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魚遊動着往他們的方向過來, 這條怪魚看上去大的怪異,但是行動間卻依然靈活。它的尾巴一下一下掃在地上,兩隻眼睛骨碌碌轉着最終定在易書身上。
怪魚的脊背隱在暗處, 它身上的兩個人看不清全貌, 不過很快其中一個從魚背上跳下來, 趙巖愣了一下腦子沒轉過來, “怎麼會是她?”
趙巖專注於眼前卻沒在意身後, 易書腳下的黑影迅速移動了一下擋在趙巖前面,竟然發出一聲細微的斷裂聲,落在地上的竟是一小塊泛白的人骨。‘阿五’算是對他們打了招呼, 落地時手還保持着扔出人骨時的姿勢,她出現在他們前面, 但是一個分神間又移動到他們身後, 足見其速度之快。
“可真是好久不見, 見你們一面也是不容易。這個老傢伙的骨頭可真硬,咬死了不出聲。不過還好我們找了個他親近之人的皮, 套話還簡單些。”‘阿五’容貌嬌俏,此刻出口卻是砂紙摩過一樣的粗糲男聲。
黑影融入易書腳下,他活動了一下手腕發出一聲脆響,“既然‘阿五’都下來了,你還偷偷摸摸的幹什麼, 覺得自己見不得人嗎。”
伴隨着這話落下氣氛微妙的冷滯了一會, 趙巖看着那條怪魚上的人影喃喃開口, “易書, 你這話的意思是那條魚身上人他......他也是我們認識的人?”
易書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情況已經好些的方蓉, 繼續道,“其實最開始的時候, 我腦子裡一直很亂,我在想我到底是少了什麼。那根將所有東西串起來的線,到底是什麼。爲什麼王嗣那時候那麼癲狂,明明我們遇到的徐薇她們也是被/人/皮/操/控着的,但是爲什麼她們的精神狀態卻沒有王嗣那麼癲狂,我想過很久。秦肖當時說是因爲他被洗/腦了,但是僅僅只是洗/腦爲什麼他最終會只剩下一張人皮,連屍骨都沒剩下?”
周斯將手從方蓉的手腕下放下,此刻方蓉的狀態已經大好,不過需要再多點時間罷了,“其實那天我也很迷惑爲什麼我和趙巖會在墓地裡打圈子,按理說有惡燭在那擋着,後面那些出殯惡鬼是斷然過不來的。”
易書笑了笑,“我之前從未聯想過這些,但是如今記憶恢復,這之中的那條線卻冥冥連上了。那個人是我們最不可能想到的,卻又是最容易下手的一個人。當時我們考慮到了兇手按照五行殺/人,吳豎此人死於墜樓,是五行裡的金,李宇失蹤,後來周斯也曾查過,他確實是被焚燒了,遺體雖被焚燒的乾淨,終究還是讓我們發現了他的牙齒。至於則是林啓死於溺水。所以當我就理所當然的跳進了你設計的思維誤區。”
易書沒有再說下去,但是所有的一切卻都很明瞭了。在先前死的這幾個人的情形下,他們先入爲主的認爲,只要是失蹤了就一定是死亡。但是卻從沒想過另一種可能,如果說他沒死呢。所以王嗣纔會被滅口,是因爲王嗣知道真相,並反覆對他提醒。
王嗣反反覆覆說的你錯了,我纔是對的。原來是這個意思。
李柯在魚背上半蹲下身,像是想要離他們更近一點,怪魚又往前遊了幾步,濃重的腥氣撲面而來。當李柯的面貌重新暴露在人前,一掃那時的唯唯諾諾和膽小怕事,他眼裡醞釀着濃厚的趣味,將易書裡裡外外的打量了個遍,如果視線也能有溫度,只怕易書現在已經熟透了。
“沒想到你們還有空去調查李宇的屍體到底在哪,所以說你是早就懷疑我了是嗎?”李柯就連說話的語氣都不像從前,他的調子又長又慵懶,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逗弄快要瀕死的獵物。
易書雖居於下位卻分毫不輸氣勢,“其實當時我還是沒有往你沒死這個想法上靠攏,我們只是發現了李宇已死,驗證了五行殺人這個說法。但是暴露你的,其實是你的同謀。”
秦肖見周斯又想開口,語氣涼涼的先他一步,“段青明明是段家的人,但是偏偏出現在周斯身邊,這就很引人注意了。”可笑段青還以爲他們不認識他,秦肖這種活成活化石的老臘肉鼻子一聞就能分出個子醜寅卯,別說段青了,就是段子睿來了他也能認出來。
“我們曾經查過‘阿五’背後的老闆到底是誰,但是一無所獲。不過很有意思的一點是,雖然我們沒查到他的老闆,但是我們卻查到了段家有參與這件事,於是我們好好的觀察了一下段青。”
周斯對秦肖這種小孩子樣的鬥氣十分不屑,“要不是我假意和段家聯手,能從他嘴裡套出話來嗎,嘖,一把年紀了還這樣,幼不幼稚。”
李柯不在意的看了一眼他們,“就是這樣又能怎樣呢,你們確實發現了我。但是又能怎樣呢,我想要的都已經得到了。”
這句話說得莫名其妙,饒是易書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怪魚又往前走了幾步,擺出攻擊的姿勢,易書他們此時才見原來那怪魚背上還有一人,那人被李柯攬在懷裡,雙目緊閉,臉色慘白。正是那具棺材裡失去的屍體,屍體和易書的樣貌一模一樣。
李柯手指一點點從那個‘易書’的臉上劃下,從緊閉的雙眼到微微勾起的嘴角,“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了,只要把這也設成‘局’,他就可以活過來了,你終究不是他啊。他明明就應該活的張狂肆意,那纔是他啊。現在這樣怎麼會是他,你活的這樣的小心翼翼,你這個冒牌貨!”
李柯說完這些話微微將臉蹭在‘易書’的頸間,他看着‘易書’眼裡的瘋狂幾乎都要溢出來,他輕輕吻樁易書’,近乎虔誠的看着他,“我一定會讓你活過來的,只要把他擰合進你的身體裡。你一定可以再活過來取代這個冒牌貨。”
說到最後他咬牙切齒,怪魚隨之揚起身子,嘴裡發出尖聲怪叫。從剛剛李柯抱着‘易書’屍身的時候秦肖就已經從手裡握好一枚帝錢,等怪魚剛揚起身子,那枚帝錢不偏不倚的攝入怪魚的眼中。
秦肖神情清冷,有血從掌縫中流出,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易書’,“他已經死了那麼多年,你還要把他挖出來受罪,你明明知道冒牌貨是不能傷害本體的,可是你看看他身上有多少傷痕,當年易書醒過來發現這個冒牌貨的時候精神上受不了這個打擊,所以將他強行毀滅。如今你卻說,要復活這個冒牌貨。李柯,你是瘋了嗎?”
李柯陰陰一笑,“你怎麼就知道這是冒牌貨呢,如果是那個冒牌貨把正主害死了呢?”
秦肖順着那條怪魚的魚尾一躍而上,從手掌落下的血滴在怪魚身上發出一種皮肉被燒焦的糊味,怪魚扭動身體拼命想要把他甩下來,偏偏秦肖一步一步像是根本沒有受到影響。
‘阿五’見秦肖逼近李柯,她翻身一扭想要回到怪魚身上。易書哪會給他這個機會,黑影擰做一團細絲將她捆了個嚴嚴實實,‘阿五’眼睛睜的極大,即使被捆在地上也還在不斷掙扎。怪魚被秦肖的血烙的胡亂擺動,周圍的假山樹木全都遭了殃。
秦肖站在魚背上,看着攬着‘易書’的李柯,“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爲什麼知道,他是冒牌貨?”
易書最後看到的,是李柯滿眼不可置信的樣子,他攬着的屍身在沾了秦肖的血後逐漸融化。秦肖冷笑着從怪魚身上跳下,李柯久久沒有動作,就連那條攻擊性極強的怪魚也似愣住石化一般。李柯在怪魚的背上大笑,“不可能,這不可能,你是在騙我的!”
“屍體接觸我的血就會融化,他就是一個冒牌貨。再說你心裡如果沒有疑惑,又怎麼會讓我用血去試呢?你的心裡早就有答案了,只是一直不敢去想罷了。”
“不可能!如果這不是他的屍身你爲什麼這麼緊張,你那麼着急去山上,不是因爲這纔是真的他嗎!”
秦肖嗤笑出聲,“你是昏了頭了嗎,如果我和易書不設這樣一個局怎麼引你出來,我們可不想以後再鬧出什麼幺蛾子,雖然你的技術比易書差多了,可是要是時不時的再來個鬼胎、人皮。我們還是會蠻頭疼的。”
李柯青着臉從怪魚背上站起來,怪魚哼哧哼哧的噴出腥氣。他此刻眼裡失了光彩,手裡只剩一點‘易書’剩下不多的殘骸,那些殘骸還在不斷的溶解,只怕再多片刻就會完全消失。冒牌貨是不會被血灼傷的,冒牌貨是不會被血灼傷的。難道他籌謀了這麼久,這些‘局’橫貫南北,構成了一個巨大的網,只要再把最後這一處,最後這一處秦家也設成一個‘局’。
‘易書’就會扭轉生死,他就能活過來。可是此刻居然有人告訴他,那只是一個冒牌貨。不,不會的,這只是他們在騙他,是他們怕他復活真的易書,是他們都在騙他!
想到這李柯拈手在身前做決,怪魚隨着李柯的動作暴起數丈,它渾身扭動着發出怪叫竟像是嬰兒的哭聲。周斯暗道一聲不好,怪不得這條魚像是有人的神智,原來是用人的怨氣所化。只是這樣一來,李柯最後也不過是個油盡燈枯的命。他咬咬牙從包裡取出一根白中滲紅的蠟燭,蠟燭落地無火自燃,那些細微的幽火騰轉而上將怪魚死死勒住,不讓那些鬼胎從魚身中出來。
眼看幽火越來越緊,隱約可見魚腹中慘白的魚骨。周斯見狀又往火燭中加了一把粉末,幽火的顏色微微一變,怪魚的皮肉翻滾出來,李柯額上滲出豆大的汗珠。果不其然,他爲了能讓‘易書’復活,不惜將自己的命和這些怪魚體內的怨氣鬼胎捆綁起來。
幽火顏色越來越深,怪魚也奄奄一息快要斃命。那條怪魚支撐不住碩大的身體轟然倒下,在它背部的李柯也狼狽的落在石堆上。他瞳孔已經微微渙散,易書看了一眼他周身環繞着的黑氣,輕輕搖了搖頭。
想想他籌謀了這麼多事,可是到最後,卻只不過是一場空。李柯伸出手想抓住什麼,卻只能無力落下。其實秦肖在他耳邊還說了一句話,易書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知道。
“那個冒牌貨,以前是我親手殺的。你沒看到他背部被灼化了一塊嗎,那就是當時我動手留下的。所有會影響到易書的人,我都會替他掃平。”
火舌舔舐着秦家的老屋,李柯嘴裡吐着血沫,濃煙嗆的他難受,身邊有小孩子拉扯着他。他知道那是鬼胎殘餘的怨氣,他閉上雙眼,忽然覺得很累。他前半輩子追逐在易書的身後,後半輩子又爲自己的幻想而活。
是真,還是假?是虛幻,還是真實?誰知道呢。他閉上眼睛嘴角微微勾着,像是在做一場永不會醒的美夢,有些事情不會被世人所知,有些真相也該掩埋於此。
那些這怪誕的一切,都會隨着死亡而封緘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