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人劉存平了杜洪,佔領了鄂州,被任命爲鄂嶽觀察使。
後來淮南將領陳知新又攻破了嶽州,被任命爲嶽州團練使。這樣一來,之前杜洪的全部轄區全都歸屬了吳國。
在消滅杜洪的戰役中,馬殷派軍增援杜洪,由於吳軍推進得太快了,湖南援軍還在半路上走着呢,杜洪已經城破被俘了,所以楚軍只能打道回府。
你雖然打道回府了,我也不能饒你,楊渥感覺要好好教訓對方一頓,讓馬殷知道疼。
楊家小哥兒大筆一揮,指令劉存、陳知新盡起大軍,合兵三萬,南下滅楚。
馬殷之前被楊行密打怕了,現在聽說吳軍洶洶而來,大懼,召集衆將商量對策。
大家面無人色,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時候靜江軍使楊定真抽風似的大笑,向馬殷道賀:“恭喜大王,賀喜大王,這是要打勝仗了呢!”
馬殷正在上火呢,聽到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恨不能抽對方兩巴掌,耐着性子問道:“此話怎講?”
楊定真:“俗話說知懼則勝,驕兵必敗。現在吳軍長驅直入,奔赴吾城,這是驕兵輕敵的緣故;而大王您臉上有懼色,肯定會打勝仗的。”
衆人一聽,有道理啊,紛紛附和,就跟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能打勝仗似的。
馬殷氣得牙疼,捂着臉不說話了。
話可以不說,仗不能不打啊。
馬殷派大將秦彥暉帶領水軍三萬前去迎敵,另外聚集三百戰艦屯紮在瀏陽口,隨時準備救急。
這時候老天爺出來說話了,天降大雨,連月不開,劉存進軍受阻,向後退到越堤北。
這樣一來,吳軍的銳氣盡失,軍心不穩。
秦彥暉瞅準機會,尾隨急追。雙方先後打了幾仗,吳軍戰事不利,頻頻敗北。
秦彥暉打着打着就紅了眼,想要一鼓作氣把三萬人的吳軍吃掉,一口咬住對方不鬆口了。
劉存急了,心想你特麼是屬瘋狗的嗎,這仗還沒怎麼打呢你就把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不怕用力過猛把自己填進去嗎。
秦彥暉卻不管不顧,越打越歡。
劉存受不了了,開始用計。
他給馬殷寫了一封信,說你讓手下人別打了吧,我投降!
馬殷信了,召秦彥暉回去。
秦彥暉不回去,他派人告訴馬殷:“對方這是詐降呢,勿聽勿信!”
劉存緩兵之計沒起作用,秦彥暉像是炮筒裡打出來的一發炮彈,呼嘯前衝,概不收回的。
雙方隔着一江之水列陣,劉存大概是真的急了,臨陣大呼:“秦彥暉你瘋了嗎,我都已經投降了,你還來打我,殺降不祥你沒聽說過嗎,給自己子孫積點德行不行!”
秦彥暉:“如果賊寇入侵我都不打回去,還能顧及什麼子孫呢!”說完鼓譟前進,馳擊劉存。
劉存退走,半路上又殺出一路湖南兵馬,與秦彥暉前後夾擊,把劉存困在中間一頓猛打。
劉存大敗,本人和陳知新被俘,手下裨將戰死百餘人,士兵幾乎全軍覆沒,戰艦被繳獲八百餘艘。
對馬楚政權來說,這是一場實打實的大勝。
可秦彥暉還不知足,乘勝進軍,攻克嶽州,把剩下的吳軍都趕回老家去了。
馬殷聞訊大喜,這是馬楚政權建立以來少有的勝仗,他高興之餘又起了惜才的心思,想要收伏劉存、陳知新。
兩個人卻都是硬骨頭,破口大罵:“大丈夫以死報主,豈肯事賊乎!”
馬殷鬧了個灰頭土臉,感覺很沒意思,喊來刀斧手幫忙,把劉存、陳知新兩個給砍了。
看到這裡大家也許很納悶,劉存不是猛人嗎,怎麼到了湖南突然就不猛了呢?
其實原因很簡單:人是不可能勝天的。
老天爺說我要下雨,你別打仗,劉存非要打,所以就要敗。
他敗在了天氣手裡,也擺在了環境手裡。
湖南這個地方比淮南的水還要深,山還要多,地形還要複雜,你劉存、陳知新哥兒倆帶着三萬大兵就撞進來了,也不翻翻地圖(估計沒有),又不看看天氣預報(真心沒有),兩眼一抹黑,不打敗仗纔怪。
要知道,當年日寇侵華,從東北一直打到湖北,到了湖南硬是打不過去,爲啥?四個字兒:地形、環境。
跟誰過不去,別跟自然規律過不去。戰神拿破崙打俄國,一敗塗地;戰犯希特勒不信邪,接着打,敗得更慘。這絕不是實力不夠,力量不夠這兩個人也不會去打,相反,問題是實力太夠了,還是沒打過。
原因很簡單,你不能跟自然規律較勁,因爲西伯利亞的冬天太冷了。
劉存敗了,填進去一條命;秦彥暉勝了,開始放飛自我。
這是馬殷手下頭號大將,他的表演遠沒有結束。
在打敗了劉存以後,他又把精力放在了朗州(今湖南常德)。
當時朗州是武貞節度使雷彥恭的大本營,荊南的高季昌想要擴張地盤,要對雷彥恭動武。
但他心裡沒底,這就要拉幫手了,於是找到了馬殷。
馬殷一直唯朱溫馬首是瞻,高季昌又是朱溫的乾兒子,對方來求援,豈有不出兵的道理。
於是秦彥暉又帶兵去打雷彥恭的朗州。
事實證明秦彥暉的能力不是蓋的,他組織了敢死隊,趁着夜色混進城去,裡應外合把朗州給拿下了。
雷彥恭狼狽而逃,從此喪師失地,漸漸沒落下去。
這個人一旦沒落下去,轄區的各大城主就要找尋新主子了。
而湖南的馬殷離得又近,說話又好聽,待人也和善,去投奔他是個不錯的選擇。
於是乎澧州(今湖南澧縣東南)、辰州(今湖南沅陵)、漵州等地爭相歸附,自此,馬殷的轄區基本上囊括了整個湖南以及貴州東部地區。
馬殷終於揚眉吐氣了一回,然後我們再回過頭來看看吳國的楊渥。
他捏馬殷這顆柿子硌了手,在湖南戰場上折損了兩員大將,感覺很不好受,對外的擴張也就告一段落。
既然不向外邊打了,那就收拾收拾家裡的事情吧。
楊渥開始報仇。
首先倒黴的是王茂章。
當時王茂章很不給楊渥面子,被這小子划進了黑名單,現在人家成了老大,肯定要把場子找回來啊。
楊渥找場子的手段很簡單:派兵打過去。
王茂章是死忠於楊行密的,他現在已經是宣州觀察使,兵強馬壯,真要是打起來,他也不一定會吃虧。
但是他根本就沒有打,這是個忠於楊行密的人,不想搞內鬥。
既然不想鬥,那就跑吧。
王茂章撒腿就跑,到吳越的錢鏐那裡去避難。
錢鏐開心得很,平白得了一員猛將,嘴巴都咧到耳根子後面去了。
然而王茂章在錢鏐那裡也沒有待多久,因爲朱溫開口向吳越要人了。
朱溫早就在征討王師範的時候就見識了王茂章的神勇,從此就惦記上人家了,很想把他收歸麾下。
但當時楊行密還活着,這個人威信很高,挖他的牆角不太可能,朱溫就只能忍着。
這時候楊行密死了,王茂章還遭到了排擠,朱溫認爲機會來了,因此向錢鏐要人。
錢鏐不想放人,但更不敢違拗朱溫,思來想去只能把人送過去了。
王茂章到了朱溫那裡被委以重任,跟河東的晉軍打得難捨難分。在這裡我們先埋個伏筆,到後文那裡去看好戲。
王茂章被趕走之後,楊渥又惦記上了節度判官周隱。
周隱是楊行密的重臣,但在挑選接班人的問題上頻頻對楊渥使絆子,後者恨死了他,肯定不能讓他活着。
像王茂章這種武將,楊渥弄不死人家,但想弄死一個文官還是很容易的。
楊渥殺周隱,只費了一句話。
這句話是在奪取江西之後對着周隱說的:“你出賣我們的國家,有什麼臉面再見我呢!”
這是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意思是周隱犯了叛國罪,應該受到嚴懲。
人家周隱怎麼叛國的呢,因爲楊渥說他叛國了,所以他即使沒叛也叛了。
有句話說得好,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呢。
然後周隱就被幹掉了。
周隱一死,吳國上下人人自危,楊行密時期的老將們都嚇壞了。
爲什麼這麼害怕呢,因爲周隱是楊行密時代反對楊渥的第一人,而當時吳國軍政兩界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是反對楊渥的(徐溫除外),現在帶頭人被殺了,他們能不害怕嗎。
黑雲都指揮使呂師周是最害怕的,他是三國時期呂蒙的後代,戰力十分強橫,是楊行密的愛將。
而黑雲都作爲吳國最高戰力,楊渥肯定想把這支軍隊掌握在自己人手裡,自然而然就把呂師周視爲眼中釘。
呂師周不是傻子,他不可能坐以待斃,所以想要換個東家。
他找來了黑雲都副使綦章,對他說道:
“我現在不容於主上,想要去投奔楚國的馬殷,你覺得怎麼樣呢?”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因爲事關自己的身家性命。
你如果回答不同意,估計就要被呂師週一刀給砍了;如果回答同意,那也要讓人家相信才行。
綦章心思電轉,說了這麼一句話:
“這件事我不好多說,你還是自己考慮吧。但有一點你可以放心,我的舌頭可以斷,但絕不會把這個秘密泄露出去!”
呂師周要的就是對方這句話,當即下定決心,奔赴湖南。
呂師周逃走的時候正領軍在外,妻子兒女都在家裡呢,沒來得及帶走。綦章很夠意思,隨後把對方的妻兒全都送到了呂師周跟前,這兄弟當的,太夠意思了!
呂師周到了楚國之後被馬殷委以重任,在之後討伐南漢、平定蠻夷的戰爭中發揮了主導作用,因功被加封爲宰相。
我們再來看楊渥。
吳國大將劉存、王茂章、陳知新、呂師周死的死,逃的逃,頭號文臣周隱也被砍了腦袋。這小子一番折騰下來把老爺子楊行密留給他的家底基本上都敗光了。
而現在楊渥在敗家的路上纔剛剛起步,他要用實際行動證明天底下沒有敗不完的家,只要你會作,萬事皆有可能。
楊行密死後沒多久,楊渥就開始在服喪期間日夜飲酒作樂。白天沒玩夠,晚上接着玩。
他在球場周圍點燃腰圍粗的蠟燭用來照明,和手下人一起打馬球。而這些蠟燭每一支都價值數萬銀錢。
玩兒嗨的楊渥還經常單獨一個人騎馬出去搞自助遊,連最貼身隨從都找不到他,幸虧淮南治安狀況比較好,不然楊渥這條小命早就不知丟了多少次了。
一個人的心一旦玩野了,那就很難剎得住車了。
問題是楊渥不是一般人,他手底下握着整個淮南的軍政大權,日常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啊。
你這裡三天兩頭見不到人,一些軍機大事找誰來簽字蓋章呢。
接下來託孤重臣張顥和徐溫兩個人登場了。
他們找到楊渥,哭着勸說他不要再玩了,再玩下去楊家的基業就要被斷送了。
勸說的次數多了,楊渥不樂意了,他大吼出了一句十分匪夷所思的話:
“你們如果覺得我沒有才能,爲什麼不把我殺了自己來做節度使呢!”
這句話一說出口,張顥、徐溫兩個目瞪口呆,冷汗直流。
他們被嚇傻了,因爲做主子的能夠說出這句話,不是真的是想讓手下人幹掉他。恰恰相反,他是想要殺掉手下的人了。
楊渥的意思很明白,你們再敢在我耳邊聒噪,我就砍了你們兩顆死人頭!
徐溫、張顥終於閉嘴了。
然而嘴巴閉上了,手腳卻沒閒着,他們開始聚集力量,謀求自保。
楊渥不是傻子,爲了自己能夠一直開開心心地玩下去,他也開始鞏固發展自己的力量。
楊渥在軍中挑選壯士,組建“東院馬軍”,作爲自己的親衛力量,同時廣泛在軍隊中安插自己的親信,用來把控軍隊。
這些事情做的還都在點子上,但問題是所託非人。
楊渥提拔任用的這些人帶兵不行,做事也不行,但專橫跋扈欺男霸女很行。他們仗着有楊渥撐腰,欺凌之前的一些功臣舊人,把吳國軍政兩界搞得烏煙瘴氣、怨聲載道。
這還不算完,楊渥接下來還廢除了一項十分重要的制度,而這項制度的廢除,直接導致了他的滅亡。
楊行密在世的時候,一直有數千名親軍駐紮在節度使居所的牙城之內,用來保護自身安全。
楊渥上位之後,感覺這些人待在身邊礙事,就把他們遷到城外去了,然後把騰出來的空地改造成了演武場,經常帶人在裡面打馬球。
這樣一來,家裡自備馬球場,楊渥玩得更嗨了,而張顥、徐溫可就沒有忌憚了,他們開始謀求兵諫。
而在兵諫的道路上有一股勢力在擋路,這股勢力是楊渥從宣州帶來的嫡系軍馬。
楊渥繼位之前在宣州待過一段時間,發掘任用了朱思勍、範思從、陳璠帶領親兵三千人作爲護衛。
繼位之後,楊渥把這三千人召到了揚州,繼續保護自身安全。
如果想要兵諫,這三個人所帶領的三千大兵是最大障礙。
爲此張顥、徐溫很是動了一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