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畔邊,塗山蘇緩緩俯身,將她的手塞進了薄薄的被子裡。他坐於牀沿,就這麼看着她熟睡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再次緩緩俯身。
緋色的櫻花脣瓣距離她的脣角只有半分處停住,他擡了左手,從她的枕頭下抽出了一條毛絨絨的小尾巴。
塗山蘇微微一笑,“小瑾兒。”
口是心非的丫頭,她的心裡其實是有他的罷?可是爲什麼她一直在拒絕他呢?塗山蘇不明白。
他在她身邊十年,幾乎可以算是最瞭解她的。
嘴硬心軟,性子很倔。
“小瑾兒,我不在的時候,你肯定沒有睡好罷。你不知道,我在族中亦是日日夜夜的想你。”塗山蘇將小尾巴放回了她的枕下,櫻花脣瓣貼上了她削薄性感的嘴脣,就這麼貼着,靜靜的。
一片白霧在牀畔邊升騰,小狐狸跳上了牀,鑽進了被子裡,露出的小腦袋在她的手臂上親暱的蹭了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入睡。
——
這大概是懷瑾一年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了。
丫鬟的聲音在門外一遍一遍的響起。懷瑾終於在安眠中清醒,幾縷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在了帳幔上。
懷瑾動了動,察覺到了懷裡熟悉的柔軟。登時身子一僵,昨晚入睡前發生的一幕浮現在腦海。
她立刻坐了起來,同時掀開被子下了牀,長髮微亂。
她怒視牀上慢吞吞翻身而立的它,“你……你這個狐狸精還要臉不要?”
小狐狸看着她,烏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
直把懷瑾看得臉頰微紅,尷尬的理了理衣襟。轉身去衣櫃那兒穿衣服,回來的時候見它仍舊站在牀邊看她,完全沒有要離開的自覺。
遂拉下了臉,“你還不走?若要我的人看到你在這裡,會怎麼想?”
小狐狸歪了歪腦袋,擡起前爪子,對着自己的身體比劃了一下。
他的意思是,他現在是原身的形態,別人看到了也沒什麼。
懷瑾一噎。
就算他現在是狐狸的樣子,但到底化形之後是個成年男子。
她想到昨晚他竟然不經她的同意就出現在她的屋子裡,並且還對她用了催眠類的法術,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但又想到久違的安眠滋味,心裡又軟了軟。
於是甩下一句話,“吃完早飯後你就離開。”
塗山蘇看着她離去的背影,身形敏捷一躍跳下了牀,屁顛屁顛的跟了上去。
吃了早飯之後,懷瑾便準備去母親的園子裡消消食,可身後的小狐狸還在跟着。
她轉過了兩府相連的角門,驟然停下回首,壓低了聲音,語氣冷硬,“不是讓你走嗎?做什麼還要跟着我!”
小狐狸站在原地,無聲的看着她。
懷瑾一時氣結,十指翻飛,已是開了溝通咒語。
她強迫自己冷靜,以平和的語氣說,“大美……不,我該叫你塗山蘇。昨夜的事情我不和你計較,但你也不要得寸進尺。”
“你可以同我計較。”他在心裡說,“小瑾兒,只要能陪着你,讓我做一輩子你的寵物都可以。”
懷瑾微愣,小臉一板,“我昨晚對你說的話,你全都當成耳旁風了嗎?我們不可能的。”
“爲什麼不可能?只因我是狐狸嗎?是不詳的獸類,是這個原因?”
塗山蘇緩步靠近了些,抖了抖耳朵,“小瑾兒,我的出生我沒辦法去改變。但我可以對你保證,我族中狐民絕不會危害人類。”
“那又如何?”懷瑾冷眼睥睨着它,過了兩息才說,“我是人類你是狐妖,只這一點,便註定了結局。”
她嘆息,“人類的壽命只有百年,狐妖不同。大美,你應該找同類,可以長相守的那一種。”
說完,她就靜靜的聽他心裡的想法,卻是一片安靜。
小狐狸看着她,白霧升騰,已消失不見。
懷瑾在原地愣住了,片刻後自嘲的笑了笑。
大美,希望你可以想明白。
——
仲秋的那一日,他們一家是在容府過的。
傍晚歸府的時候,卻在府門前看到了張府的馬車。懷瑾猶豫,但想到外太祖席間所言,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她成親出嫁。故而同父母親說明,與那張大學士之子同去燈會瞧花燈。
張府的馬車是空車來的,也是考慮到了她的身份和名聲。
懷瑾笑了笑,這個張嘉禾其實還不錯。不像有的狐狸……
她瞌下了眸子,聽外面熱鬧的街市,出馬車之前她換上了笑臉。
“懷瑾小姐。”張嘉禾微紅着臉有些緊張,說,“你今日真好看。”
她看了一眼這身新裙子,是厄舅舅派人送來的料子。
微笑着道,“謝謝。叫我懷瑾就好。”
張嘉禾臉色更紅,說,“前方燈會正熱鬧,不若現在去瞧瞧?”
她說“好”。
先行了幾步,察覺他沒跟上,故而回頭看,見他正從籠中抱出了一隻小狐狸。
懷瑾臉色一僵。
而張嘉禾已經走了過來,微有靦腆,“懷瑾,早就聽說你養的小狐狸沒了。這隻,是我前兩日在府門前偶然見到的,便讓人捉了來,準備於今日送你作爲仲秋之禮。你可喜歡?”
小狐狸烏溜溜的眼睛帶了兩分狡黠的笑意。
懷瑾抿脣,沉默片刻說,“謝謝。”然後從他手裡接過了一團白。
道,“走罷。”
說不清爲什麼沒有拒絕,只是突然就狠不下心腸。或許是因爲張嘉禾太過真誠,也或許是因爲……
“小心!”
懷瑾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的之後已經被張嘉禾護着攬在了懷中。
他連忙放開,有些侷促,“對、對不起,方纔有小孩子突然衝……”
“謝謝。”懷瑾笑了一下,單用左手抱着某隻小狐狸,右手挽上了張嘉禾的胳膊。
說,“這樣就行了,也不會走散。”她扭頭看了看,又問,“你家小廝呢?”
張嘉禾的臉紅透了,感覺左邊的胳膊如同火燒。
磕磕巴巴的答,“思、思閣不給提前訂下位置,故而我讓、讓人……”
懷瑾噗嗤一笑,說,“你約我的時候也沒這麼緊張啊?”
張嘉禾紅着臉,“懷瑾……”
她正垂眼看臂彎中有些惱怒的某隻狐狸,頗有些心情很好的咧了嘴,輕輕的嗯了一聲,說,“那我們現在去思閣坐坐?爹爹讓我早些回去。”
“聽懷瑾的。”
聽懷瑾的……懷瑾笑了笑,微微收攏了臂彎,將某隻狐狸毛絨絨的小尾巴勾在了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