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江然判斷的沒錯。
從這裡往下走,大約走了六七裡的山路,方纔看到了一棟小院子。
中年人已經到了院子門口。
江然在葉驚霜和唐詩情的‘攙扶’之下,一瘸一拐的來到了跟前。
舉目眺望,撇了撇嘴:
“這窮鄉僻壤,人跡罕至的地方,竟然還有這麼一個小院子。
“話說,這位大叔,你一個人住在這裡,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嗎?”
那中年人眉頭微蹙,回頭看了江然一眼,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浪蕩子,我好心收留你們,你們若是不願意住在這裡的話,儘可以在這山中繼續遊蕩。
“看伱們能不能挺得過今天晚上。”
“這位前輩,您莫要和他一般見識……他就是被世叔寵壞了。”
葉驚霜眼波一轉,輕聲開口。
“還是你們這幾個女娃娃懂事……倒是奇了怪了,你們幾個都長得不錯,怎麼偏偏眼神不好,看上了這麼一個糊塗蛋。”
“喂!你說什麼呢?”
江然大怒。
那中年人已經推門進去:
“另外,這房子裡可不是隻有我一個人住。
“尚且還有妻子女兒住在此間……臭小子,你最好離我女兒遠點。
“否則的話,便叫你知道,我可比這山中的毒蟲猛獸,更加可怕!!”
“嚇死人了!!”
江然翻了個白眼。
葉驚霜和唐詩情對視一眼,都發現對方的眸子裡有些笑意。
江然裝模作樣,扮演着紈絝子弟,倒也入木三分。
跟在那中年人身後進了門。
就見到院子裡擺着一個個架子,架子上放着各類的藥材,曬乾的毒蟲,奇珍異草。
“原來前輩是位大夫。”
葉驚霜輕聲開口。
那中年人腳步一頓,正要說話,就聽到房間之中傳出了一陣咳嗽的聲音。
他臉色一變,顧不上江然等人,便快步來到門前,推開房門便衝了進去。
女人的聲音急切開口:
“你回來了,你快看看,她又咳血了……”
“無妨無妨,先且安心,我來給煙兒瞧瞧。”
雖然說是非禮勿視,偷窺人家的房間不太合適,但是房門大開,裡面的情況站在外面就一覽無遺。
只見牀上躺着一個姑娘,看上去大概就只有十四五歲的模樣。
面色慘白,卻又透着一股不一樣的紅,看上去頗爲病態。
此時此刻,嘴角尚且掛着一縷鮮血。
被那中年人拿着手帕小心翼翼的擦去了,然後接過了她的手腕,手指搭在上面……
正看到此處,就見到一箇中年女子走到門前,對衆人微微一禮,然後便關上了房門。
衆人面面相覷,渡魔冥王低聲說道:
“尊上,您這是……”
“他們與我們的事情並不相干,既如此,還是莫要讓他們覺得見到了我們這樣的一羣人。
“有心人但凡追查,也只能追查到他遇到了一羣誤入山中的公子小姐,而不是金蟬而來的魔尊……
“今天晚上可以暫且在這裡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就加緊趕路。”
江然隨口應答,而之所以這般做,除了這個理由之外,也是因爲這中年人並非尋常的普通人。
否則的話,大不了拿腿就走。
這兩口子都有一身武功,醫術方面也有極深的造詣,否則的話,絕對不會知道以這樣的方式來吸引閻王兵。
這樣的人,身上必然有些秘密。
自己這幫人觸發了他們設下的機關,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倘若不給一個合理的解釋,很難說結果會怎麼樣。
如今這般行徑,正是從根本上杜絕意外的最佳選擇。
當然,還有一個方法就是殺人滅口……只是這法子從來都不是江然的首選。
“那姑娘看上去不太好……”
葉驚霜則低聲開口。
江然點了點頭:
“雖然只是遙遙一面,但看起來,她應該是中了毒。
“這個人,吸引閻王兵,這架子上還有着許多毒物,多半是想要以毒攻毒。
“只是此法或許對這姑娘身上中的毒有些作用,可兩種劇毒於體內交鋒,便是兩虎相爭。
“它們彼此雖然會有損傷,可是,最先支撐不住的,極有可能是這孩子的身體。”
“江大哥……你能……”
葉驚霜說到這裡,又住了口。
如今他們乃是天下風雨的最核心所在,這個關頭,自然不該另生枝節。
江然則是點了點頭:
“我會看着辦的,有機會的話,能救還是救一救的好……不過,這中年人有些手段,說不定無需咱們費心。”
葉驚霜聞言這才鬆了口氣。
而對於江然來說,這種事情遇到了,總不能當做沒看到。
他和葉驚霜都不是什麼救苦救難的大善人,無法拯救蒼生黎民。
但就放在眼前的事情,如果都不去做的話,那江然也難以接受。
這中年人于山中放燈,知道有人誤入,見到他們這羣‘世家子弟’也未曾出手加害,還帶他們回家休息一晚,可見爲人不壞,這種情況之下,能幫一把,還是儘可能的幫一把。
心中稍微做了一番盤算,就聽到吱嘎一聲響。
江然當即身形一軟,直接趴在了唐詩情的懷裡。
那中年人開門一瞅頓時齜牙咧嘴:
“活該我眼瞎……行了,方纔有事顧不上你們。
“嗯……你們就在這東西兩廂先湊活一晚上吧。嗯,怎麼住,你們自己看着辦。
“再不濟,就算是在這院子裡幕天席地,也好過在外面丟了性命。
“對了,這兩邊廂房都是火炕,許久未曾住人,頗爲森冷,哪怕如今的這個季節也不免潮溼。
“屋子後面有柴火,你們自行取用燒燒炕……你們,該不會連這個都不會吧?”
“會會會!”
長公主立刻點頭:
“您放心就是了,咱們什麼都會。”
江然下意識翻了個白眼,這話誰說都行,長公主說了,怎麼就這麼叫人難以置信呢?
不過中年人倒是信了,說完之後回到了房間之中,重新關上門,外面的事情就交給他們自行解決。
江然等人面面相覷。
最後還是分別查看了一下左右兩邊廂房的情況。
廂房之內都是大炕,能住的人不少。
被褥都在櫃子裡,不髒,就是有點潮溼。
炕上倒是有些灰塵,但稍微清掃一下也就可以住了。
幾個人合計了一下,江然就說,自己和渡魔冥王住在西廂房,其他這些姑娘們,就住在東廂房。
結果唐詩情和唐畫意第一個不願意,想要跟江然待在一起。
葉驚霜囁喏不語,葉驚雪揭竿而起,表示也要住在一起,至少得給姐姐爭口氣。
至於長公主……他們都住一起了,自己豈能和他們分開?
最終的結果便是,江然和詩情畫意等人都住在東廂房,唯有渡魔冥王一人住在西廂。
渡魔冥王一陣無語,也只能老老實實的過去收拾屋子,燒炕睡覺。
而江然這邊把炕上的東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就讓葉驚雪去抱了柴火回來。
可真正燒火這事,還得江然自己來。
這雖然是一點小事,但凡幹過的都知道怎麼幹……可這幾個要麼是魔教之中的大小姐,要麼是名門世家的傳人,要麼就是身份尊貴,貴不可言的長公主。
什麼時候幹過這點小事?
江然這‘紈絝大少’滿臉無語的蹲在地上,點火燒炕。
只是擡頭的功夫,就發現幾個姑娘各自於炕上坐了一圈,火光之下,倒是越看越美。
一時之間也不免心神盪漾。
葉驚雪瞪了他一眼:
“你看她們盪漾也就算了,看我盪漾什麼?”
“……”
江然的盪漾頓時就平靜了下來。
撇了撇嘴:
“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你說誰是老鼠屎?”
葉驚雪大怒,想要下來和江然拼命。
卻被唐畫意給拉了一把:
“行了行了,你也彆嘴硬了,有他這樣的人天天在跟前轉悠。
“將來你還能看上什麼樣的夫婿?
“是武功比他高的?還是長得比他更好看的?”
“……”
葉驚雪一陣無語。
武功比當世魔尊還要高?
那怕得是千年的老怪物才行……孰不見,就連白玉樓都被他打成了飛灰嗎?
吹牛吹的不錯,什麼三招絕招……結果兩招打完人就沒了。
這樣的傢伙,誰的武功能比他高?
至於長得……
葉驚雪本來還想不服氣,可是看了看蹲在地上燒火的江然。
發現這廝哪怕處於這等情景之下,火光忽明忽暗的,那張臉也仍舊出類拔萃,讓人怦然心動。
“簡直就是個狐狸精!”
葉驚雪哼了一聲,不想去看。江然:“??”
繼而大怒:
“誰是狐狸精?我一男的,你說我狐狸精,像話嗎?”
“狐狸都有公母,憑什麼狐狸精就只能是女的了?”
葉驚雪哼了一聲:
“我姐姐就是被你這狐狸精一樣的臭男人給迷惑了!”
“雪兒。”
葉驚霜拉過了葉驚雪的手,無奈的白了她一眼:
“不要吵架了。”
“聲音越大,心越虛啊。”
唐畫意哼哼了兩聲:
“我看你能支撐到幾時。
“別忘了,他給你療傷的事情還沒有結束呢,天天肌膚相親的,就不信你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我掐死你這個小妖女。”
葉驚雪說不過她,惱怒之下當即撲了上去,和她扭做一團。
江然開始還哭笑不得,想要勸勸莫要衝動。
可是看着兩個美人在炕上打滾,竟然不覺得鬧騰,反倒有些賞心悅目。
便也懶得多管。
兩個丫頭折騰了好一會,方纔消停下來。
江然此時炕也燒的差不多了,火炕散發熱氣,熱騰騰的,有點坐不住燙屁股,衆人只好圍坐一圈,將被褥拿出來放在炕上稍微烘烤。
“一會怎麼睡?”
也不知道是誰先提出的這個問題。
“狐狸精睡中間。”
葉驚雪說道:
“你們愛誰貼着他,誰貼着他,反正我不貼着。”
“輪也輪不到你啊。”
唐畫意說道:
“我貼着姐夫睡。”
說話之間,擡眸看向江然,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行嗎?”
江然一樂,正要點頭,就看到葉驚霜和唐詩情也偷偷的看着自己。
一時之間倒是不好輕易決定。
咳嗽了一聲,正想找個話題,將這一茬給略過去,忽然耳根子一動:
“又有人來了。”
唐詩情過了一會方纔擡頭:
“人數不少,許是有二十個人左右……
“氣勢洶洶,直奔此地而來。”
“是來找咱們的,還是來尋仇的?”
長公主低聲開口。
江然搖了搖頭:
“先靜觀其變。”
話音落下,轉身吐出了一口氣,直接吹滅了房間裡的那一盞油燈。
火光熄滅,整個房間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幾個人湊成一團,江然又給擠在了最中間。
周遭都是軟玉溫香,哪怕他平日裡天天承受這樣的待遇,可不知怎麼的,今天晚上就感覺有些格外難捱。
“他們距離此地尚且還有一段距離……大概還得等一刻鐘……”
唐詩情說道:
“要不,咱們先把被子翻一翻,一會再給烤糊了。”
衆人紛紛點頭。
而就在此時,窗戶被人敲響。
江然沒有意外的來到窗前,推開窗戶,就見到墨白站在窗外。
看到江然之後,腳步一點,身形竟然如梭而走。
江然沉吟了一下之後,回頭看了唐詩情等人一眼:
“我去去就來。”
“好。”
衆人答應了一聲,江然這才鑽了出去,追着墨白的腳步,朝着外面跑了一小段。
至此,墨白方纔停下了腳步。
回頭看向江然:
“樓主讓我告訴你,她大概看出了這一家人的身份。
“那個家主,應該是離國‘杏林堂’的三堂主……
“此人名叫蘇清。
“江湖人稱‘妙手仁心’,醫術非凡。
“然而,這醫術非凡的妙手仁心,卻偏偏救不了自己的女兒。
“據聞這位蘇煙兒得了一種怪病,藥石無救。
“任憑杏林堂的人用盡了法子,都無法救治。
“蘇清爲了救自己的女兒,也逐漸不在江湖上現身,卻不知道,原來是躲在了此處隱居。”
江然聞言輕輕點頭:
“那柔姨可曾知道,這蘇清有沒有什麼仇人?”
“……妙手仁心,於江湖上救過不少的人。仇人不多,受他恩惠的倒是比比皆是。
“據說,就連白玉樓都曾經得到過他的幫助。
“尊上問及仇敵……難道說有什麼發現?”
“有人夤夜而來,看模樣,來者不善。”
“原來如此。”
墨白點了點頭:
“即如此,尊上打算繼續留在這裡?還是先離開?離國的恩怨跟咱們沒有任何關係,還是莫要沾染的好。”
江然笑了笑:
“偶遇也是緣分,先靜觀其變。”
“好,我會將尊上的意思轉達給樓主……”
墨白說到此處,卻又頓了頓腳步,看了江然一眼:
“尊上和樓主之間的關係,還真的不錯。”
江然豁然擡頭看向了墨白:
“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
墨白笑了笑:
“在下告辭。”
說完之後轉身要走。
“等等。”
江然忽然開口:
“墨白兄弟,你我之前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墨白回頭看了江然一眼:
“這話說的……在下怎麼會有那樣的榮幸,見過尊上?”
“即如此,你爲何不摘下面具,讓我看看你的真容?”
江然一邊說,一邊往前走了一步。
墨白一愣:
“難道尊上打算強行摘我面具?”
“有何不可?”
江然笑道:
“難道說,你門中也有規矩,誰摘了你的面具,你就得殺了誰?
“這倒是得看看你有沒有這樣的本事。”
哪怕是有這樣的規矩,面對江然這樣的人,墨白打死也殺不了啊。
他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我……”
剛說了一個字,肩頭便是一緊:
“何必緊張?”
江然的聲音在耳邊傳來。
“尊上,我是樓主的人……戴着面具自有道理,若是尊上強行摘下,就不擔心觸怒樓主?” Www▪тт kΛn▪¢〇
墨白強行開口,聲音之中帶着一絲緊張。
江然笑了笑:
“你越是這麼說,我越是好奇。
“而且,你無須擔心,你們樓主乃是我的乳孃,跟我關係非同一般,哪怕她生我氣,也只是一時的。”
言說至此,那墨白忽然肩膀一挑,想要震開江然的手,緊跟着腳下一點,身形便要竄出去。
然而落入江然五指之間,卻又哪裡這麼容易就能跑掉?
就見江然五指一扣,直接將其按的單膝跪在了地上。
周身上下一剎那就被一股力道貫穿,整個人就好像是被一個無形的大釘子硬生生釘死在了地上一樣。
江然負手而立:
“你雙手尚且能夠動彈,自行摘下,別讓本尊出手。”
“……姓江的,你……”
墨白咬牙。
江然轉而看了他一眼,眼睛微微眯起:
“到了這個份上,還不摘下來?即如此,那還是本尊幫你吧。”
話音落下,他五指一勾,戴在墨白臉上的面具,當即嗖的一聲直接飛到了江然的掌中。
下一刻,四目相對……
江然先是有一瞬間的晃神,但是很快便已經反應了過來:
“原來是你……”
墨白趕緊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然而知道就算是捂住也沒用了。
無奈的嘆了口氣:
“江大俠……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