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孟孫何忌在受得範鞅之命,入宮見了國君夫人以及一衆貴婦之後,在回驛館路上,不由是越想越生氣,越想越憋屈。
這件事於他而言,真可謂是奇恥大辱!範鞅這般羞辱他倒也罷了,而陽虎同爲魯人,而且還是魯國的主事之人,居然對這種事也不聞不問!更是替他一句話都不曾說!這不免是讓他心中氣憤不過。
再加上在魯國的時候,陽虎欲取代自己之心也是路人皆知。於是,孟孫何忌便藉着酒勁,來到範府門外,也不求見,只是在大門口外嚷嚷道:
“陽虎以後如果不能在魯國安身而來了晉國,如果晉國不讓他做中軍司馬,就必遭天譴!有先君爲證!”
範鞅如今在晉國的職位正是中軍將,乃是晉國三軍的主帥。
而孟孫何忌這麼說,其實就是在噁心範鞅:你不是喜歡陽虎麼?你不是要跟他狼狽爲奸麼?行啊!那就讓陽虎以後來晉國當中軍司馬好了!
顯然,孟孫何忌在宣泄着對範鞅的怒氣同時,同時還表達了自己對於陽虎的不滿。
“陽虎對晉國可謂是忠心耿耿吶!你們晉國以後可千萬不能辜負了陽虎的一片苦心啊!”
“我孟孫何忌對這件事可是期盼的緊吶!”
孟孫何忌的聲音很大,範鞅在府內聽得清清楚楚,他非但不覺得尷尬,反是大喜!
沒錯,他的目的算是達成了。
而他故意對孟孫何忌的喊叫聲依舊是置之不理,等到孟孫何忌喊得差不多了,這才慢吞吞的走出來,並依舊是笑臉相迎:
“呵呵,還請孟孫大夫息怒,卻不知大人何故在此大聲叫喚?我晉國官吏的任命,那自是有寡君做主的,到底會任用何人,鞅又如何知曉?孟孫大人這麼喊叫又是何意呢?”
孟孫何忌見範鞅出來,也正在氣頭上,當即說道:
“陽虎對伱們晉國言聽計從,攻打鄭國,得罪衛國,如今又替你們晉國獻來了鄭國的俘虜。此間種種,陽虎倒似不是魯人,難道不更像是晉國的卿大夫?!”
“他出自孟氏,又是季氏的家臣,不得不說,範大夫用人,可真的是不拘一格啊!令人敬佩!佩服!”
面對孟孫何忌在那陰陽怪氣的一頓諷刺挖苦,範鞅也不生氣,反而是與他脣齒反譏道:
“呵呵,說到用人,你們魯國纔是真正的不拘一格吶!他一屆家臣,卻能在貴國呼風喚雨,這難道不是魯國的恥辱嗎?依我看,爾等三桓還不如是早日拱手相讓,以逞其志得了!又何必在此來責備旁人?”
這範鞅果然是老奸巨猾,明着是在替陽虎說話,實際上根本就是在那惹是生非。
孟孫何忌聽罷,不由是暗中攥緊了拳頭。但對於此事,他爲今卻也只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孟孫何忌悶悶不樂的回到驛館。不過他大鬧範府的消息,也是很快就在絳城內傳開了。
趙鞅也自然是得知了此事。
關於陽虎獻俘之事,範鞅其實一直是將趙鞅給排除在外的,也沒讓他過問過此事。
而範氏和趙氏之間的矛盾,可謂是由來已久。
隨着他們兩家各自都被推上了中軍的位置之後,晉東和晉西的兩大陣營的矛盾也就不可避免的與日俱增。
不過,六卿之間畢竟又是相互掣肘,而且也還要共同維護晉國公室的體面,所以誰家又都不希望是第一個跳出來當出頭鳥。
趙鞅在得知了孟孫何忌大鬧範府之事後,第二天也是聽從了董安於的話,特意率領衆臣前來範府,詢問一番昨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範鞅也知道其他的卿大夫也斷然不會不過問此事,所以也早就想好了應對之辭。
面對趙鞅所率的衆人,只聽範鞅是咧嘴笑道:
“呵呵,志父是有所不知啊!這魯國上下如今對陽虎是極爲不滿,故而昨日是來我府上鬧事,要本卿出面敲打陽虎。”
“只因陽虎僭越其主,於國內惡意打壓三桓,孟孫何忌不堪其釁,故而說以惡言,言及陽虎日後必來投我晉國,還說什麼我晉國日後還需得封陽虎他爲中軍司馬!呵呵,不過都是一時的怒言罷了,無稽之談,實不足言,實不足言吶!”
趙鞅聞言,不由又是瞪大着眼睛盯着範鞅:
“大人,陽虎的所作所爲,難道不都是聽了大人的指派嗎?”
範鞅不由一愣,卻又立刻是裝出一副憂慮狀,在那惺惺作態道:
“唉,是啊!也正因爲如此,本卿纔對陽虎的所作所爲是有所擔憂啊!”
趙鞅表面上沒說什麼,心裡卻暗自思道:
“這個老傢伙,現在倒是在這裡裝起好人來了?這俘虜是你讓送來的,孟孫何忌那裡也是你讓他去送什麼夫人之幣的。現在說得好似自己反倒成了沒事人一般!真當天下人都看不懂麼?這老傢伙究竟在鬧哪樣?”
不過趙鞅此來,可也不是興師問罪來的。畢竟,他可沒有必要因爲陽虎之事而與範鞅起正面衝突。
於是,他也只回道:
“原來如此,那就隨他們去吧!既無它事,那我等也就安心了。”
趙鞅率衆人告辭之後,便回到了自己的府邸。董安於上前迎到門口,兩人心照不宣的回到裡屋,趙鞅確認左右無人之後,這纔開口道:
“也不知道範鞅這老傢伙到底在打什麼主意,讓陽虎辦事,然後再挑撥三桓和陽虎之間的關係,難道就只是爲了攪亂魯國嗎?但這與他又有何益?”
董安於聞言,卻是微微一笑,手持羽扇,與他搖頭道:
“魯國本身無關輕重,範鞅此舉,恐怕其背後是有另有深意啊。只是我們時至今日尚不得而知罷了。”
趙鞅不由沉默了一陣,隨後言道:
“子明先生據說現如今就居於魯國,也不知他會對此作何感想?哎……可惜先生不願來晉國助我一臂之力,要不然我晉國又何以墮落到如此這般的田地?”
“想我家祖父當年,主持晉國,九合諸侯而後成就弭兵之盟,是何等的威風契闊?!如今傳至我手,卻尚不能守其基業,更受制於範鞅那個老匹夫,着實可恨!”
只見趙鞅一手緊緊握着,並是一拳打到了几案上。
而董安於,輕搖了幾下羽扇之後,又是思量一陣,隨後說道:
“要說起來……這個陽虎也算是得了子明先生的助力。但是,如今其所作所爲只怕是與子明先生的本意是大相庭徑的。”
“還請主公稍待時日,子明先生若是在魯國得勢,則我趙氏亦可得一大助。若其不爲魯國所用,那到時主公再請其出山相助,也爲時不晚!”
趙鞅聞言,不由是點了點頭,並是惋惜道:
哎……但願如此吧!”
“說起子明先生,前些日子聽聞其夫人病逝,卻也不知其具體情況?據說,子明先生乃是極重情義之人,一生都未曾娶過一房媵妾,可見其氣節吶!”
“對了……如今也已許久未曾聽聞子明先生之名了。該不會……只因夫人作古先生他就此不再過問世事了吧?”
董安於聞言,亦是一驚。手中的羽扇也不由是停了下來:
“唔……想來應該是不至於的。子明先生乃是通曉大義之人,何爲輕重緩急應是瞭然的。不過……爲以防萬一,還且待安於去從別處打聽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