反正大部分在遊戲裡見過他的人都死了,再遇到的都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將無法看到他的真容。
黑髮青年垂下視線,看向在售道具的價格欄。在數完了零後,他的眼角微微抽搐。
【價格:200000積分】
實現願望所需積分的五分之一。
……很好,買不起,一點兒也買不起。
齊斯輕吐一口氣,面不改色地叉掉商城界面,隨後伸手去觸代表劉雨涵的金色葉片。
過去幾天,這姑娘又刷了三個副本,都是她已經發過攻略的,積分獎勵爲零。
看樣子是花費積分指定副本進入的,就是爲了湊一百個副本的總數。
這在齊斯預料之中,他並不打算干涉。
積分總有用完的時候,到時候劉雨涵就不得不去刷新副本,而齊斯保證,他以後一分積分也不會再給這姑娘留。
思緒漫無邊際地延展,又想到了什麼,齊斯退回商城第二頁,買了一堆眉筆、粉底之類的東西,往自己臉上亂畫一氣。
剩下的零頭照例隨手丟進某個幸運玩家的直播間。
做完一切,他背上登山包,踏入等身鏡中。
【您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煩,請問是否花費積分選定特定副本進入?】
看着眼前刷新出的銀白色文字,齊斯眉毛微挑。
他雖然不願意在新副本里遇到昔拉的人,但也不至於像老鼠見了貓似的倉皇逃竄。
他需要積分,需要道具,需要更多的經歷來彌合三十六年積累的信息量差距。
隨機匹配,在成千上萬個副本中遇到仇敵的概率並不是很高。
黑髮青年思索片刻,掀了掀眼皮,吐出一個字:“否。”
混雜着電磁雜音的系統提示音不帶感情地響起:
【正在隨機生成副本……】
【副本載入中……載入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