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開始明亮, 蕭郎拖着一夜未眠的疲憊身體,又走向了關押貞兒與麟兒的營帳邊。此時,多尼正好從營帳中出來, 一臉涼涼的笑意, “朱元帥好早啊, 那麼早來這兒做什麼呢?似乎沒有你朱元帥的事兒吧!”
“對, 沒什麼事兒, 只是隨便走走!”說完便急着離去。突然,營帳內傳出女人刺耳的尖叫聲,蕭郎一陣心驚, 一聽便知是貞兒的聲音。他急忙轉過身來,一把抓住多尼的衣襟, “你對她做了什麼?”
“朱大元帥, 您不是不在乎這個女人嗎?她的死活與你何干?”
“混蛋!”蕭郎推開多尼, 徑直闖入營帳。被梆在柱子上的貞兒臉色慘白,已暈厥過去, 雙手從指甲縫中滴出鮮血來。麟兒在一旁不停地哭泣,看着蕭郎的闖入也只是一臉木然。
“你們到底對她做了什麼?”蕭郎憤怒道。
“做了什麼?呵呵,朱元帥,那就讓您再看一遍。”軍師冷冷地笑,一揮手, 侍衛又將十個釘子對準貞兒的十個手指尖, 欲從指甲縫中釘進去。
“住手, 你們給我住手。”蕭郎猛僕過去, 四個侍衛急忙把他拉住。
十個釘子順着貞兒剛剛釘過的指間裂縫, 又一次地釘了進去,原本已昏迷的貞兒被劇烈的疼痛所驚醒, 又一次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
“住手,你們給我住手。”蕭郎推開四個侍衛的強力拉扯,推開行刑的侍衛,撲向貞兒,緊緊地把她抱在懷中。此時,貞兒再一次暈厥過去,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懷抱着她的人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蕭郎緊緊抱住貞兒,分別六年之後,第一次如此緊緊地抱住她。看着貞兒毫無血色的臉龐,蕭郎顫抖着雙脣,說不出一句話來。
多尼站在一旁停止了譏諷,停止了嘲笑,揮一揮手,示意下邊的人都散了。他暗自低頭,對這對可憐的人兒萌生出了幾分憐惜之情。“朱兄弟,不是我多尼狠辣,我也是不得以。我知道,你對這個女人情深似海,如果不是出於無奈,我也不會出此下策。如果是我,當初也不會離開她,這個女人,爲你真是受了太多的苦,既然你們如此相愛,爲何不遠離一切紛爭,過自己平靜的生活呢?”
“因爲我是朱慈炤。”蕭郎用乾啞的喉嚨,瑟瑟地說。
“怎麼樣?考慮我們的交易嗎?”
“我能先把人帶走再回答你的問題嗎?”
多尼沉靜片刻道,“好,帶走吧!給你三天時間考慮。”
蕭郎抱起貞兒,喚着麟兒,向自己營帳走去。他小心翼翼地把貞兒安放在自己牀楬上,又疾聲叫喊道,“來人,快,快請軍醫。”
一旁的麟兒似乎被蕭郎憤怒而焦急的聲音所嚇到,幼小的身子瑟瑟發抖。蕭郎走近麟兒,麟兒害怕得向後退縮幾步。“孩子,不要害怕,來,過來,餓了嗎?來人,快拿吃的來。”
侍衛端來一盆小米糕和一碗桂圓蓮子湯擺在麟兒面前,蕭郎拿起一塊糕點,喂到麟兒嘴邊,“孩子,來,吃吧!”
麟兒沒有接過糕點,只是直搖頭,“我要等孃親醒了,問過她才能吃。”
“爲何?你孃親受傷了,可能一時還醒不了。”
“叔叔,上次是麟兒不好,聽別人胡亂說是叫了您爹爹,是麟兒的錯。所以,現在麟兒乖了,凡事都要問過孃親。”麟兒走到貞兒身邊,小臉兒貼到她身上。
“對不起,麟兒,是爹爹不好,是爹爹沒有好好疼你!”
麟兒瞪大了眼睛看着蕭郎,沒有言語,只是愣着沒有言語。
“麟兒,你能原諒爹爹嗎?”蕭郎走到麟兒身邊,用雙手撫摸着他幼小的肩膀。
“你說什麼?你說真的是我爹爹?”麟兒圓圓的雙眼滿含淚水,“不,你不是我爹爹,我爹爹已經死了,已經死了,親爹爹不會亂打孩子的,不會的。”麟兒一扭頭,便向營帳外跑去。
“麟兒,麟兒,快,來人,把麟兒追回來。”
正在這時,軍醫趕到,走近貞兒身旁,看着她鮮血直流的雙手,不停地搖頭嘆氣,“唉!那麼好的雙手,竟然被折騰成這副樣子。”
“大夫,她只是傷了雙手,爲何會一直昏迷不醒?”蕭郎心急如焚地站在軍醫身側。
軍醫細細看着貞兒的面容,遲疑了一會兒才說,“元帥,這位夫人雙脣發紫,恐怕是種了毒。不然,她即使受了十指穿心之刑也早該醒了。”
“中了毒?中了何毒?快,你快給她解毒。”蕭郎原本焦躁的心欲要滴血。
“元帥,屬下無能,不能查出夫人所種何毒,也只有下毒之人才能知曉。”
“多尼,你這個畜生!”蕭郎憤怒地衝出營帳。
當他看到多尼大搖大擺地從營帳中走出,他便衝上前去,一拳把多尼打到地上。多尼無力地從地上爬起來,擦去嘴邊的鮮血,一聲不吭地站立着。
蕭郎再一次抓起他的衣襟,狂躁地叫喊道,“把解藥拿出來,你這個畜生。”
“要想讓你的心上人活命,你也知道應該怎麼辦。她中的毒是西域的蛇蠍之毒品,通過細針已植入她體內,全天下只有我這裡有一劑解藥。若她在十日之內未得到解毒,她就會全身腐爛而死。呵呵,呵呵!”
聽着多尼殘酷的笑聲,蕭郎走上前去,又給了他重重一擊,打得他全身倒地。
“打吧,你打吧,打死我你也換不回你那個心愛之人的命,她就註定要因你而死,哈哈,哈哈。”多尼又大笑起來。
蕭郎已沒有時間與他多糾纏,他迅速地騎上馬,再一次向李定國軍營飛駛去。這一次,他去把事情的始末與李定國交代清楚,把自己的難處與他說明。李定國點着頭說,“永王殿下,無論你作任何決定,末將都不會怪您,大明氣數已盡,我們也只能是盡力了。也許,這次,我真的要與大明一起亡了。”
“李將軍,要亡,我朱慈炤也不會獨活!”說着便跪在地上,以示請罪。
“永王你快請起,末將怎能受得起永王的跪禮?快,還是先請明珠去看貞兒要緊。”李定國突然省悟道。
於是,蕭郎騎着馬,帶着明珠回去救貞兒。明珠是軍營中的神醫,祖輩三代學醫,醫術較爲高明,不是軍營中一般大夫能比的,所以,看着貞兒的毒不能解救,他頭一想到的便是明珠。
當明珠來到貞兒身邊,貞兒的面容更加慘白,嘴脣已紫得發黑,似乎已沒有氣息。麟兒已回來,撲在母親身邊痛哭。
明珠撥開貞兒手上纏繞着的布條,細細看手上的傷口,用鼻子仔細聞一聞,“這是西域金倉蛇毒,中原無解藥可解?”
“那西域是否有解藥?”蕭郎焦急地追問。
“有,西域當然有。雖然這兒離西域也不算遠,但馬車過去,至少要十日。貞兒這毒,恐怕堅持不了那麼久。”
“難道沒有其它任何解救的辦法了嗎?”
“沒有,確實沒有。”
蕭郎絕望地往後退了幾步,“不管怎樣,我都要帶她去解毒。貞兒,走,我帶你付出西域好嗎?如果你願意,我們就永遠不回來了好嗎?”蕭郎抱起貞兒往營帳外走,走到營帳門口,又轉過身來對明珠說,“請幫我照顧麟兒好嗎?”
明珠看着麟兒,輕輕地點頭。
走到營帳外,蕭郎又停住了腳步,在他面前,李奎攔住了他的去路。
“請你把她放開,她以前沒有你,現在也不需要你,請你把她放開。”李奎憤怒地說着,充滿命令似地叫喊着。
“請你讓開,我要帶她去西域解毒,請你讓開好嗎?我求求你了。”蕭郎一臉的懇求。
“她的生死與你有關嗎?請你放開她!”李奎再一次命令道,雙手拼命地伸過去,把貞兒一把搶奪過去。蕭郎也不甘示弱,急忙拼命搶奪。倆人一失手,貞兒幾乎要倒地。此時,明珠迅速跑過去,貞兒就倒在了明珠懷中。
倆人同時奮不顧身地撲過來,同時焦急地叫喊道,“貞兒,沒事吧!”
明珠把了一下貞兒的脈,觸了一下貞兒的鼻子,雙手便開始瑟瑟發抖,眼底也開始溼潤起來。
倆人又同時說,“快,把貞兒給我,快把貞兒給我!”
“你們倆不要爭了,也許她真的累了,想一個人好好靜靜,她再也不想見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你們讓她安息吧!”明珠撫摸着貞兒慘白的臉,平靜地說着,那是一種被迫的平靜,當親人與友人籠罩在死亡之中後不得不應有的平靜。
蕭郎慢慢地蹲下來,跪倒在貞兒身旁,沒有言語,沒有淚水,一臉平靜,面無表情。他輕輕地抱起貞兒,邁着細碎的步子,緩緩向着草原深處走去。李奎沒有緊追,只是木愣地站在原地,瘋狂地叫喊一聲,“朱慈炤,我恨你!”
任憑李奎如何叫喊,蕭郎也只是緩緩地走着,他不知道要抱着貞兒往何處去,他只想這樣單獨兩個人,一直這樣走下去,沒有終點,一直走下去。也許,他是想抱着貞兒走到周口村,走到他們原先的家,走到了便在貞兒耳畔輕輕喚一聲,“貞兒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