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爲,你的陰謀詭計能矇騙得了雲兒?”並沒有因爲一句挑釁的話而動怒,而是淡淡的掃過被她抱着的朝雲,反問道。這聲音中帶着的自信與確信,無一不讓人感慨頗深。
“她相不相信,你說了不算!”佩綾落很乾脆的一句回語。她相信,沒有一個女人能夠承受得住背叛這件事的,無論是精神背叛,亦或是是身體背叛。況且,就算是朝雲不相信,她如今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朝雲已經在她手上了,這個結果已經不重要了!
她這麼一想,還是覺得帶着朝雲早點撤退纔對。而正在如今毫無防備之時,她的腰上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她乍然一疼,猛地一鬆手,然後就不可思議的發現,她緊緊懷抱着的昏迷着的女兒,此刻已經掙脫了她,一隻手拿着一根銀針,而看着她的神情,如此漠然而又冷冽
。
然後,她聽見朝雲清冷的聲音,“他說了不算,我說的,能算嗎。”明明是疑問的語氣,卻偏偏說出了質問的感覺,淡淡的,卻讓人從心底覺得有一絲涼意。
“你……”佩綾落看着清醒的朝雲,嘶啞的聲音扯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就連剛纔極力想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佩華濃臉上也是活見鬼的表情!明明剛纔朝雲是當着她的面倒下去的,連剛纔佩綾落的針就要落下這般緊急的情況她都沒有反應。她究竟是什麼時候醒的!
而佩綾落心裡暗自駭然,而最想知道的,就是她和納蘭天闕的對話,她到底聽到了多少!她不可能不受攝魂術的影響的!她垂下眸子想着,一定要彌補過來,她一定要想着怎麼把這個謊圓過來,她這麼多年的心血不能就這麼付之東流。對,她不能先自亂陣腳,或許帝朝雲是剛剛醒過來,還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帶着面具,看不見她的真容的,她還有另外一個身份的,一定可以圓過去的,一定!
她心裡這樣揣度着,沒想到,帝朝雲的下一句話就打破了她的所有設想!
帝朝雲表情很奇怪,眼神中帶着微微的可憐,卻又不知道是在可憐誰的,嘴角挑起一絲冷笑,“十二年沒見了,我的,母后!”
母后兩個字一說出口,納蘭天闕不忍的閉上了眸,佩綾落一下就愣在了原地,看着帝朝雲,不知所措。
朝雲看着佩綾落,她帶着面具,不知道容貌有沒有改變,但是眼睛沒有錯。當年在狼瘴裡撕心裂肺的最後一眼溫存,成爲了她多少次午夜夢迴的影子,不論是白天還是夜晚,都不停地在腦海裡盤旋。
她的頭髮全白了,比起最後一次見面,那一頭烏黑亮麗的溫婉長髮已然不見。沒想到十二年過去了,她的頭髮也變了一個顏色,自己的頭髮,也變成了銀絲。
十二年了。
支撐她撐着殘破的身軀苦苦活下去的信念,那個最後給她的記憶留下永恆絕美的一撇的母后,就在這一刻,傾然崩塌。
信念倒塌的滋味,原來就像是人在地洞中仰望那一米陽光,想要出去最後卻傾然山崩,連最後一絲陽光都消失不見。
她的支柱,沒有了。
她的仇恨,沒有了。
她的母后,沒有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這個應該永恆定格在十二年前的人,突然出現,毀滅了一切。
承受着帝朝雲的目光,越是這樣,佩綾落越是淡然了。
佩綾落看着帝朝雲,依舊是那副只會對着她女兒纔有的溫柔的樣子,道,“雲兒,你不覺得,你應當給母后解釋一下嗎?”
解釋?解釋什麼?
朝雲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她,淡淡道,“如你所見
。”
一切如你所見。
“你要選擇站在一個背叛你的男人身邊,也不站在母后這邊嗎?雲兒?”她目光冷冽的掃過一邊瑟瑟發抖的佩華濃身上,掠過了納蘭天闕,再一次用着極具誘惑而柔和的聲音,凝視着朝雲。
“敬您是長輩,佩皇后,不要一口一個背叛,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您自己心裡邊清楚。”納蘭天闕淡淡開口道。他雖不懼人言,但也不是說能夠做到活生生的當着面潑髒水都沒有反應。
“母后,你還要錯下去嗎?”看着佩綾落坦然的目光,朝雲心裡邊不僅是一絲的疼。她的母后,從何時變成了這樣?
“母后說的是真的,不要輕信男人的話,跟他海誓山盟天長地久傻傻的去相信他!他們所說的都是騙你的!”佩綾落繼續說着,如果只是盯着她的眼睛,恐怕纔會真的陷入其中,因爲實在是太像真的了!
“母后。”朝雲淡淡的打斷了佩綾落的話,手握緊了拳頭,緩緩道道,“我從來都沒有失憶過。”
猶如晴天霹靂的一句話!
而這一句話,一下震驚的是兩個人。
佩綾落,納蘭天闕。
佩綾落被堵得說不出一句話,雙眼中泛出的不可置信比朝雲突然醒過來還要多,而納蘭天闕聽到這句話,瞬間看向朝雲的背影,臉上同樣出現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朝雲閉了閉眸子,臉上的表情有些決絕。
她從來就沒有失憶過,她穿越而來,靈魂記憶與這具身體的契合度不夠,當時胤真強行剝離她的記憶施術之時,其實並沒有成功。
她當時以爲師傅剝離她關於納蘭天闕的那一份記憶,是爲了讓她能夠完成母后的遺願,替她報仇。爲了不讓母后失望,不讓師傅失望,她壓抑住心底的情思,裝失憶裝了這麼久。
直到後來出谷,親手栽種下一棵烏沉檀木,那時候遇到了玉沉檀。想起納蘭天闕身上一直縈繞不散的沉檀香氣,所以,給他取名,沉檀。
僅僅有這一次露出了破綻,而導致後來玉沉檀成爲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知曉她未曾失憶的人。十二年前佩綾落狼瘴中裝得太像,讓她爲此苦苦奔波十二年。但是她,早已習慣了爲了目的在不同人面前轉換不同的性格,她,裝得更像。
而她不是傻子,不可能一直被矇騙在鼓裡。如果說前期,她裝下去是爲了用這種方法來迫使自己復仇之心不滅,那麼在後來,她心裡已經存了疑影的時候,她所做的一切,所裝的一切,都是爲了引出幕後之人,她的母親。
她的心,也好狠。
她裝得像得連納蘭天闕都沒有看出任何破綻
。
她閉着眸,強制自己不去想這件事情讓納蘭天闕知道了會有什麼後果,強制迫使自己的淡然下來。
佩綾落啞口無言,甚至以爲帝朝雲是在開玩笑。
“母后,不要以爲一切都天衣無縫,我心裡面,其實早就存了疑影。”朝雲垂眸,就是因爲她早已有了心理準備,纔會如此配合接下來所做的一切,連一個爲什麼都沒有問。
自從天聖遷都,她每晚都會點燃檀香,而第二日,檀香總是會早早熄滅,但空中縈繞的檀香氣息卻從未減少過。
從那時候開始,納蘭天闕每晚往返來陪她,無一例外。
直到佩綾落派來佩華濃,納蘭天闕想要就此順藤找出佩綾落,與帝朝雲商議之後,決定讓一切順着佩綾落所想的發展。懿雲殿內晚上再沒有熄滅過的濃厚檀香,是爲了掩蓋納蘭天闕來過的氣息。切斷了雙線的傳信方式,而是另外闢了一條新的傳信方式,只有醉墨知道。納蘭天闕依舊每晚都來陪她,夜晚的一切都看起來與從前毫無二致,只是爲了配合他,白天起,朝雲裝出一副被心愛人背棄知曉了秘密之後的傷心欲絕模樣,與納蘭天闕冷戰,於他斷了聯繫。
爲了讓這一切更加真實,除了平常傳訊的醉墨,連雙生,也被她蒙着,不曾知曉這一切。
這一切都是做戲。
且不說她會有多相信納蘭天闕,每一步都猶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佩華濃所言,她從未聽進過一絲半點。因爲這一切都是他們早已涉及好的局。
而她更沒有這麼傻,明知道佩華濃引她來不安好心,還順遂她的心意她叫做什麼就做什麼,她不準走就不準走。她對於攝魂術的操控遠勝佩華濃,小小的術法,根本就沒有辦法束縛她。
她虛浮一笑,突然覺得現實有些無力的殘忍,她亦殘忍,佩綾落亦殘忍。
“母后,十二年前你用精湛的演技把我矇騙了這麼久。”她眼神空洞的輕笑着,“我真沒有想到,我爲了給你報仇練出來的精湛演技,最終居然會用在會是用來矇騙你。”
佩綾落沒有說話,傲氣的臉有些無力的拉下。她或許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謊言已經捅破,現實已經赤裸裸的擺在面前,她的如意算盤好像都破碎了。
“你知不知道,爲了你小小的私心,把我害得有多慘?”她從前承受的蝕骨冰痛,宛如刮骨,冰蠶蠱發作,痛不欲生。還有爲這而死的玉沉檀,還有不知道多少爲了完成她這夙願而無辜枉死的生命。
她看看自己的這雙手,這雙看起來白皙通透的手,曾經爲了報仇,沾上過多少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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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了我不是後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