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折之三

時光荏苒,倏倏又兩年過去。華櫻年已十六。

他一直希望能隨梨魄一起出任務。然而風族純使用靈術,人族可供利用的靈力太有限,華櫻僅能學點聯絡之類的術法。龍火雖會武術,可是華櫻已過了練武最佳年齡,只能小打小鬧地學點逃跑的本事,比如輕功。

梨魄與龍火都是“風刃”裡的元老級人物,近幾年已可退席。惟有非常級別的任務才能請動他們,所以處於半退休狀態的梨魄也樂得留在家陪他。反而在龍牙山莊悶太久的他整天盼着能有點刺激性事件發生,唉聲嘆氣不迭。

一日,龍火帶回一位少年。畏畏縮縮,雙目緊閉。與人說話時非常緊張,幾乎語不成調。然而剛進房間卻似能看見一般撲入梨魄懷裡,嗚嗚哭泣。

梨魄一臉尷尬地望向華櫻,見他若有所思卻並非生氣才舒口氣。輕輕勸慰道:“小翼別哭,梨魄在這裡。”

龍火解釋,風族遺裔出生之後均未開眼,髮色靈力亦如常人。等長至一定時間便會開眼,異色雙眸一出,髮色亦變,靈力陡盛。“風刃”成立之後,以此爲憑,四處尋找同族。開眼的直接收入旗下,未開眼的就由主堂派專人照顧。開眼時間與原因因人而異,大多是受到某種刺激,或者隨着年齡增長自然開眼,一般在百歲左右。

小翼是緗黃旗庇護下的一員。雖然看來僅有十六、七歲,其實年紀已超過百歲,論理早該開眼。可是與他同期進入緗黃旗的人都陸續離開,惟有他依舊如故。是以在旗內很受排擠。

他出生卑微,天性懦弱。別人欺負他,他並不敢去“濯風堂”告狀,只能躲在一邊哭泣。梨魄可憐他,常常保護安慰,是以他甚爲依戀梨魄。

看到他楚楚可憐的模樣,華櫻就覺得憋氣。倒不是因爲他與梨魄過於親密,而是華櫻亦是自小受人壓迫。但他從不自哀自憐,總是奮勇反擊。即使教導小蘋,亦是如此。他向來便看不慣只會一味哭泣,尋求保護的人,因爲他最能體會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哭泣與示弱都無法保護自己,拳頭有時纔是硬道理。

雖然他不清楚龍火爲何會將小翼帶來這裡,但打從一開始,他就不曾給過他好臉色看。若有人在跟前,必定能看到小翼怯生生站在梨魄身邊,崇敬的眼神裡流露着孤獨。而華櫻躺在梨魄懷裡,對他的一切示好視而不見。梨魄尷尬地抱着華櫻,又不時向小翼投去安慰的一瞟。

小翼一直不敢跟華櫻說話,他只是習慣地站在角落裡,用自己的沉默與偶爾投向華櫻的憧憬眼神應付孤單。

“你們究竟找他做什麼?他能做的事,找他不如找我。”夜裡,華櫻終於沉不住氣,在仿若陰魂不散的小翼離去之後質問梨魄。

“這個嘛……太危險了嘛……”梨魄小心翼翼地坐在牀邊削蘋果,笨手笨腳地將大蘋果削成了小果核。華櫻鬱悶地接過“果核”,隨便咬兩口道:“你做錯事後總會想方設法來討好我。以前的既往不咎,這次有他沒我,不許帶他去,我要去。”

梨魄又開始荼毒下個蘋果,華櫻連忙搶過,就着洗過的皮啃起來。梨魄尷尬地執着小刀,一下空落落的手不知如何措置,只好撫着下頷訕笑道:“外面多危險啊,我都不捨得我的美人被外人看一眼去。”

華櫻嚼着果肉含混不清道:“你的小翼也不差啊。”忽瞟他飽含深意的一眼,“你說謊時總是摸下巴。”

梨魄連忙將手放下,解釋道:“我沒有,我怎麼不記得有這個習慣。”

“哼,果然——”華櫻繼續啃蘋果,“說吧,帶不帶我去。”

梨魄自知中計,沉思片刻,終於向他坦白此次任務。

——能引動梨魄、龍火的自然是非常人物。

聚虹城近幾百年突然崛起一府人家。該戶姓秋,不知何所來,亦不知財富如何流通。在聚虹城那個吞金如土嗜血齧骨的地方傲然屹立至今。不僅涉足商界,亦漸漸在武林佔有一席之地,與朝廷的關係也十分密切。幾百年來儼然已成聚虹城之奇葩,更以新興世家之姿與龍牙山莊,南宮世家,白雲宮並稱四大家族。

樹大招風,不論商界還是武林,求勝者總會使用某些不太光明的手段。是以有人傾舉國之富,僱“風刃”除掉秋家當代主人——秋沫雲。

“風刃”作爲庇護風族遺裔迴歸天界的驛站,本不接過於艱險,可能傷及性命或動搖根本的任務。以秋家崛起之詭秘強大與“風刃”幾百年收集的訊息而測,背後必有非常勢力支持。本該明哲保身,不動如山。然而主人懷疑秋家與上古時代驀然消逝並一直受神族通緝的某族有關。“風刃”運作不易,又一直以天界人自居自傲,向來渴望與天界聯繫。於是計劃以此爲契機,望天神憐憫他們的苦心,使他們都能迴歸天界。

迴歸天界是所有風族遺裔共有的心願,他們覺得自己的境況就好像流落民間的王子渴望迴歸皇宮一樣。在這個無法認同他們甚至當他們爲異類的人界,自詡擁有高貴血統的他們既驕傲又自卑。這些複雜的情緒促使他們形成證明自己能力的“風刃”,也令他們無比渴望迴歸天界,繼承神職。

梨魄亦是其中一員,華櫻難以讀懂他談起迴歸天界時莫名狂熱的眼眸,那令他覺得恐慌。承諾如同鏡花水月,不細究時明晰如鏡,真正細究起來恐怕輕易支離破碎。

身爲“風刃”特權階級的龍火、梨魄二人接到主人直接下達的命令——殺秋沫雲。而趁亂調查的事則由另一旗負責。

據聞秋家掌握一種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幻術,本已失傳千年,只有那神罰的一族纔會使用。秋家人在很偶然又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使用過一次,被“風刃”探得,才令主人有如此猜測。

龍火與梨魄仔細商討後,認爲用平常方法潛伏,一擊遁走可能無法奏效。因爲根本就弄不清究竟是真人還是幻象,只有想辦法接近他驗明正身。

然而他既是秋家主人,幻術修爲必定高超,龍火與梨魄用來掩飾眸色、髮色的幻術定會被他識破。他們又不能隨便找人加入計劃,無奈之下才想到從未開眼的風族遺裔裡挑人。畢竟識別風族遺裔的方法是“風刃”內部機密,雖然不知神通廣大的秋家是否知曉,亦只能賭一次。

小翼雖然能力不足,但他在一羣未開眼的孩子裡資歷最老,平時訓練又表現良好,應當足以勝任。只要秋沫雲不知風族遺裔的秘密,計劃就萬無一失。

梨魄最後如此安慰華櫻。

華櫻撇嘴道:“你們怎能保證他不知道。既然他們可能是上古時代與神族齊名的一族,就要提防他們有非常能力。指不定人傢什麼都知道了,就等着你們自投羅網呢。”

梨魄一時語塞,正思索間。只聽龍火在房外道:“方便進來麼?”

華櫻懶洋洋地道:“你什麼都聽到了,還問方不方便,好沒意思……”他驀然攬過發愣的梨魄親了一下,正對上龍火推門而入的目光。

感覺龍火的眼睛快要噴火,梨魄兀自受寵若驚地呆笑着。華櫻好整以暇道:“有什麼話就說吧。若是覺得計劃不妥,來請我爲你們助拳的話,我沒有意見。”

“我不同意。”梨魄驀然驚醒,面色一沉,有些動怒道。

龍火冷冷道:“你我計劃向來周密,不容任何節外生枝。爲保計劃萬無一失,還是帶上華櫻吧。我保證除非小翼失敗,絕不輕易讓華櫻現身如何?”

梨魄蹙眉,見華櫻亦是一臉嚮往地望着自己,只好勉爲其難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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