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道麟的身份等同於高卉的陪嫁家奴。高卉與高翼完婚後,無論他在開城怎麼運作,沒有人敢與他這個背主家奴過多交往。相反,若高翼提出遣返他的要求,高句麗只能爽快地交出他來。
同時,高卉出嫁後,作爲陪嫁首將(管家),金道麟居留在開城,會使高卉無人照顧,光是道義上的譴責,就能把金道麟淹沒。與其今後在開城孤獨死去,不如冒險一搏,返回三山仍有高翼處置。
畢竟,他還有高翼的劍術師傅頭銜;畢竟,他中途停止了行動。罪名不彰,也留下了緩和餘地。
而且,高翼缺乏人手已到了困窘的地步,道麟自信,以他對高翼的瞭解,他不會輕易拋下一個用慣了的熟練人手。
大廳內,王祥尚在盤算:還缺一個,還缺一個漢妻。若能再有一個漢妻,那就完美了。如此,無論漢胡都會對三山表示認可。
按照漢儀,國主的正妻居住的屋子,應該命名爲“中宮”,她也可有另一個響亮的名字,比如:坤寧宮、弘訓宮、交泰宮……等等。高翼以“春、夏”命名兩宮,明顯不合漢儀。
這,莫非他已經覺察到了這點,爲後事留下了緩衝——果真如此的話,這個人心機如此深沉,倒是一個可以輔佐的明主……
王祥在那裡陰沉沉地盤算,但高翼卻不像他想象那樣,是給自己預先留下了後路。他對古代的“某宮”、“某殿”的稱謂法瞭解不多。“春煦”一詞還是想起四川一條著名的繁華道路而命名的。此時,他正懷着溫柔的心態,與文昭和高卉商談婚禮的具體步驟。
不出所料,當第二天會上高翼宣佈婚禮的消息,三山官員立刻爲這消息激動起來,高翼隨後的幾句話,更將領下百姓,無論種族,都捏合在一起。
“三山荒僻,除了岩石、海鹽與石灰,我們沒有別的出產,但我們現在的生活怎麼樣,各位自己可以感覺到。
如今中原亂成一團,各族之間仇殺不斷,羌族殺羯族,氐族攻鮮卑,奚族與契丹絞殺在一起……還有,還有胡漢相殺!現在,就是亂世中的亂世,殺戮中的殺戮。
我要告訴你們的是:我三山無論種姓,無論來歷,我們頭上都刻着一個字‘國民’,我們都是一個國家的人。我們都來源於一個地方——奴隸。
我們是一羣活不下去的奴隸,我們赤手空拳,在這個海濱建立了一個國度,這是我們自己的國度,左右都是我們自己的國民。
我只要大家想一想,燕國已經拿下了幽州,它下一個目標是誰?你們當中有許多人是燕國逃奴,我請你們想一想,燕國人來了,我們能否繼續這樣的日子?
同理,你們當中還有高句麗的奴僕,肅慎的奴僕,趙國的奴僕,匈奴的奴僕……等等,等等。我請你們想一想,無論他們當中哪個國家統治你們,你們是否能有現在這樣的生活。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我請你們視自己的左右鄰舍如兄弟,並把這個傳統告訴你們的後人,告訴你們的左右鄰舍;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我請你們拿出勇氣來,把力量交給我,吾國吾民,一起隨我保衛家園。”
這個簡短的會議在衆人的轟然響應中落下帷幕。作爲最早跟隨高翼的老人,文兵、範十一、顧阿山被推舉出來籌劃婚禮。一直被監禁的宇文羣也因此重見天日,他將在婚禮上作爲文昭的家族長輩出現。
那些三山老人圍攏在一起,將高翼完全撇下,自顧談論婚禮的細節。一直跟在高翼身後的王祥,見高翼招呼一個不合羣的青年,問:“怎麼樣?”
那青年顯然知道高翼問的是什麼,他回答:“不好。你說的那種叫燒鹼的東西,數量太少,燒出來的頗離還是混濁不透明,偶有清透的,但放置一會兒,表面又會掛上一層白霜。”
“不是頗離,是玻璃”,高翼糾正說。
“你願叫它玻璃,那就叫玻璃吧”,那青年懶洋洋地回答。接着,他又問:“黃師兄會與趙女官一起回來吧,他們多久能到!”
這青年文最後一個問題時,頗有點扭捏。高翼沒有察覺到這點,他摸着下巴,沉吟說:“退火,我聽說透明玻璃的製取也需要退火。對了,還需要酸洗,將石英砂中的金屬礦物用酸清洗掉,這樣,它纔不會再掛霜,你可以試試酸洗。”
中國一直穩能掌握退火技術,所以中國古代沒能生產出彈簧,而唯一產出的彈性鋼被稱爲“麻鋼”,這一技術在東漢時代短暫出現,後來在戰亂中消失。
此前,高翼正是在與顧阿山談論刺劍時,纔有這種高彈性劍想到了“進出港隔離”問題。也由此聯想到玻璃也需退火。退火的技術難關,已被馬努爾帶回的鑌鐵匠解決了。爾後的問題,就是玻璃退火了。
至於酸洗,鍊鐵的副產品就是硫酸,鍊鐵爐出來的尾氣通入水中,便成了硫酸。這種副產品,在三山早已被利用在染色工藝上。
“好的,我試試”,那青年回答。
王祥摸不清這青年與高翼的關係,只覺得他與高翼對話的語氣太隨意,倒是高翼絲毫不覺得冒犯,他順嘴給王祥介紹說:“這位叫趙玉,黃朝宗的師弟……黃朝宗,他與你一樣,也是我撿來的人,現正在建康……”
趙玉與王祥相互見禮後,高翼接着說:“明天我帶你倆去積翠山南路巡查,趙玉,你先歇幾天,隨我出去轉轉。”
如果玻璃製成了,那麼下一步應該是製作玻璃的切割工具了。積翠山是除了俄羅斯遠東外,亞洲唯一出產鑽石的山脈。高翼還記得那個金剛石礦區大約位於後世的金州至瓦房店周圍。
他帶趙玉出去的目的,是想觸景生情,回憶起那個金剛石礦區的大概位置。此外,就是在這非常時期,安撫庫莫奚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