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孟傳情並沒有轉身,鄢商慈眼神有些暗淡,對身旁的小麥道:“去找鏟子來,我們把小白埋了吧。”
小麥飛快地離去,回來時手中拿了一個鏟子。“小姐,要不要我找人幫你?”
鄢商慈淡淡道:“不用,埋一隻兔子而已。”她接過鏟子,在花園裡蹲下,開始挖坑。
這方,孟傳情已回到孟傳心身邊。兩人遠遠地看着鄢商慈幾鏟子下去,卻只挖了一個淺淺的坑,力氣不大,卻相當堅強,白嫩的雙手握着鏟子,好似握着千斤錘一般。
孟傳情饒有趣味地瞧了片刻,心中暗暗道:她好像用錯了力氣,看來沒幹過什麼重活,也是一個不懂武功的普通弱女子。他這樣愣着,讓一旁的孟傳心有些好奇,忍不住問道:“傳情,你是不是覺得她很特別?”
孟傳情回過神來,笑道:“就是覺得她應該像姐姐一樣,是個很好的女子。”
孟傳心扭頭看去,豔陽照耀下,女子更顯溫婉。雖然費力地鏟着坑,卻無絲毫氣餒之意,極其的認真。不由得心想:她確實不懂武功,但那隻兔子,應該是她極爲珍視的吧,否則也不會親自動手了。
“走吧,姐姐,我們該回去了。”孟傳情終於收回注視的眼神,起身離開。
這方,鄢商慈鏟了許久,卻還是一個淺淺的坑。似是心頭有些氣憤不過,她猛地向下一鏟,卻將鏟子卡在了一個石頭下,拔不起來,只得呼喚小麥幫忙。兩人雙手齊握鏟柄,向上一撬……
姐弟兩人此時剛巧經過她們,鏟子撬起的那一刻,漫天花雨的泥土隨之奮起,撒向孟傳心。孟傳情一驚,腳步一偏,擋在姐姐身前,同時將手揚起,接下飛過來的石頭。然後,他定在那裡,望着自己下身的衣服,身體如頑石般僵硬。
鄢商慈怔怔地看着孟傳情,扔掉手中鏟子,滿臉歉意,“對不起啊,我實在是挖不動……你沒事吧?”
孟傳心扯了扯弟弟的衣袖,喚了聲,“傳情……”心裡暗暗擔憂,這要是去大廳讓爹孃看見了,孃的嘮嘮叨叨不說,父親肯定是一頓臭罵。
孟傳情怔了半晌,忽然扔掉手中的石頭,走上前拿過鄢商慈手中的鐵鏟,插在地上,道:“現在,我幫你挖坑埋了小白,一會兒你要跟我一起去大廳,跟我父親說,我這一身泥,是你弄的,跟我自己沒有半點關係。明白?”
鄢商慈想也不想就點頭道:“好。”不想小麥卻急忙阻止,“不行啊,小姐,你忘了,莊主不讓你……”
鄢商慈打斷她,“沒關係,我答應。”
孟傳情遂拿起鐵鏟開始鏟坑,因身懷武功,這種力氣活對他毫無困難,輕輕兩鏟就剷出了一個坑。鄢商慈戀戀不捨地將小白放進去,他接着埋土,拍平。想了想,又讓小麥拿來一塊木板,向孟傳心要了隨身匕首,刻上“小白之墓”四個字,立起。整個過程一氣呵成,熟練的讓人驚奇。
鄢商慈望着小小的墓碑,只覺得心已被融化。
怡情山莊後山。
一座小小的墓碑立於墳頭。不同於其他的墳墓,這座墳周圍異常乾淨,周圍數裡幾乎無一絲雜草。
桑引言幾人一一上了香,祭拜完穆欣心後,便下山而去。行至半山時,突聽孟凡塵喝道:“誰!”
衆人一驚,只見一個黑影從山上閃過,進了一片樹林中。孟凡塵身影一動,向那黑影追去,不多時就回來了。幾人見他表情沉重,皆有些意外,孟凡塵的武功已屬當世一流,竟然會追不上那黑衣人?
孟凡塵似是極爲佩服黑影的武功,稱讚道:“此人身法之快,當世罕見。”
“你該好好練練輕功,竟連個女人都追不上。”桑引言對孟凡塵道。
此言一出,衆人皆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孟凡塵更是不解,“你怎麼知道她是女人?”
桑引言閉目,重重地呼吸了一下,道:“風中有股淡淡的胭脂香,是從她離去的方向散開的。”
“我們怎麼沒有聞到?”三個男人異口同聲問道。
桑引言笑道:“因我是女人。”她停頓片刻,忽又道:“不過,這種香味我從未聞過,好像不是中原香料。”
桑引言的外甥女桑幼憂善於經商,又因其是女子,所以特別留意香粉生意。她行商走遍大江南北,尋得好一點的香粉總是先寄回武林莊讓桑引言享用。她聞到此間香味,發覺並不是自己以往所接觸的那些,深知桑幼憂絕不會對自己藏私,所以才認爲黑衣人身上的香味並非中原異香。
“這就對了,她的身法也不是中原武功,應該是位異土人士,只是不知她來此有何目的。”孟凡塵接口道。
鄢幻池似乎並不將此人的出現當作一回事,淡淡地道:“也許只是路過而已。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再談吧!”
花園中。
孟傳情成功安葬了小白,起身看着鄢商慈,“好了,現在你可以跟我去大廳向父親解釋了。”
鄢商慈二話不說,起身就要隨姐弟二人走,身後小麥一把拉住她,“小姐,你不能去……”
鄢商慈笑道:“小麥,你不用跟過來,義父是不會責怪你我的。”說完,不顧小麥在身後急得直跺腳,隨着孟傳情兩人離開了。
三人一路前行,剛走到前院,便遇到了從後山下來的鄢幻遲幾人,雙方在亭中駐足。
孟凡塵眼神犀利,一眼就看到了孟傳情衣服上的大片污泥,眼睛一鼓,蹬着孟傳情,喝問:“怎麼回事!”
桑引言也看見了,低呼道:“傳情,都這麼大了,怎麼還玩泥巴?”
鄢商慈見孟傳情低着頭也不說話,似是極爲害怕對方,心中不免有些奇怪。雖是如此,她還是站出來替孟傳情道:“孟叔叔,傳情身上的泥是我弄的,請您不要責怪他。”
話一出口,衆人都是驚訝地看着她。其中最爲吃驚的是孟傳情,這個女子,她竟然直呼我的名字,才第一次見面,會不會太奇怪了?如遭雷劈,看着她,“你……叫我什麼?”
鄢商慈笑道:“傳情啊,他們都這麼叫你,我當然也要這麼叫。”見孟傳情還愣着,她又道:“你要是覺得不公平,也可以直呼我爲商慈,我一點也不介意。”
孟傳情嘴角抽了抽,啞口無言。不僅是他,孟氏一家人都看着鄢商慈,那表情,極其驚訝。
孟凡塵不認識鄢商慈,看向鄢幻池,“她是?”
鄢幻池起初見到幾人,臉色變了變,只一瞬間又恢復了正常,聽到好友的詢問,他便朝鄢商慈叫道:“商慈,過來。”
鄢商慈快步走向他身邊,叫了聲“義父”。
孟凡塵訝聲問道:“鄢兄,怎麼你還有個義女?”他如此詫異,自然是有原因的,只因兩家相交十幾年,竟從未聽鄢幻遲提起過這個義女。
鄢幻池呵呵笑道:“只因你們每次來她都不在,也就沒有相告,現在知道也不晚吧!”
事實上,並不是孟凡塵他們每次來鄢商慈都不在,而是鄢幻遲有意不讓她與外面的人接觸。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儘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護着鄢商慈,不讓她受到外面世界的人和事的傷害。每次家裡一來客人,他就支開鄢商慈。這次孟氏一家到來,他吩咐婢女照看小姐午睡,而且不能帶她到前院去,誰知竟在這亭臺中相遇。
鄢幻池向鄢商慈一一介紹了桑引言和孟傳聞,最後看向孟傳情,問道:“你們已經認識了?”
“嗯。”鄢商慈點點頭,看了一眼孟氏夫妻,對鄢幻池道:“義父,傳情的衣服是因爲我弄髒的,我帶他去換洗一下。”她走向孟傳情,拉住他的手,道:“跟我來。”
哪知孟傳情卻如針扎一般,猛甩開了鄢商慈的手,他退後兩步,傻傻地看着對方,驚的已經不能言語。
鄢商慈一愣,隨即笑道:“走吧。”
孟傳情早已恨不得離開此地,也不管孟凡塵願不願意,直接跟在鄢商慈後面走了。
兩人通過一條長長的走廊。鄢商慈問:“你剛纔怎麼呢?我手上可沒刺。”
孟傳情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只是不習慣而已,而且,父親在那裡。”
“你爲什麼那麼怕他?”鄢商慈不解。
孟傳情沒有回答,鄢商慈也沒再問,她將孟傳情帶進一間屋子,道:“這是我大哥的房間,他從不讓人進,不過,如果是我,應該會沒事的。”
孟傳情想起在大廳上見到的那個藍衣人,問道:“就是那個鄢午陽嗎?”
鄢商慈笑道:“對呀,你見過他嗎?我大哥人很怪的,脾氣又不好,下人們都不敢接近他。尤其是這幾天更怪,都不讓人打掃他的房間。”
孟傳情想起方纔鄢午陽的反應,心道:脾氣確實夠臭的。瞧見鄢商慈已朝衣櫃走去,他便仔細打量起房間來。房間很簡陋,擺設也很單調,幾乎沒有什麼多餘的色彩,看的出主人是個對自己很節制的人。這樣的人,脾氣臭點倒也正常。
正想着,就聽見鄢商慈一聲驚呼。孟傳情飛快地衝到衣櫃旁,見她瞪着衣櫃,面色驚恐之色,張開了嘴卻說不出話來,而後身體一顫,猛然暈了過去。
孟傳情順勢攬住鄢商慈,看向衣櫃裡,有些吃驚:裡面竟然藏着一具女屍。那女屍約有四十來歲,一身華服光鮮亮麗,咋一看像是位貴夫人。婦人臉色蒼白,一雙鳳目睜得比銅鈴還大,眼中佈滿了血絲。
“你不該看到的!”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從孟傳情背後傳來。
孟傳情已猜到來人是誰,摟着鄢商慈緩緩轉過身,見鄢午陽一身藍衣,負手立在門口,冷眼看着自己。他保持着冷靜,“所以,你要殺人滅口?”
“聰明!”鄢午陽話未落音就伸爪向孟傳情抓來。
孟傳情未敢還手,攬着鄢商慈憑藉靈敏的身法躲開這一擊。還未立定,鄢午陽第二擊便已襲來,這一招出手狠辣,迫得孟傳情的面門火辣辣的疼,他擡掌輕輕一推,竟然悄無聲息地化掉了這份爪力。
鄢午陽大感意外,眼神微微一變,化爪爲掌,連番拍向孟傳情。此番出手,招招迅速,似乎是極力想置孟傳情於死地。
孟傳情因攬着鄢商慈,躲閃越發的困難,瞧見對方一味攻擊,權當自己懷中的鄢商慈不存在似的,只當他已撕破臉不顧兄妹之情,是以縱使躲閃不及,也不敢輕易放下懷中之人,只得隨着對方的掌勢步步後退。
眼見已無路可退,孟傳情不再閃避,當下便朝鄢午陽輕輕推出一掌,趁對方躲閃之際,抱着鄢商慈從左邊的窗戶躍了出去。誰知剛一落地,一個黑影便從他面前閃過。他躲避不及,被黑影撞了個踉蹌,隨即手上一鬆,懷中的鄢商慈已被搶走。
黑影身法極快,只是瞬間就消失在走廊。孟傳情匆忙去追,鄢午陽這時又從窗戶躍了出來,一掌劈向他的後背。孟傳情回身,揮掌再次化去鄢午陽的掌力,兩人又纏鬥在一起。
到了這屋外空曠之地,孟傳情躲閃起來更加如魚得水,縱使鄢午陽使出渾身解數,依然難以命中他。鄢午陽眼見數招落空,不得已再次轉換招式,擡腿一掃,踢向孟傳情的頸部。
孟傳情猛然擡臂,憑藉臂力硬生生地抵擋住鄢午陽這強勁的一腿。
鄢午陽再次吃了一驚,見孟傳情只守不攻,便喝問道:“爲何不還手?”
孟傳情心中急切地想要去救鄢商慈,卻苦於被鄢午陽糾纏而脫不開身,聽了鄢午陽的話,當下便不再猶豫。微微握拳,暗暗運力,欲還一擊。
“傳情!”還未出手,一道白色人影突然飛躍過來。
孟傳情心下一喜,對那人影道:“姐姐,這裡交給你了。”話雖如此說,他卻仍然擡臂,猛然震退鄢午陽,在對方雙腿落地之際,一個箭步欺近身前,手指運轉如飛,在對方擡眸之際,封住了他的穴道。
只是瞬間,孟傳情便制服了鄢午陽,來不及跟孟傳心多說半句話,就朝黑影離去的方向奔去。
“放了我吧,我會回報你的。”鄢午陽動彈不得,向望着弟弟離去的方向一頭霧水的孟傳心求情。
孟傳心一愣,顯然沒想到鄢午陽竟會求她。她根本就不知道這人與傳情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害怕孟傳情無理在先,便試探着問,“傳情不喜歡打架,這場架是你挑起來的吧?”
“他自找的,怨不得我。”鄢午陽氣憤地說。
孟傳心眉頭一皺,輕喝道:“不知好歹,傳情已經手下留情了!”她心裡非常清楚,以傳情的武功,制服眼前這個人,絕對是輕而易舉的事,不可能還鬥了這麼久。他不願下重手,只是不願暴露自己而已。
“你放我走吧,我有苦衷的,將來我一定還你這個人情。”鄢午陽語氣突然變軟,再次向孟傳心懇求道。
“你……”孟傳心見他眼神真誠,一時猶豫了,“罷了,有什麼恩怨直接去鄢伯父面前解決吧。”礙於在人家家裡做客,她只能解了鄢午陽的穴道。
“多謝。”鄢午陽感激地看了孟傳心一眼,擡步就要離開。孟傳心卻擡手攔住了他,“你跟我去見鄢伯父吧,若真是傳情無理,我們自會讓他向你賠罪。”
“不用了。”鄢午陽淡淡留下一句話,一個翻身躍進了窗戶。將衣櫃裡的女屍扛在肩上,出了房門。
孟傳心在窗戶外見此心生奇怪,跟上去攔住了他,問道:“這是誰?你怎麼將她藏在衣櫃裡?”瞧出鄢午陽所扛之人已死後,驚道:“你……”話未說完,鄢午陽就猛地朝她打來一掌。
孟傳心巧妙閃開,回頭卻發現鄢午陽已經不見了蹤影。
驚覺到事情的嚴重性,孟傳心只好去了大廳,將剛纔的事告訴了廳內衆人。衆人聽後,紛紛趕往出事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