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以示恩寵,皇后的冊封儀式莊重非凡,獨自挑了一日出來。
這在素來搜刮佞臣脂膏的節儉政策,待人苛刻的當今皇上看來,實在是皇恩浩蕩,隱約天上瞟了那麼點紅雨。自然,都是惟妙惟肖,誇大形容罷了。
百官正等皇上前後打臉,卻見冊封雖是分開,但所用的皇后正服,中箋鳳印一等,很是從簡。若說耗費了什麼,不過是公里的奴才多忙活兩日罷了,也不見得有多鋪張。至於賀喜的送禮,嬪妃們原都是捐獻有功的後院女子,不該苛刻。何況,大清國母冊封,朝臣哪個不是要送點什麼?故而,都是雷電大,雨點小。
禾青領着嬪妃,恭恭敬敬的俯跪在皇后身前。
左一個萬福綿澤,右一個呈爾吉言。滿堂歡喜,不絕入耳。
禾青坐在一側,看着來往的福晉夫人請安,期間還見了富察氏。富察氏擡頭見禾青看她,莞爾點了頭。
皇后本是莊重之人,只今日冊封皇后,實在是走到了高瞻遠矚的境地,眉宇間早是一派愉悅之色。禾青的身份,弄不好還當是留下來添堵。見自己請過安,規矩也過了,便自請退下。今日正主子是皇后,見過了這些百官福晉等,還要與雍正一同,自然容不得旁人摻和。
今日之輝不可爭,皇后最重要的就是雍正的信任敬重以及中宮地位,禾青避之又避,誰都沒有敘舊規矩的離開。
李氏仗着位份不低,順勢出來,四下打量,卻不見禾青身影。好在奴才靈敏,打聽了消息,李氏便催着轎攆跟了過去,見禾青竟是閒庭漫步的就要往御花園裡鑽,迫不得已的下了轎攆,徒步上前。
花盆底本來就是折騰人的鞋,李氏有些慌張,遠遠見着更是晃悠悠的。只是對於禾青閒情逸致之人,卻絲毫沒有損害。悠悠然的四處閒逛,毫無目的,更不肯停駐半分。李氏對着禾青的後背,面容有些僵硬。
按理說兩人的交往不深,甚至有些不太愉快。若說是有意牽引,說來也是有可能的。李氏咬咬牙,喘了口氣。
禾青雖然可能做這種小氣的事情,但實際上也真的是不知道後面跟了一條尾巴。如此見了李氏略微狼狽的模樣,反而微揚着下巴,點了點,“擦擦汗吧。”
都是養尊處優的人,李氏哪有折騰過自己。禾青心裡瞭然,腳下卻沒有停,“齊妃今日真是好雅興,特特到御花園來活動身子。”汗都沁了整個額頭。
李氏對於禾青的打趣,臉色一變,擡眼不甚情願的道,“雅興說不上,不過是見了貴妃在前。想待到貴妃冊封之日,嬪妃衆人皆比不得貴妃之光,這纔來沾一沾。”
聽聞早在冊封聖旨下來的時候,皇上就親筆寫了四份聖旨。一份是立儲遺旨,放置匾後,暫且不論。一份是冊封太后的聖旨,一份是今日皇后冊封的側文。剩下的一份,早幾日就有身邊的諳達管制,稍作靈通的人都明白,只怕也是這幾日要用的。
李氏猜疑皇上親筆冊文,禾青也聽了一些風聲,但眼見爲實故不曾在意。
只是禾青見李氏兀自酸成了這個樣子,憶想李氏的籓邸行徑做派,不由得提了個醒,腳步緩下,側身似是看花般,“有皇后在,本宮又有什麼光可言。”
“宮裡人主子說來也不少,算上各宮奴才更是數不勝數。皇后比貴妃尊貴,只是皇上更待貴妃情深,哪個不想着追捧的?”李氏擦了汗,故作矜持的一如以往,嫋嫋婀娜的站着,猶如一株芍藥花,“不過事有兩態,有喜歡的就有厭惡。”
李氏脣色粉紅,哪怕在禾青眼裡就是半老徐娘的模樣,清清淡淡說話的時候,更透着一份刻薄的味道。禾青在心裡腹誹一番,耐心也不自覺的好了起來,點了點頭,“聽君一席話,真是收穫匪淺。只是不知,齊妃到底想說什麼?”
若說宋氏和耿氏,禾青還能搭腔。可和李氏一同,禾青能閒着心平靜和說兩句話就算不錯了。這樣彎彎繞繞,勾着禾青反問的態度,禾青自然不喜歡。
李氏勾着脣,“貴妃不會覺得,從此之後母憑子貴,高枕無憂了吧?”
禾青眉頭擰了起來,看着李氏有些古怪,半響才低聲道,“本宮是否高枕無憂,務需齊妃擔憂。但是齊妃自己,可要多冷靜沉穩一些,莫不然只怕如今這位份,都要保不住了。”
“你!”李氏眼如鋼刀,掠過一絲厲光。
禾青見李氏這般,也沒了興致,只是提醒道,“本宮謝過齊妃的提點,也是真心說一句,母可憑子貴,亦可因子卑。還是好自爲之,多對自己上點心。”
李氏一怔,禾青卻如清風拂過,施施然的就走了。
追了半天,身上的汗還沒褪盡,李氏有些悵然。她原來是想着賣弄兩分,提醒禾青,也算是有了一分人情。不想禾青就是個不願多有牽扯和人情的性子,反而同等的提醒了她。李氏思量着,知曉禾青說的不是胡話。又兼之其貴重,保不準就是哪裡來的消息。李氏站在那處,驀地臉色都白了。
“主子有心提醒,齊妃也不見得相信吧。”三兒皺着眉頭。
禾青搖頭,“興許是信的。”也興許不信,可不管是如何,都與她無關。
三兒欲言又止的看着禾青,又朝劉氏看去。劉氏琢磨一番,道,“主子,齊妃所言,即便不可全信但也很有懷疑。若是當真有手腳,只怕就是冊封之日。”
禾青肯定若是冊封之後出事,皇后則有可能。若是當時有事,那麼乃至鈕鈷祿氏。禾青都覺得很有懷疑。至於李氏,禾青也不能肯定其當真清白。只是這麼一想,禾青也沒有心情再逛,匆匆的回了鍾粹宮,不多時就等到了底下通傳消息的奴才走動。
楊氏問的清楚了,這才上前和禾青稟報,“奴才已經讓內務府的人,把吉服首飾都重新翻了一遍。還有幾個奴才,主子打算如何?”
宮裡的奴才的確數不勝數,故而容易牽絲引線。正如兩宮之間各有私交的奴才,都是不可留用的。禾青眨了眨眼,“你剛說是哪個宮的?”
“乾清宮和翊坤宮。”
禾青盈盈輕笑,“乾清宮?”
“奴才原來查到翊坤宮和景仁宮,還有些首尾不清。反而是乾清宮把景仁宮的掐了,翊坤宮一處奴才搜索不清,至今便斷了。”楊氏略有些慚愧,好不容易走上了正步,手裡有好些眼線。甚至禾青還讓私下的一些人,和自己相見,這便是信任和重用。可惜自己連這點東西都沒有尋清楚,實在是難言心緒。
乾清宮的掐了?
禾青松了口氣,暗自冷諷,“明日你們一個個都警醒些,勿要再被人趁虛而入。”至於某些人,禾青大可事後再三定奪。
楊氏凜然應下,雄赳赳的懷着一腔熱心盯住鍾粹宮的奴才。劉氏爲此,奔波內務府一等,十分用心。三兒如臨大敵,就怕禾青吃用也有些不好的,整個人神經兮兮,只把鏡兒等趕開,日日守夜不肯離開半步。
雍正來見禾青一面,見此頗爲戲謔的瞧了禾青一眼,語重心長道,“稍安勿躁,來日方長。”
禾青頜首,她都明白。
冊封之日,也是熱鬧之極。禾青明白,這是仗着人多的緣故。身着薰貂吉服,頭戴朝冠,禾青走的格外的輕緩。禾青眼一瞟,就能看到坐於高處的雍正。
雍正一臉肅穆端正,眼裡含着淡淡的笑意。禾青見此,心底略有些寬慰。上至皇上,下至奴才,還有朝中百官福晉一等都看着自己,禾青這才明白當初皇后行走的一些體會。當然,禾青也慶幸朝冠沉重,略壓着身子,讓人瞧着步伐穩重。
文華殿大學士嵩祝爲正使,禮部右侍郎三泰爲副使,持節冊封貴妃。
冊文曰:朕惟起化璇闈,爰賴贊襄之職。協宣坤教,允推淑慎之資。聿考彝章,式崇位序。諮爾妃武氏,篤生令族,丕著芳聲,賦質溫良,持躬端肅。凜箴規於圖史,克勤克儉,表儀範於珩璜,有典有則。曾仰承皇太后慈諭,以冊寶封爾爲貴妃。爾其時懷只敬,承慶澤之方新,益懋柔嘉衍鴻庥於有永。敬哉。
年氏身着妃位吉服,滿是繾綣的看着雍正。待到雍正眼裡笑着暖笑,隨之望去,年氏神色忍不住一變。
禾青一身挑不出毛病來,儀態從容,尊貴奪目。年氏忍着心裡難言的啃噬疼痛,雙目在禾青的朝冠和衣裳處,細細處處挑看,似乎是在尋着什麼。眼底潮落着期盼和着急,眸子入骨般的粘在上面。
皇后頗有深意的停在了朝冠上的東珠上,以及翟鳥下垂着的珠結一逡,而後狀似不經意的瞧了年氏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