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安鎮內一片殘垣斷壁。
場內諸多正道好手,強忍着吐血的衝動,勉強起身。
虛圓大師雙手合十,面色凝重:
“阿彌陀佛!
“魔教得如此少尊,江湖多事,天下多難了。”
衆人各自沉默不語。
他們幾乎可以算得上是聚集了一座江湖於此,卻無法阻止這位少尊一步。
他說要打林凡三掌,就得打。
不管是誰上來,結果都是一樣。
但此時此刻,更讓人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這位少尊……爲何要抓走秋氏遺孀?”
一人緩緩開口詢問。
虛圓大師則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先派人循着那魔教少尊離去的方向查找,看看能不能尋到秋氏遺孀。
這話出口,其他人也反應了過來。
然而話說的雖然漂亮,可走了兩步之後,就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場內衆人卻都回答不上來。
對於旁人卻沒有多加干涉理會。
蔣如龍固然是氣的火冒三丈,卻也反駁不得。
“咱們這幫殘兵敗將,也得先尋處好好休息,重整旗鼓。
“現在去追也來不及了……虛圓大師,魔教有此少尊,江湖必然多事,咱們該如何是好?”
而此時場內也真有那心大的,大敗虧輸之後,聞聽此言還忍不住發笑。
蔣如龍一雙眼睛頓時瞪得好似銅鈴:
“你想說什麼?”
也有人在這個當口開口詢問。
“大師所言不錯,這絕非結束,只怕只是一個開始。”
唐畫意的目光在這幫人的身上一一掃過,卻又感覺有兩股視線,一直都在自己的身上。
還真有那心直口快的,忍不住說道:
“要不下次……蔣門主就別跟咱們一道了。
衆人聞言紛紛點頭,然後也就各行其是了。
因爲江然的主要目標,一個是那些假冒他的人,另外一個就是六門兩院四大世家。
“結果蔣門主往前一湊活……這都不知道你是敵是友了。”
所以現場的江湖散人一流,還算是完好無損。
“阿彌陀佛……”
“其人現身皇都,所謀爲何尚且不知。
一個是吳笛。
“不過,他絕不會無緣無故選擇於此處現世……
“他想說,那魔教少尊本來沒見到他有什麼趁手的兵器。
今日這一場,自己冒充江然,江然作爲魔教少尊現身。
“或者,你別衝的那麼快?”
“這不更好?下一次見面,定要一雪今日之恥。”
自古以來,正魔之爭着實是太多了,但還是第一次自己一個堂堂掌門人被魔教少尊拿着大殺四方的。
“貧僧過後便會修書一封,請我大梵禪院方丈師兄,連同院內高手,盡數趕赴皇都,隨時預備突發之事。”
一直冷眼旁觀到現在的唐畫意,此時則好似是如夢初醒一樣,頂着那張屬於江然的臉,急忙說道:
尚且還有行動能力的,想要去追:
“快,快救人啊!”
“但如今他們就剩下這孤兒寡母,豈能讓他們落入魔教手中……”
這話是唐畫意說的。
衆人聞聽此言,正要點頭,結果一扭頭就發現,說話的原來是蔣如龍……
實在是動彈不得。
然後大家都有點沉默。
她知道看着自己的這兩個視線是誰。
這笑聲更是火上澆油,氣的蔣如龍走到一邊拿着腦袋撞柱子,將那半截柱子給摧殘的不像樣子。
今日說丟人之最,頂屬於他。
此時被唐畫意這般一說,紛紛起身救人。
“秋氏一族名滿江湖數百年……秋世安固然不孝,累的秋氏一族覆滅。
提到那位奇蘭姑娘下的雲泥蠱,引起了吳笛的懷疑。
另外一個則是甄誠。
甄誠知道江然的真實身份,根本不是什麼江流,而是驚神刀江然。
乃是天下第一等的大高手。
這般高手面對魔教少尊,卻未曾出手一下。
自然不免讓他產生疑問。
不過後者還是比較好解決的……糊弄他的話術要多少有多少。
問題的關鍵在於吳笛。
這孩子有一種清澈的愚蠢在身上,弄不好的話,事情只怕會比較麻煩。
唐畫意知道,江然頗爲看中吳笛。
絕不會貿然對他下狠手。
就怕這吳笛,是個混不吝的……
心中做着各種盤算,想到江然最後抓走了白露,引得金歌嗷嗷去追,唐畫意就忍不住有點想笑。
……
……
白露只覺得周遭景物飛掠而過,眼前諸般變化,好似浮光掠影。
在度過了前期的驚悚之後,白露也強行讓自己的心頭安穩下來。
看了看懷中安睡的孩子她再看江然,便有一種古怪的感覺……這魔教少尊,發動輕功趕路,卻還用護體罡氣爲孩子避開了疾風。
倒也絕非是那種窮兇極惡之輩。
白露雖然不會武功,但是也能看出來,眼前這魔教少尊的武功和今日在場的那些江湖正道,根本就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按照固有的理念去思考魔教的話,今日在場這些人,只怕一個都不可能活。
結果,卻根本沒死幾個。
死的也都是被那些冒充魔教的人所殺的。
這人……當真是魔教少尊?
心中這般想着,就感覺腳下一定,卻是已經落到了一顆大石頭上。
白露擡頭去看,就發現面前帶着半截黑色面具的魔教少尊,正回頭觀望。
似乎是被自己的目光觸及,他收回目光朝着自己看了過來。
白露心頭頓時一抖。
已經壓住的恐懼,忽然再次滋生。
就聽眼前則爲魔教少尊帶着笑意說道:
“走到這了,估摸着他們一時半會的追不上來。
“正好,咱們聊聊吧。”
“……少尊想要和妾身聊什麼?”
白露無法理解,這位魔教少尊爲什麼要抓自己?
“嗯?”
江然的語氣之中帶着錯愕,繼而笑道:
“難道不是秋少夫人,打算用手中的秘寶爲引,驚動我教中人,從而讓本尊派人幫你尋回追雲弓逐月箭,好拿來換取你手中秘寶的嗎?
“如今秋少夫人這麼說怎麼就好似全然沒有這事了一樣?”
白露雙眼頓時瞪得溜圓:
“你……你怎麼會知道?”
這消息極其隱秘,除了她和金歌,以及商無名之外,唯一知道的人便是江然。
難道說……
這念頭泛起,卻又搖了搖頭。
金歌對江然極其信任江然絕對不可能出賣他們,將這個消息交給魔教。
那就是魔教神通廣大,無處不在,打聽到不可能打聽到的消息?
白露一腦門的胡思亂想,就聽到那魔教少尊又說道:
“不僅如此,本尊還知道……你們根本就沒有什麼秋氏秘寶,這不過是伱們編造出來的一個謊言罷了。
“目的就是騙本尊,騙我教,幫你們去拿東西,然後再將我教引入正道佈置的陷阱之中。
“你們好趁亂脫身……不知道本尊說的,是也不是?”
“……”
如果說前面的一番話,讓白露感慨魔教神通廣大,後面的這一番話,就讓白露徹底膽戰心驚了。
她看着眼前這魔教少尊,話都說不出來。
江然倒是哈哈一笑,伸出一根手指頭,輕輕逗弄着她懷中的孩子。
小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過來,未曾扯着嗓子哭嚎,反倒是興高采烈的去抓江然的手指頭。
江然的眸光柔和,輕聲開口:
“秋少夫人,你說本尊究竟該拿你如何是好?”
他的語氣也很溫和,但是白露的心卻在不斷的下沉。
可她到底是一個敢算計魔教的女人,敢用自身作爲賭注,去搏一個未來的人。
她深吸了口氣,看着眼前這位魔教少尊:
“少尊既然已經知道了我的想法和打算,那將我抓來,又不曾殺我……想來是另有目的?
“還請少尊明示。”
江然擡頭看了她一眼,輕笑了一聲:
“你當真叫本尊意外……罷了罷了,不和你閒談了。
“追雲弓和逐月箭,本尊都可以幫你弄到手。
“秋氏秘寶……”
說到此處,他嘴角泛起了一絲戲謔之色:
“本尊不要也罷。
“不過,本尊想問你一件事……”
白露的心情並未因爲江然的好態度和承諾而變得輕鬆,越是如此,就說明,這魔教少尊所求甚大。
可事到如今,容不得她拒絕,便正色說道: “還請魔尊示下。”
“能改嫁不?”
“……”
白露呆了一下,然後又想了一下,臉上頓時浮現出了抗拒之色,緊跟着就是連連搖頭:
“還請少尊自重……在下蒲柳之姿,又已經爲人妻爲人母……多謝少尊擡愛,可……可妾身實在不是少尊良配。”
“啊?”
江然撓了撓頭:
“不是……少夫人誤會了。
“不是讓你改嫁到本尊這裡……”
“……那少尊是想要讓妾身嫁給誰?”
白露的臉上浮現出了悲憤之色,又深吸了口氣:
“不過,妾身如今已經是這般殘花敗柳,如果少尊能夠幫我奪回追雲弓和逐月箭……那妾身自然願意爲少尊做事。”
顯然在這一瞬間,白露想着的是,這魔教少尊想要讓自己聽命於他,嫁給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人。
從而好控制,或者是監視此人。
江然則嘆了口氣:
“如果本尊說,讓你嫁給你少時的未婚夫婿,你可願意?”
“啊?”
白露的臉上頓時現出了錯愕之色。
擡頭看向眼前這位魔教少尊,就見他緩緩伸手,按住了臉上的面具。
下一刻,面具就已經被取了下來。
“……江公子!?”
白露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這張臉。
明明不久之前,在這位魔教少尊現身的時候,她還看到這張臉坐在那兩個姑娘的中間。
可如今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而且,他怎麼會是魔教少尊?
江然一笑:
“如果連這點手段都沒有的話,又豈敢自稱魔教?”
“……”
白露感覺自己的呼吸急促了起來,如果這魔教少尊是江然,那這一切也就順理成章了起來。
他們圖謀的事情,曾經當着這位被圖謀的人,一五一十,說的清清楚楚。
此時想來,白露只恨不能找個地方把自己給埋起來。
實在是太尷尬了……
同時,她又忽然想到,那一夜,那座客棧。
客棧裡的中年人小二,憨厚至極,武功高明可怖。
逍遙三仙之中的柳槐殤那般人物,在他面前也好似頑童一般,不堪一擊,不值一提。
而那些人對於眼前的這位江公子,又是何等的恭敬?
自己只是和他同行,便也得到了相應的禮遇。
如果說,他是魔教少尊,而那客棧裡的,全都是魔教高手,那這一切也就說得通了。
白露苦笑了一聲:
“江公子……這……怎麼可能……
“金歌對您信任至極,卻也從來都不知道,您竟然是……竟然是……魔教少尊?”
“有些事情,還是不適合於大庭廣衆之下宣揚。”
江然笑着說道:
“程姑娘,如今我開誠佈公,也希望得你一句真心話。
“讓你嫁給金歌,你可願意?”
“……”
白露聽到這話,只覺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荒謬感覺。
魔教少尊跑到自己跟前,給自己扯紅線了?
你作爲堂堂魔教少尊,能不能去考慮一下稱霸江湖,顛覆人間的大事?
小兒女的情情愛愛,和你的身份都不搭啊。
可是這話她到底是沒敢說出口。
她沉默了一下之後,輕聲說道:
“我又何嘗不想呢……
“只是,我,我已經不配了。”
“就因爲嫁了人,而且生了孩子?”
江然看着她懷中的孩子,笑着說道:
“魔教隨心而動,做事素來遵從本心。
“本尊知道你自慚形穢……但卻覺得,這全然沒有必要。
“金歌不會嫌棄你,就算你不答應,他也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你是想要始終過不去自己心裡這一關,然後自苦一生,也累得他跟你一起,愁苦一輩子?
“還是想要放下過往,迎來新的開始……這一切都在你一念之間。”
他說着看了一眼她懷中的孩子:
“稚子可憐,自小便沒了父親,你也該爲他想想……”
說到這裡,他輕輕擺手:
“行了,這話到此爲止,如何決定到底只是你的事情,我身爲外人,充其量也不過就是點到爲止。
“不過,如果你當真過不去這個坎,可以將這魔教少尊當成一個藉口。”
白露先是一愣,繼而恍然。
她輕輕咬了咬下脣,便想要盈盈拜倒:
“多謝江公子。”
江然伸手扶住了她:
“好了,私事說完了,你們的盤算太過膽大,對我也太過不利。
“還是趁早打消的好……
“咱們現如今再來說說另外一件事情。
“我想叫你幫個忙……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白露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自然可以……”
說完之後,方纔反應過來眼前這人的身份,便是頗爲艱難的說道:
“你……讓我幫的忙,該不會是,想要對付六門兩院四大世家吧?”
江然眨了眨眼睛:
“你覺得他們配嗎?”
“這……”
白露雖然不太想承認,但是從內心出發的話,她覺得,那些人還真的不配江然這般大張旗鼓。
江然笑道:
“實不相瞞,倘若我想要稱霸江湖,剷除這些門派。
“那腳程便是他們覆滅的速度。
“所到之處,有一個算一個,盡數都得毀在我的手上。
“程姑娘和我相識到了今日,可曾見我如何對人大開殺戒?
“今日七安鎮內我說的話,也絕非全都是空話……上天有好生之德,我魔教也不願意輕啓戰端。”
“……我相信您。”
白露輕輕點頭:
“那您讓我做什麼?”
“等我的消息……在一個合適的時間裡,將我的身份,宣揚出去。”
江然忽然語出驚人。
白露則瞪大了眼睛:
“爲何?”
她實在是不明白,將江然的身份宣揚出去,對江然來說,到底有什麼好處?
不過如此一來,她倒是明白了,江然爲什麼會在她面前,現出真實身份。
除了撮合自己和金歌之外,如今這個纔是主要目的。
“這件事情說來話長。”
江然一笑:
“今後有機會的話,我會告訴你們的。
“現在也不過是做一手準備……如果他們不做的話,那這件事情只能我來做。
“最合適的人選,便是你了……畢竟,你被我這魔教少尊給擒住了嘛。
“抓你的理由也給出來了。
“就是爲了秋氏秘寶……這一切,對外都說得通。
“這一點,也是多虧了你先前鋪墊做的不錯。”
白露沉默了一下,繼而輕輕點頭:
“即如此,那我如今,只怕不太適合現身於人前了……”
“沒錯。”
江然微微點頭,卻忽然眉頭揚起:
“來得比我想象之中的還要快了不少。
“正好,再加深一下印象。”
“什麼?”
白露正問,江然就已經重新把面具給戴上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緩緩傳來:
“堂堂魔教少尊,何必欺辱一對孤兒寡母?
“將人留下……”
隨着話音落下,率先現身的卻不是金歌。
而是商無名。
只是江然眸光一轉,便已經發現,金歌就在遠處一處山丘之後,正偷偷摸摸的想要瞄準自己。
“倒是沒有徹底失去理智。”
江然輕笑一聲:
“想要人,可以。
“十日之後還在此地,交出秋氏秘寶,秋少夫人自當原樣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