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蒼狼王
火把依然在馬車周圍燃燒着,這是荒原中唯一的明亮。不過對於衛莊來說,就算沒有火把,他也能夠輕易的看清周圍的一切。衛莊眼眸天生異於常人,在黑夜中視物對於他來說並不是什麼問題。
衛莊忽然反手一劍刺向右邊,金屬交接的聲音伴隨着刺眼的火花傳來,黑夜中那個偷襲者飛速的後退,然後再次躍起跳到馬車頂棚上。
“好久都沒有這麼新鮮的人肉送上門了,我的狼兒們很久沒飲過人血,今天正好開開葷!”
衛莊眯着眼眸,眼縫中銀色的厲光一閃而過。站在馬車上的人一身輕便的黑色皮甲,武器是鋒銳的爪,臉上還帶着一個矇住了半張臉的面具,只在眼睛部位閃爍着如同狼一般綠油油的光芒。
“黑夜殺手團的首領,蒼狼王!”
傳聞蒼狼王從小由狼羣養大,至今依然與狼羣爲伴,所以在狼羣出沒的地方找到蒼狼王並不是一件稀罕事。
“算你小子還有點眼力!不錯,我就是蒼狼王!”
鋒利的爪子在黑夜中劃過一絲寒光,然而衛莊脣角卻勾起自在必得的微笑。如果他需要面對的是一羣只有生存本能的野獸,那麼或許衛莊今晚還會真的不好過。但是如果是蒼狼王的族羣的話……
只要能夠擊敗蒼狼王,那麼今夜的危機也就解除了!
“既然是狼王,那麼,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戰?”
雖然是站的沒有蒼狼王那麼高,但是那種睥睨天下的氣勢卻隱隱壓了蒼狼王一頭。青銅的利劍指着蒼狼王的方向,銀色的眼眸即使在黑夜之中也熠熠生輝。
“挑戰?”
蒼狼王的神色也正視起來,對於狼羣來說,挑戰首領意味着什麼不必細說。而從小生活在狼羣中的蒼狼王,對於狼族的制度,也是相當的遵循。
“想挑戰我,就要能夠承擔得起挑戰的代價!勝者爲王,敗者爲寇!”
蒼狼王揮揮手,原本蠢蠢欲動的狼羣安靜下來,雖然依舊包圍着馬車,但是卻沒有最開始那樣隨時準備襲擊。狼族的規矩,當首領受到挑戰的時候,不會有任何一匹狼干預首領的戰鬥。
“自然如此。”
夜風吹過,捲起一層薄塵。毫無徵兆的,衛莊和蒼狼王的武器再一次交接,然後身形如鬼魅般變換位置。黑夜中,幾乎已經看不清兩人的身形,唯一能夠看到的,只有火星在空氣中迸射。
衛莊並沒有使出自己最強的橫劍術,只是用最基本的劍招同蒼狼王遊鬥。然而就算如此,也牢牢佔據着上風。
蒼狼王最讓人恐怖的一點,只是因爲他能夠控制整個狼羣,以及他如同狼般迅捷的速度。可惜現在,蒼狼王主動的放棄了利用狼羣攻擊,本身就差了衛莊一籌,何況衛莊的劍,比蒼狼王更快!
再一次逼退蒼狼王,衛莊脣角的弧線未曾增減。蒼狼王微微喘息着,他從沒想過,這個看起來並不大的青年,居然有這樣可怕的實力!
“勝者爲王,敗者爲寇。”
衛莊緩緩的說着挑戰前蒼狼王的話,只是此時對於蒼狼王來說,這話無疑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諷刺。
“我的時間很有限,接下來,一招定勝負好了。”
前面的招式只是試探,真正的決鬥現在纔開始。衛莊緩緩運起橫劍術的起手式,對付蒼狼王,衛莊原不想用到橫劍術,只是現在時間很珍貴,衛莊想要速戰速決。
“少在那裡自大了!去死吧!”
衛莊冷笑着,並沒有動,只是在蒼狼王的武器接近自己眼眸的時候,才側身刺出一劍。而這一劍,既是蒼狼王的弱點,也是他無法防禦到的一點。
蒼狼王從馬車頂端摔了下去,腹部的傷口流淌出的血液浸溼了衣衫。衛莊甩掉劍上的血珠,收劍回鞘。剛剛衛莊已經手下留情,否則的話,現在的蒼狼王就不只是受傷而已了。
“你輸了。”
蒼狼王掙扎着爬起來,傷口並不致命,但是足以影響他的行動。
“是,我輸了。”
蒼狼王單膝跪下,在狼羣中,輸了,只有兩種結果——臣服,或者死亡。蒼狼王不想死,所以他只能選擇臣服,連帶着他的族羣向衛莊臣服。
“蒼狼王從此聽從主人的號令。”
衛莊笑容愈發冷冽,對於手下,尤其是還算有點本事的屬,下衛莊永遠不會嫌多。蒼狼王實力雖然不怎麼樣,但是他卻擁有控制狼羣的本領,也讓他有了資格在衛莊手下做事。
“你依然是黑夜殺手團的首領,但是要記住,你的主人是我,衛莊。”
衛莊沒再看蒼狼王一眼,駕着馬車準備離開。狼羣自發的讓出一條通道,讓馬車順利通過,然後卻又重新形成包圍圈。
狼是一種奇特的生物,他們團結,重視同伴,但是一旦頭領受了傷,卻也一樣會有不少強壯的狼趁機向頭領挑戰。衛莊離開之後,蒼狼王必然會與挑戰者決鬥,以穩固自己首領的位置。
狼羣已經被遠遠拋在身後,只有伴隨着夜風傳來的不停的嚎叫聲可以想象到蒼狼王的戰況。衛莊並不擔心自己這個新的手下,如果連一羣畜生都應付不了,那麼就算死了又如何?
衛莊停下馬車,因爲馬車的正前方,正站着一個人。有那麼一瞬間,衛莊幾乎以爲是唐嘉就站在自己面前。然而終歸不是,唐嘉此人能懶散頹廢就絕不勤快,怎麼會如眼前這個人,平靜寧毫無疲廢之感?
倒是和唐嘉彈琴時候的氣質有些相像。不過也只是相像,這個人身上沉澱出來的歲月痕跡,是誰也無法模仿的。
“魔音,你這次來,是要做什麼?”
“鏡湖醫莊,沒必要去了。”
魔音擡頭,眼眸在夜色中散發這點點星光。
“衛先生你應該知道她的‘三不救’,而她也從未破例過。”
“擡進醫莊者不救,需出山者不救,姓端木的不救。”
衛莊握着繮繩的手緊了緊,他自然是知道這三不救的。然而哪怕知道這一點,衛莊也想要去試試。何況,那位老人也說了,醫仙的弟子,醫術也並不差。
“何必自欺欺人呢?念端醫仙註定是不會救幻音了,而指望醫仙的弟子?醫仙的弟子端木蓉如今只有十四歲,也許醫術還算不錯,但是你真的放心將幻音交給這麼一個小孩子來救治?”
“……”
衛莊無話可說,也無話想說。
“其實救治幻音並不難,只要能夠讓幻音醒過來,那麼他也就脫離了危險。幻音好歹也算是有內力的人,只要清醒過來,內傷他自己也可以慢慢調養好。內傷好了,外傷自然也就不在話下了。”
“你究竟想要說些什麼?”
“我只是問你,你敢不敢賭?接着前行然後碰上註定的失敗,或者用一半的概率賭一賭,看我能否將幻音救回來。”
衛莊用懷疑的目光看着魔音,而魔音也並不在意。
“施展鬼谷絕學,最重要的就是一個‘決’字,所謂決情定疑。作爲鬼谷的弟子,你應該追求的是必須的勝利,而不是註定的失敗。”
魔音輕飄飄的一番話,勾起衛莊的思緒。一年之前,這些類似話同樣也從鬼谷子口中說出。那是他進入鬼谷之後鬼谷子給他和蓋聶的最重要的一場試煉,四頭餓了三天的玄虎,四個活生生的人,以這些人的生死爲賭注的一場試煉。
當閘門放開是時候,衛莊就已經有了決定。捨棄一個,救回一個,兩頭玄虎全部死亡,兩個人有一個人運氣很好的活了下來,另一個卻成了玄虎的腹中美味。
不過衛莊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正如當時他所說的。
“死了一個,救了一個。不過,死的那個也應該感謝我,起碼我爲他報了仇。”
衛莊習慣於站在高處,對於腳下的螻蟻,他們的生命衛莊從來不去考慮。不重生死,只重決斷,衛莊和蓋聶的比試一向有輸有贏,但是唯有這一點,衛莊從來沒有輸過。
可是如今,當初鬼谷子指點蓋聶的話卻原模原樣的從另一個人口中說了出來,而他卻代替了蓋聶的角色。
這還真是——風水輪流轉嗎?
“閣下對於鬼谷派可真是熟悉啊。”
衛莊猜測着魔音的身份,記得他剛入鬼谷的時候,鬼谷子也說過鬼谷派並非真的只有寥寥幾人,那麼是不是意味着,其實魔音也是鬼谷派的弟子?當然,也不能否定魔音知道的這些都是來自唐嘉之口。
“很多事,現在的衛先生還不能知道。”
衛莊瞥了眼馬車,眉頭緊鎖。他可以藐視天下人的生命,然而當生死涉及到唐嘉的時候,衛莊卻猶豫了。這可不是一個好現象,至少對於一個劍客來說,猶豫不決,是出招大忌。
“那麼,就讓我看看你的醫術吧,希望你的醫術像你說的那樣名副其實。”
若是救活了,自然是好的。但是如果沒能成功,至少衛莊會爲唐嘉報仇。
“如果他死了,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會親手取你的性命給他陪葬!”
魔音登車的動作頓了頓,半垂着頭,口中溢出一陣低沉的笑聲。
“你根本就不知道幻音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麼——如果他死了,那麼我,也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衛莊背部有一瞬間的僵硬,眸色也深沉下去,看着魔音的眼神更多的是審視。
“他不是幻音,只是唐嘉。”
“不管是幻音,還是唐嘉,對於我來說都一樣。”
看着魔音走進馬車,衛莊執着劍在車外護法。當然,衛莊的心神更多的是在車裡面。雖然魔音說那句話的時候十分真誠,但是衛莊不會輕易的相信。而且……衛莊絕不承認他心裡非常不爽魔音。
尤其是當魔音毫不忌諱的表示出他對唐嘉的在意的時候。
只是心裡的想法衛莊永遠不會表現在臉上,即使是熟悉他的人,也猜不出他心裡的這些想法。
當太陽懶洋洋的從東方升起的時候,魔音也從車中走了出來。雖然蒙着臉看不清神色,然而眼中的疲憊卻並不是僞裝。
“要不了多久,他就會醒過來。我這裡有個方子,你到下一個城鎮後照着方子抓藥,內服外敷方子上都有寫。傷口雖重,但是隻要人醒過來,也就算好了一大半。你那三年之期已近,現在調轉車頭回鬼谷,路上的時間足夠幻音養好傷了。”
魔音果然知道很多事!
衛莊毫不避嫌的進車裡查看了唐嘉的傷勢,確定唐嘉呼吸已經平穩,才勉強放下心來。等他從馬車中出來,魔音已經不見了。這附近並沒有什麼遮擋物,可見魔音的輕功確實已經登峰造極。
沉默片刻,衛莊調轉馬頭朝着來時的路走去。
這荒原最近的客棧,自然不能和都城那般豪華。即使是最好的房間,也不過是乾淨一些,明亮一些。
下午唐嘉也曾醒過來一次,不過卻因爲發燒而迷迷糊糊,勉強嚥下了些米粥便又昏迷過去。受到這種傷勢,發熱也是預料之中,衛莊並沒與太過於驚慌,而魔音也預料到了這一點,內服的藥物也是正好對症下藥。
魔音醫治傷口的方式非常獨特,竟然是用一種特殊的線將傷口縫合。衛莊也是拆開換藥的時候才發現了這一點,說實話,這種破布娃娃被縫上的感覺,雖然效果是極好的,但是看着也相當的讓人不舒服。
衛莊端着新熬好的藥進來,唐嘉還在昏迷着。因爲頭上有傷,原本在額頭放上涼布降溫的法子也不能用。衛莊便每隔一段時間用自己的內力引導着唐嘉的內力在體內走一圈,一方面加快傷口的恢復,另一方面也至少讓唐嘉的體溫不再上升。
“小師哥,該喝藥了。”
衛莊扶起唐嘉,讓他靠在自己懷裡。唐嘉額頭髮燙,但是身體卻冰冷顫抖。這個季節可沒有火盆能用,所以當衛莊這個熱源靠近的時候,唐嘉本能的縮進衛莊懷裡汲取熱量。
“該喝藥了。”
唐嘉孩子氣的嘟着臉,不過喝藥的時候卻相當配合。喝完藥在衛莊懷裡蹭了蹭,咕噥兩句抱着衛莊的腰沉沉睡去。
衛莊一手拿着空碗渾身僵硬,他自然可以聽到唐嘉咕噥的話。
“魔音……藥好苦……”
這種撒嬌一般的語氣,總能無限的燃起衛莊胸中的怒火。這幾天每次喂藥都是如此,衛莊一開始自然是暴怒而去,而現在只是渾身冷硬氣運丹田剋制怒火,衛莊覺得自己的忍耐力這幾天絕對提升了好幾個層次。
不過……
“居然會認錯人,等你恢復了之後,我再懲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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