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少陽本來因爲楊喜被殺,心中就已積攢了一些火氣,現在見柳七態度囂張,竟還要在他丐幫行兇,怒意再也按捺不住,於是昂首望着船頭上的女子朗聲道:
“華長老和程長老都是我丐幫耆宿,豈是你說殺就殺的!”
他不耐地一甩衣袖,腳下踩着的浪頭隨即奔涌而出,一時之間浪濤聲呼嘯不斷。
柳七垂眸環顧,只見四周浪潮正源源不斷地席捲而來,船隻也隨之發生了劇烈的搖晃,她眸光微凝,身上一股淡淡的勁氣激盪而出,瞬間瀰漫了整艘船。
原本搖晃的大船頃刻間歸於平歇,就連席捲而來的浪潮也“嘩啦”一聲,消散無影。
修少陽見狀不由得臉色一沉。
“看來如今天地有變,修樓主倒是得了不少益處。”柳七看出修少陽如今的修爲已今非昔比,只怕又是一個踏入知微境的大宗師。
不過修少陽能有這般造化也不足爲奇,柳七曾和他交過手,領教過他的乾坤正氣印。
乾坤正氣印下諸邪辟易,顧連城也在他手上吃過虧。
嗡——
一道微涼的勁氣從腳下瀰漫而過,原本高高涌起的浪頭瞬間平緩落下。
修少陽也隨之緩緩落下,雙腳懸踩於江面之上。
他凝眸四顧,發現整個江面竟是如同鏡面一般,波瀾不驚!
心中一凜的同時垂眸看去,只見腳下水面之上赫然瀰漫着一層薄薄的氣息,時而白光若隱若現時而青光盪漾。
修少陽沉下臉來,肅聲說道:“華,程二人與柳姑娘你無冤無仇……”
呼——
結果話說一半,只見船頭之上的柳七忽然飄然而至,轉瞬間就已來到近前。
修少陽頓時屏氣凝神,真氣在體內快速流轉,身前淡金色的罡氣瞬間凝聚成型。
砰!
柳七掠至修少陽身前不足五步,迎着對方略顯驚詫的目光,擡手就是一掌,纖細白嫩的五指頓時印在了金色的罡氣護罩之上,護罩表面頓時掀起了一陣蘭漣漪。
“果真進步了不少。”柳七薄脣輕啓,低語一句。
如此近的距離,修少陽自是一字不落的聽入耳中,原本已經壓制住的火氣瞬間又涌了上來。
這般高高在上的語氣,你柳七不過是一個黃毛丫頭!
轟隆——
他雙手驟然在身前合攏,隨着十指快速結印,身後隨之噴涌出磅礴的金色氣息!
柳七似乎早有預料,在修少陽雙手結印之時,便已高高躍起,同時雙臂擡起,對着兩旁的空氣接連拍出幾掌,真氣在掌間匯聚成一道道掌形虛影。
頃刻間柳七身側多出了十餘道掌影。
而就在第一道掌影脫手而出的時候,柳七身側十步開外竟是忽然金光四溢,隨即金光迅速凝聚成了一面薄薄的金色牆壁。
不止是柳七身體兩側。
在她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同時都有金光凝聚成壁。
且這些金光閃閃的牆壁在凝聚成型的那一瞬間,便以迅雷之勢朝着柳七襲來。
但此時柳七身體兩側的掌影也已打出,結結實實地和襲來的金色牆壁撞在了一起。
蓬!蓬!蓬……
爆鳴聲不斷迴盪在江面之上。
隨着一道道氣浪席捲而出,原本如鏡面一般的江面頃刻間又陷入了驚濤駭浪之中。
雖然擋住身體左右兩側的金色牆壁,但其餘方向的金色牆壁還是在同一時間匯聚在了一起,隨着數面金壁撞在了一起,無數金光飛濺而出,霎時間將整個江面和天空都染成了一片金色。
修少陽雙手結印,傲立於金光閃閃的浪頭之上,他雙目緊緊盯着金光四溢的中心,臉上不僅沒有涌現一絲勝利的喜悅,反而隨着金光的漸漸褪去,臉色也隨之凝肅起來。
剛剛這一招正是修少陽賴以成名的乾坤正氣印。
這些金光就是修少陽苦修一輩子的浩然正氣。
被此印困住之人,只要過去曾犯下罪孽,便會遭到浩然正氣不斷洗滌,直至筋脈俱損武功皆失!
這一招最爲關鍵的點就是罪無大小,只要心中有愧,就會引起浩然正氣的共鳴,哪怕只是小時候看過鄰居姐姐洗澡……
所以但凡修習乾坤正氣印的人,本身必須在道義德行方面做到毫無破綻。
換句話說,只有俗世意義上的完人,纔有資格修習乾坤正氣印,且不會受到乾坤正氣印的反噬!
金光漸漸褪去,但剛剛柳七所在之地卻是空空如也不見人影。
修少陽當然不相信柳七會被浩然正氣磨成齏粉。
他悄然環顧兩側身後,想要找到柳七的位置,只可惜江面上除了奔涌的浪濤之外,再無它物!
可就在修少陽滿心疑惑的收回目光之時,耳廓卻是輕輕一動,察覺到輕微異響的他猛然側身,但視野中卻是瞬間出現了一隻手掌。
掌心白皙,五指纖細,掌間還帶着淡淡的幽香,就這樣直愣愣地當頭襲來,直至在距離修少陽鼻尖不足一寸的地方生生停住。
“上次能敗你,現在就能殺你。”柳七看着瞪圓雙目的修少陽,淡淡地說道,“別以爲大宗師有什麼了不起,現在的你,只不過將將有資格站在我面前罷了。”
說完柳七撤回手掌,隨即轉身踩着江面,一步一步地朝着君山島的方向而去。
“等等!”修少陽在背後叫住了柳七。
柳七腳下一頓。
修少陽見柳七停下腳步,他深吸一口氣,隨後肅聲問道:“你柳七從不手下留情,剛剛爲何不殺我?”
柳七聞言還真仔細思索了片刻,隨後頭也不回地答道:“我勸你還是別管丐幫這檔子亂事了,靜下心來好生穩固修爲,說不定日後不久,能有資格在我刀下走幾個回合。”
說完,柳七踏浪而去。
修少陽站在原地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柳七之所以不殺他,是因爲在她看來,現在的修少陽已經有了上桌博弈的資格。
她和顧連城不一樣。
顧連城上躥下跳的,無非就是想在打開九鼎之力前肅清所有潛在的對手,可以毫無阻礙地踏上通天之路。
但柳七從未如此想過。
她的確很想去見識見識武道的極致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但比起這個,通天之路上纔是能夠勾起她興趣的東西。
倘若真如預想一樣,九鼎之力一旦開啓,所有人都將被迫踏上通天之路,去奪取唯一的機會。
到那時,蕭奇峰,空桑,顧連城,還有今日的修少陽……
想到這些大宗師都將毫無保留施展各自的手段,柳七就覺得心潮澎湃,甚至連腰間尚在鞘中的短刀也發出了“嗡嗡”的聲響。
她拍了拍刀鞘,平復了短刀之後,旋即縱身一躍,落在了君山島的碼頭之上。
……
華景峰和程屹東兩人都是逍遙一脈的弟子。
顧連城是覆天的“尊上”,在江湖上擁躉無數,作爲他大本營的丐幫,豈能沒有心腹。
柳七在斬下楊喜腦袋之前,已經用真氣“摧殘”了一番他的大腦,從而知道了顧連城在丐幫中還有着兩名死忠。
並且這兩人在十幾年前就已經知道顧連城“尊上”的身份,覆天的壯大也有他們二人的汗馬功勞!
在柳七踏上君山島之後,身上的氣息便已經四溢而出,沒多會兒就覆蓋了整座島,也順理成章地找到了兩人。
“巧了!”柳七收回氣息的同時自言自語道。
兩人還正好就聚在一起,在島上的某個小房間商議着什麼。
給柳七省事了!
君山島某間幽靜的房間內。
一名衣衫襤褸的獨眼老頭,和一個衣着幹練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一起。
獨眼老頭雖然披頭散髮鬍子拉碴,但頭髮卻是漆黑如墨,只可惜眼角的皺紋和臉上的老人斑卻是出賣了他的真實年齡。
衣着幹練的中年男人剛好相反,一頭斑駁的頭髮梳的整整齊齊,濃眉大眼,下頜棱角分明,再加上一臉的凝肅,更是平添了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勢。
噔!
中年男人放下手中茶杯,隨即沉聲道:“老程頭,不然你我還是出去避避風頭,萬一柳七找上門來,你我加起來恐怕都不是她的一合之敵。”
“呵呵!”
獨眼老者冷笑兩聲:“怎麼,你怕了?”
“咱們又沒把覆天兩個字寫在臉上,再加上你我在修幫主身後搖旗吶喊,恨不能將顧連城千刀萬剮,她柳七就算是有一百個心眼,難不成還能找上你我?”
獨眼老者,也就是程屹東,想得很簡單,他和華景峰雖說都在丐幫,但平日和丐幫中的覆天中人並未多少往來。
覆天在丐幫這條線握在楊喜那個老不修的手上。
楊喜已經退隱江湖將近十年,說不定哪日就要入土了,柳七就算捅破了天,也就到楊喜那兒了。
“我就是怕楊喜,萬一他嘴不嚴……”華景峰還是有些不放心。
獨眼老者翹着二郎腿,拿起酒壺仰頭猛灌一口,隨後擦了擦嘴角,獨眼中閃爍着陰冷之色:“楊喜都快入土的人了,他妻妾無數又生了一大堆雜種,就算爲了那羣雜種,他也不會出賣我們的。”
“可是……”華景峰還想說什麼。
“行了,行了。”獨眼老者不耐地擺擺手,“要是怕你一個人躲出去就是了,老子纔不走。”
華景峰眼中閃過慍色,但還是嘴角一抿沒有多說什麼。
“你應該聽他的。”
就在這時,兩人耳中傳來一句輕飄飄的聲音。
“什麼人!”
兩人瞬間站起,臉色凝重地看向屋外。
蓬!
房門破開。
柳七邁着悠哉的步子走了進來。
華景峰和程屹東兩人看見柳七面容的瞬間,雙雙臉色大變,隨後兩人餘光悄然交匯,瞬間打定了主意。
雖然他們之前都沒有親眼見過柳七。
但眼下這名女子容顏絕色又如此年輕,且還在沒有驚動他們的情況到來。
不消多想,就知道來人是誰了!
嗖!
柳七循聲看去,只見屋中那名獨眼老者突然縱身掠來,且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根混鐵長棍。
“啊!”
程屹東揮舞着長棍咆哮而來。
咔!
但下一秒,他的身形驟然僵住。
哐當!
手中長棍隨之落地。
柳七五指虛抓在他的額頭之前,掌間一股一股地涌出氣息,逐漸將獨眼老者的腦袋包裹在內。
“啊——”
剛剛的咆哮聲換成了悽慘的嘶吼。
老者的臉上忽然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壓住深深的指痕,與此同時距離的疼痛下,獨眼老者的五官開始扭曲,嘴巴也忍不住長大,嘴角淌出涎來……
柳七臉上頓時露出嫌棄之色,隨後手輕輕一揮。
蓬!
老者的身體猶如炮彈般射出,重重地撞在牆上。
飛濺而出的碎石從華景峰的臉頰邊掠過,他方纔回過神來,屏着呼吸看向了門口撣手的柳七。
原本聚攏在掌間的真氣也悄然間散去。
而也就是這時,似是有所察覺的柳七擡起頭來,直視着中年男人的視線,繼而輕聲說道:“你……不準備動手了?”
華景峰屏住呼吸盡力壓制住內心的恐懼,隨後拱手抱拳:“在下……”
唰——
華景峰第二字剛剛從齒間嘣出,突然眼前黑影閃過,隨後只覺得頭頂一股巨力壓來。
撲通!
他雙膝瞬間彎曲,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柳七就站在他的身前,眼神淡漠地看向看房,探出的手五指攤開,虛抓在他的天靈蓋之上。
呼呼——
隨着掌間勁風狂涌,無數天地元炁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
“啊——”
匆匆趕來的修少陽只聽到了這一聲響徹雲霄的嘶吼。
他心中一沉,當即催動真氣加快速度,來到了房間前,看着敞開的房門,心中暗叫了一聲不好,趕緊縱身躍入。
進入房間的修少陽臉色頓時一凜。
只見正對着房門的牆壁上,赫然鑲着一個披頭散髮的老者,老者身上已無生機,深深嵌牆壁之中。
至於地上,華景峰瞪圓了雙目,大張着嘴巴,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
咔嚓!
修少陽雙拳緊握,但眼神卻是漸漸沉凝。
直到這時,外面纔有腳步聲匆匆而來。
“都在外面等着,不用進來了!”聽着外面的人到了門口,修少陽趕緊出聲。
“幫主,敢問出了什麼事?”外面的人正是聽見慘叫聲趕來的丐幫弟子,他們聽出了修少陽的聲音,方纔將信將疑地在門口停下腳步。
修少陽思忖片刻後沉聲道:“沒什麼事,不過你們去查查平日裡還有什麼人和華景峰,程屹東兩人來往。”
雖然不願相信,但修少陽此時也已經醒悟過來,程屹東和華景峰兩人多半就是顧連城在丐幫埋下的暗樁。
……
半月後,顧連城在一座豪華的宅院裡看着手中的密信,不由得笑了起來。
“這個柳七,還真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將我辛辛苦苦在西南建立的基業毀得乾乾淨淨。”
說完,顧連城還將信朝堂下伸了伸:“蕭兄,我看你的滄海橫流,可淹不了這位霸王咯!”
端坐堂下左側第一把太師椅上的,赫然是蕭奇峰。
他聞言側首看來,隨即平靜地說道:“顧兄與其有閒心關心別人,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處境。”
嘩啦啦——
話音剛落,激烈的海浪聲從四面八方涌起。
顧連城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