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臣一直是溫子宸的僕人兼人類社會的專屬司機。
從五百年前他就跟着溫子宸,在溫子宸身邊是很輕鬆的,因爲溫子宸總是待在屋子裡,總是坐在扶手椅上看着人類的書籍,很少下達命令。
季臣印象中的宸大人,與其他純血種不同,總是喜歡早上的時候,坐在窗邊曬太陽。
而大多數吸血鬼不喜歡陽光,陽光會削弱他們的力量,讓他們口乾舌燥,年幼的吸血鬼在太陽底下不出半個小時就會灰飛煙滅。
而宸大人卻不懼怕這些陽光,倘若不是血液之中的某種羈絆強烈存在着,他都要以爲宸大人是人類了。
宸大人不同於任何的吸血鬼,也一定比任何吸血鬼都要強大。
可是爲什麼會不同,不論是他和秦獻都不知道原因。
他睜開眼睛之時看見的就是宸大人那雙帶着淡淡溫柔卻不真實的墨眸。
宸大人說他從前是人類,那時候他和宸大人有一個交易,交易還沒完成,但他意外死亡,所以宸大人把他變成了吸血鬼。
他聽說很多被血族吸血鬼變成吸血鬼的人類,最後大都會嗜血癲狂而亡。
而他,活的好好的,還有了無比強大的力量,這一切都是因爲宸大人是純血種。
如今,他只用記住,忠誠於大人,直至死亡。
季臣開車到樓下,這一棟樓,只有五戶人家,其中三戶是其他隱居的吸血鬼,常年不見蹤影,很少出現,基本上可以當做不存在。
還有一戶是新住進來的人類,身份不明,是個危險的存在。
他下車便嗅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血腥味,立刻飛速的出現在五樓,跑到走廊盡頭,看見了倒在一旁的人類。
隨後和溫子宸那雙血瞳對上,心中莫名一顫,連忙低下了頭,“宸大人。”
溫子宸細長的手套上沾上了許些鮮血,而那名叫做“阿莉”的女子捂着被穿透的手臂瑟瑟發抖,一臉恐懼,“你……你是……”
這種來自血液之中強悍霸道的臣服之慾,讓女子下意識的恐懼和害怕。
血族吸血鬼之間的鬥爭是力量至上,能者居高。
吸血鬼之中的純血種與普通吸血鬼之間的鬥爭,完全是一方壓一方,上者爲純血種,下者爲普通吸血鬼,血液上的純度早已註定了吸血鬼在純血種面前難有勝算。
因爲純血種是血族的統治階級,最強大的對於同族人的約束力量是控制力,這種控制力來自於血族血液,純血種和普通吸血鬼的關係就像是主人和僕人,這種關係以血液爲媒介,生不可逆。
溫子宸似乎料到了阿莉會是這個表情,對季臣說道:“臣,借你力量一用。”
季臣屈膝跪地,“我的榮幸。”他指尖輕輕割開了自己的手掌心,傷口的血液溢出,他擡起手掌。
他身爲吸血鬼的戰鬥能力很弱,和獵人戰鬥,必死無疑,這也是爲什麼之前秦獻和獵人在外拼死搏鬥之時,他再着急也只能和宸大人待在車裡。
不是他不願意去戰鬥,而是他天生不適合戰鬥。
他只能令別人戰鬥。
說罷,溫子宸緩緩擡起了手,手掌之間緩緩流動的空氣悄悄聚集成實體。
阿莉被無形的空氣包圍着,身體被碾壓一般變形了,刺骨疼痛令她睜大了眼睛,她似乎明白了溫子宸是她無法招惹的存在,求饒道:
“大人!大人!我是收到元老院命令纔來見您的,您不能殺我!您殺了我……元老院絕對會發現您!我……我不會說出去……我以我的靈魂起誓!”
溫子宸眼眸微眯,手掌一收,面前女子尖叫一聲,瞬間消散,變成了一堆燒焦了的粉末,氣息消失。
溫子宸緩緩開口,眸中暗沉,“不聽話的吸血鬼就像嗜血成狂的野獸一樣,毫無存在的價值,這樣的靈魂,以何起誓?”
季臣面無表情,看了眼溫子宸髒了的手套,說道:“宸大人,讓我來幫你處理吧。”
溫子宸取下手套,看着那血液,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但很快就隱去了。
季臣手中的手套很快便化作了石灰,散落一地,“大人,您一直隱藏您的身份低調行事,爲的是不讓元老院的人注意到,如今殺了她,豈不是會引來麻煩?”
阿莉雖然不是血族純血種,但也算是一個貴族,是元老院一條忠誠的狗,如今死在這裡,C區那些純血種大人,必定會追究到底。
溫子宸勾脣淺笑,“他們早就盯上我了,一次又一次的試探,太吵了。中國有個詞叫做……殺一儆百,這就是我的意思了。”
“那……何時讓秦獻回來?”
“他得藉助燕君的力量聚集舊部,不必讓他回來,這裡隱蔽難尋,元老院不會這麼快找到,獵人也不會乖乖的聽元老院的話,他們還得鬥一陣子……”
溫子宸視線放在昏迷的尹楓身上,頓了頓,說道:“臣,將他送回他的房間,這裡四面環山,空氣溼冷,以人類的體質,很容易着涼的。”
季臣因這忽然轉開的話題愣了愣,回道:“是。”
這時,尹楓掉在地上的手機響了,溫子宸瞥了一眼,看見“歐蘅”二字,腳步頓住,彎腰拿起手機接聽。
歐蘅語氣帶着怒火,“尹時,你遲到了半個小時了。”
溫子宸並未說話,看向尹楓的神色多了一絲疑惑。
爲何這個人類會認識歐蘅?
剛纔還喊了“溫澤”?
歐蘅見無人回答,怒氣更盛,冷聲道:
“既然你來不了,我時間也寶貴,沒有空和你再約,有些話我們在電話裡就說清楚。”
歐蘅頓了頓,又道:“你來找我,不過是藉着關係讓我捧你,但你的形象已經糟糕到無法挽救,我直接告訴你,你在演藝圈已再無可能出頭。就算你是他——”
歐蘅想起尹楓,似乎說不下去了,停頓了一秒,深呼吸一口氣,繼續道:
“就算是他表弟,也沒有可能!你將銀行卡號給我,我會每個月按時給你打一筆生活費,你和你的公司立刻解約,退出娛樂圈。”
歐蘅語氣冰冷不容拒絕,他推掉了一堆的工作來見尹楓的表弟,尹時。
結果尹時放他鴿子放了半個小時,他一刻都不想和尹時多說話,說完就想掛斷。
季臣上前道:“大人,他是溫氏集團名下的娛樂公司經紀人歐蘅。”
他管理者娛樂公司,所以平時和歐蘅的接觸並不少,這個聲音一聽便是歐蘅。
溫子宸沉吟片刻說道:“歐先生,你要找的人此刻在昏迷中,他並非有意爽約,十分抱歉。”
季臣驚訝,宸大人是在替人類向人類道歉?
溫子宸聲音誠懇溫潤,“關於見面的事,我希望你再重新考慮,你肯用半個小時等人,必定也很重視這次見面,如果不歡而散,這半個小時就真的白等了。”
歐蘅怔住。
一般藝人出事,經紀人要負責任的,而尹時沒什麼親人,如果在醫院,能守在尹時身邊的人沒幾個,聽這聲音,說話方式……
歐蘅問道:“你是他經紀人?”
溫子宸頓了頓,答道:“是的。”
歐蘅語氣緩和了幾分,思考片刻,說道:
“那好,他現在醜聞遍地,給你們公司根本帶不來任何的利益,甚至很可能影響公司的聲譽,我們見面,談一談解約的事,他的違約金,我付。”
“歐先生,我需要徵求我藝人的意見。”
歐蘅冷笑,能培養出這樣的藝人,說明這個經紀人也不是什麼好貨,平時對藝人不負責任,如今倒是要徵求意見了?
聽着聲音人模人樣,也只是看起來人模人樣了。歐蘅冷聲暗諷,“你還真是個稱職的經紀人。”
季臣皺眉。
“他醒了麻煩你讓他聯繫我。”說完,歐蘅掛斷了電話。
溫子宸對着季臣笑道:“我沒有說錯什麼吧?”這是頭一次向人類道歉。
季臣:“……沒有,宸大人。”
溫子宸進了房間,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手上的一道未癒合的傷疤,片刻,後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季臣把尹楓安頓好了以後,回到了溫子宸身邊,也看見了那道未消失的傷疤,欲言又止。
溫子宸沒有看季臣,“你有話要問?”
季臣張了張口,道:“爲什麼……當日要去人類的葬禮?”
若非是去那裡,宸大人也不可能被葬禮上灑過聖水的十字架給灼傷,至今這個傷口都無法癒合。
其實原本那個十字架是周絡用來試探秦獻的,因爲周絡懷疑尹楓的死和秦獻有關。
而宸大人,忽然決定要去葬禮,不然也不可能力量時有時無,比平日還要虛弱。
溫子宸不答。
季臣問道:“難道是……尹楓和死去的那位……真的有什麼關係?”
宸大人的書房裡藏着一張畫像。
因爲時間沉澱畫上的人有些模糊不清,但是依稀可以看出五官。
溫子宸轉頭看向季臣,“他是個普通人類。”
確實像極了他差些忘記了的一位故人,只是,面容依舊,人心卻不復往昔。
“若說爲什麼要去他的葬禮……《不歸人》是我的作品,他是我選出來的男主,自然是可惜的。”
“宸大人,《不歸人》的主角是否換成其他人?”
溫子宸想起尹楓耀眼內斂的笑容,黑眸之中流轉淡淡的失神,“《不歸人》拍攝暫停,沒有其他人類比他更適合那個角色。”
季臣看清溫子宸眼中的可惜之色,怔了怔,“宸大人,爲何……不在那個時候……留住他?”
若是在尹楓死亡之際,將尹楓變成吸血鬼,也便可以留住尹楓的性命了。
宸大人那時就站在那裡,爲何不留住尹楓?
“爲何要留住?”
季臣道:“不過是一個人類,若您想要,自然可以得到。”
wωω ⊕TтkΛ n ⊕¢○ 溫子宸閉眼,“人類生命短暫,卻有無數的瞬間如陽光一樣耀眼,何必剝奪了他們的樂趣?”
而吸血鬼的生命是漫長的,所有的渴望都在對血的慾望中變得扭曲,所有的悸動,都在漫長時光的孤獨裡消磨殆盡,無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