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想問一下，那個《盜夢空間》的首映禮是不是在這裡辦？就是秦慕楚導演的那個？”
影院購票處，中年男人問售票員，旁邊還站着一位中年女人。
她摟着男人手臂，低着頭，很消沉疲憊的樣子。
“對，就在這裡。”
售票員禮貌地迴應。
“是不是電影導演也在裡面，就小……就秦慕楚導演。”
“對，導演和電影演員們都在裡面。”
男人聽聞露出笑容，拍拍女人的胳膊，然後掏出錢包，對着售票員說道：
“麻煩給我們兩張票，謝謝了。”
“那個，先生，不好意思，首映禮是的票很早就賣完了，現在已經沒票了。”
女售票員帶着職業化的歉意笑容。
首映票要是能買她早就買了，剛剛進去多少明星啊，眼睛都看直了。
“沒票？”
一直沒說話的中女人開口了。
擡起頭，露出一張蒼白憔悴的臉，就像很多天沒休息好一樣。
“對的，確實沒票了，首映禮的票三月就開始銷售了。”售票員耐心解釋道。
中年女人急了，拉着男人的手，聲音都在顫抖：
“怎麼辦啊，老張，沒票了。”
“沒事，沒事，我再想辦法，別急，別急。”
男人連忙安撫。
看向售票員，懇求道：
“姑娘，能不能通融通融，我們大老遠從徽省來的，就爲了看這場電影，這樣，我們不要座，就在後面站着，你幫幫忙……”
說着，男人從錢包裡抽出幾張紅色鈔票，頓了下，把錢包裡的鈔票都抽了出來，疊成一小團，塞給售票員。
“叔叔，您這是幹什麼？有監控……不是，叔叔，這忙我真幫不了！”
售票員連忙把錢推回去，不捨地看了眼那捲鈔票，估計快有她半個月工資多了。
接着面向男人，無可奈何地道：
“叔叔，您看我這樣子也不是能受得住考驗的人，我要是能幫，我肯定就幫了。
可是這事兒我真無能爲力，就算我這兒讓你過去了，人家那門口還有人守着呢，要查票的。沒票就是影院的工作人員，都不給進去。”
說到最後一句，售票員語氣異常無奈。
男人看售票員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是在說謊。
“怎麼辦啊？”
中年女人急得走到一旁，扶着牆不停喘息。
男人立刻跟過去，輕輕拍着女人的後背，
“沒事，沒事，我再想辦法。”
“老張，老爺子……”
女人看着男人，聲音有些哽咽。
“我知道，我知道。”
男人連連點頭。
售票員很奇怪的看着兩人。
至於嗎？
不就是沒看成首映禮嗎？
中年人也追星？
要是我爸媽也這麼先進潮流，就不至於天天罵我了。
“叔叔，阿姨，後天四月一號這電影就上映了，這場看不到可以後面看的。”她好心提醒一句。
“姑娘，後天上映導演也會來嗎？”中年男人抱着一絲希望問。
“額，這……應該不會。”售票員搖頭。
後天《盜夢》全世界上映，導演也分身無力。
男人早有預料，可聽到還是難免失望。
他又走回女人旁邊，低聲道：
“要不聯繫一下小秦吧，讓他……”
“不行！”
女人斷然拒絕，
“小秦到時候要是問我們，我們怎麼說，能瞞住嗎？這孩子從小就聰明，比別人都敏感。”
男人嘆了口氣，
“也是……可是也沒什麼別的辦法了，這又都是老爺子的……”
“叔叔，阿姨，你們要是真想進去，可能我能幫忙。”
這時，突然一個聲音響起。
瞬間給了兩人希望。
可當他們擡頭，看到是個十來歲的小孩時，希望瞬間破滅。
女人又低下頭，男人則強行擠出一絲笑容：
“小朋友，謝謝你，不用了。”
郭齊林剛剛坐在影院外的沙發上聽了兩人全程。
秦慕楚讓他出來打遊戲機，他沒有玩，而是買了爆米花和烤腸坐在那兒吃，邊吃邊小心端詳秦慕楚送他的那杆鋼筆，喜不自禁。
“我真的能帶你們進去，不騙人，我爸是裡面的主持人，剛剛我還和導演說話了，就是秦慕楚導演。”
看出了兩個大人對自己的不信任，郭齊林立刻說道。
爲了增加可信度，還搬出了他爸爸和秦慕楚。
“不過，要讓我帶你們進去，你們得先證明自己是好人。”
小胖子還是留了個心眼。
……
“我們剛剛也看了預告片，充滿了震撼感，讓我想起了咱們老祖宗的那句‘大夢誰先覺’，就是說看不清夢境裡的一切……”
“沒騙你們吧，現在說話的那就是我爸，秦慕楚秦導也坐在那兒呢。”
郭齊林帶着中年夫妻從後門溜進了會場，找了個角落。
這裡離大屏幕不遠，就是有些偏，在最邊上。
“你看，是小秦，是小秦。”
中年女人指着臺上，對男人說道。
“是是是，售票員都說了他在裡面。”
“小秦這一身真好看，是個大人了……”
女人看着臺上一身酒紅色西服，從容接受採訪的秦慕楚，聲音突然又開始哽咽。
郭齊林有些奇怪，這兩人認識秦導？
“謝謝，謝謝。”
男人沒忘了帶他們進來的小孩，把兜裡之前賄賂售票員不成的那捲鈔票又拿了出來：
“小朋友，叔叔……”
“我不要！”
郭齊林立刻把鈔票推了回去，背過手後退兩步。
“您要是這樣那我可白幫您了。”
他表情嚴肅，儼然一幅小大人的樣子。
“您二位先坐着，我去給你們搬兩張凳子來，一會兒你們就在這兒坐着，我還有任務。”
說完，快步“哼哧哼哧”的跑開。
臺上正在主持的郭得綱餘光掃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眼神一凝，沒事一樣繼續主持。
……
“這事你怎麼想的？”
江文聽了秦慕楚關於三爺說的那番話後，沒有急着表達自己看法，而是反問一句。
“能怎麼想？無非兩種，一好一壞唄。”秦慕楚小聲道。
江文笑了，摟着秦慕楚肩膀：
“什麼叫好，什麼叫壞？”
“對我好，對他壞；對他壞，對我也壞。”
“你覺得是哪種？”
“我傾向於前一種。”
江文靠近秦慕楚耳朵，難得的聲音變小：
“那就對了，三爺是在愛護你，怕你這電影賠了，知道嗎？”
秦慕楚內心也傾向於這種想法。
不過還是苦笑道：
“我電影就這麼讓人沒信心嗎？”
“廢話，一個億美元，七億多人民幣，這還不加宣發，你宣發花了多少？”江文又問。
《盜夢》宣傳滿世界跑，全世界發通稿，這可不是筆小費用。
“還行，沒花多少錢，有廣告商贊助的。”秦慕楚回道。
在電影裡植入廣告不是少見操作，經常能在電影裡看到一些產品、或者某某公司的特寫，哪怕只有一秒鐘，那就是打廣告了。
《子彈》也有廠家想打廣告，白酒廠的，就“鵝城三巨頭”飆戲那段，廠家想讓桌子上擺的是他們家的白酒。
給出了天價，可江文還是拒絕了。
民國的戲出現現代的酒，怕觀衆齣戲。
“誰？”
江文好奇問道。
他倒不擔心秦慕楚會因爲打廣告而影響電影質量。
因爲當時《子彈》的白酒廣告秦慕楚是第一個拒絕的。
“QQ，裡面有一段聯絡的戲，用的是QQ軟件，就一模模糊糊聊天框，“嘀嘀”聲響兩下。”秦慕楚說道。
江文點點頭，突然又說道：
“QQ是個什麼東西？”
“……對圈，打牌不會？”
“我看你小子是皮癢了……”
秦慕楚和江文沒閒扯兩句，突然電影大屏幕一亮，龍標出現，電影開始了。
首先出現的不是畫面，而是聲音。
海浪聲，一潮涌過一潮。
畫面出現。
海浪衝刷着礁石，泛起陣陣白色的浪花。
接着是孩子的嬉鬧聲，唐尼趴在沙灘上緩緩睜開眼，海水不停沖刷着他的身體。
恍惚中有兩個小孩的背影。
……
電影劇情緩緩展開，現場所有人都靜靜觀看着電影。
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
普通觀衆皺着眉頭，因爲這電影需要全神貫注看，稍微錯過一點，便理解不了其中設定，從而看不懂電影。
而專業從事電影行業的人，特別是導演，也皺着眉頭。
不是因爲劇情內容，而是這部電影的配樂，電影色彩，以及剪輯手法。
“蒙太奇。”
張一謀喃喃出聲。
“是交叉蒙太奇。”
旁邊一個聲音補充，
“還有顛倒蒙太奇。”
張一謀點點頭。
顛倒蒙太奇可以簡單理解爲插敘或者倒敘。
而交叉蒙太奇，就是把同一時間，不同空間發生的兩個動作交叉剪輯在一起。
就比如說刑偵劇裡面經常有壞人要對好人痛下殺手，刀都舉起來了，突然畫面切到另一邊樓底道里，警察拿着槍拼命往上衝。
這時候就會有一種緊張感。
好人死沒死？警察到底來不來得急救人？
這就是交叉蒙太奇，作用就是構造懸念，製造緊張感。
《盜夢空間》就大量使用這一剪輯手法，鏡頭在各層夢境間不斷轉換。
再加上開頭的倒敘。
直接懸念拉滿，所有人都揪着心期待下一幕的發生。
這種剪輯手法說起來簡單，可用起來卻不容易。
電影能把一個空間的故事說明白就不容易了，更何況交叉進行。
特別是大量的使用，剪不好，不但起不到效果，還會讓人覺得莫名其妙，每一個空間的事都講不明白。
“小秦這剪輯技術……”張一謀嘖嘖嘴。
秦慕楚不僅把所有夢境的事都講明白了，還把緊張感給放到了最大。
如果電影成功，剪輯手法至少佔了三分之一的功勞。
剩餘三分之二是劇本、拍攝手法和特效。
演員的表演……
不是說不好，都演得很真，張一謀挺驚訝秦慕楚能把周秸倫和劉汐茜的演技調教到判若兩人。
可這就是一部導演“炫技”的作品，看這部電影，觀衆更加驚歎於導演是怎麼拍出這些東西的。
演員在這部電影中，只是“工具”，推動劇情的工具。
“這電影是小秦自己剪的？”
剛剛補充張一謀話語的男人說話了，有些詫異。
“是，他電影都是自己剪輯，不讓別人插手。”
張一謀露出笑容，看着旁邊的男人難得的開了句玩笑：
“電影學院表演系出人才啊。”
男人嘴角一扯，聽出了老謀子話語中的揶揄。
他是燕影導演系主任，而秦慕楚這樣的導演卻是表演系的學生，這簡直壓得導演系一個系都擡不起頭。
作爲表演系的主任，更是難堪。
扭頭看了眼隔着幾個座的秦慕楚，無奈地道：
“當時這孩子進來我就想把他特招到表演系，可崔新勤不放人啊，指着我就罵，‘田莊莊，你敢來我這兒搶人你試試’，拿着棍子就要把我打出去，這有什麼辦法……”
“哈哈。”
張一謀笑笑沒說話。
這麼好一學生，哪個老師也不可能放手啊。
“但也不是沒希望，今年小秦提前畢業，要在學校掛職，我怎麼得也得把他忽悠到我們導演系來，死活得給學生上幾節課。
到時候人家畢業了，老崔總不能再攔着了吧。先笑不是笑，後笑笑得俏，哈哈……”田莊莊笑道。
秦慕楚還不知道，他還沒畢業就已經被第五代導演之一的田莊莊給惦記上了……
“你踏馬怎麼拍的？”
江文憋不住了。
他已經忍了很久，畢竟看電影說個不停確實很沒素質。
剛剛就隱隱約約聽到一陣聲音。
哼，羞與第五代導演爲伍。
看到大水衝進居酒屋，江文可以忍；看到街景爆炸，他還能堅持；城市顛倒摺疊時，他已經有了一雙卡姿蘭大眼睛；看到火車開到街頭，他繃不住了。
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你給我翻譯翻譯，什麼特碼的叫踏馬的電影？
“火車是真的，車輪和壓毀的路面是特效，實拍加特效的結合，逼真吧。”
秦慕楚露出得意的笑容。
事實上，每次首映禮現場傳來的陣陣驚呼，都會引得他露出笑容。
他作爲電影創造者，絕大部分的自豪感都是來自於觀衆們看電影時的各種正面反應。
票房其實是自豪感構成中最少的一部分。
“老江，往前看，時代已經變了。”
秦慕楚語重心長地拍拍江文肩膀。
他這片子其實已經收斂了，主要還是勝在劇情和腦洞。
要說特效，今年不知道什麼時候登陸的那頭“怪獸”纔是真的顛覆了人們對電影的認知。
……
兩個多小時的電影不知不覺很快結束，就在所有人以爲電影結束時，已經黑掉的屏幕突然響起聲音。
“鑑定結果如何？”
“經入夢確定，安全。”
至此，電影真正結束。
現場燈亮起，秦慕楚等一衆主創人員登臺。
掌聲雷動，響徹整個影廳還不夠，透過隔音材料向外傳去。
“咱們閒話少敘，相信大家看了這部電影后，一定是不想再看到餘老師這張臉，所以咱們抓緊時間開始那個提問環節。”
郭得剛也拿着話筒上臺，習慣性地損了句搭檔。
餘謙也沒有弱了老郭，立刻道：
“有哪位觀衆想提問的，舉手示意啊，舉高點，不然郭老師看不見。”
現場一片笑聲的同時，齊刷刷舉起了無數隻手。
“就你了，幸運觀衆。”
郭得綱隨機挑了一位。
“秦導，電影裡有提到莊周、道家、稷下學宮這些，還有最後那個彩蛋的聲音是楊蜜和周惠敏的吧？她倆不只是簡單的機場工作人員，還有別的身份對不對？是不是有第二部，第二部什麼……？”
“停停停，小夥子，你是個聰明的，要不今晚別走了，你和導演促膝長談？”
郭得綱不得不半開玩笑的打斷這人。
好傢伙，問個沒完了。
不過觀衆們倒是對這個小夥子沒有惡感。
因爲他問題問得深得人心。
大家都看到了電影裡的這一幕，感到電影背後隱藏着更大的世界觀。
小夥子的疑問就是他們的疑問。
秦慕楚拿起話筒到嘴邊，輕咳兩聲：
“第二部確實是有這個想法，已經在計劃中了……”
話音未落，首映禮現場瞬間喧鬧起來。
“那預計什麼時候上映呢？我一定會買票看的。”小夥子很激動。
“額，什麼時候。”
秦慕楚摸了摸鼻子，
“這個不一定，目前演員未定，錢不夠，劇本暫無……”
“……”
郭得綱和餘謙詫異地看了眼秦慕楚，默默往旁邊挪幾步。
這是沒捱過打啊。
“蜜蜜，一會兒要是觀衆衝上來，你要保護我吼。”
周秸倫小聲對武力值最高的楊蜜說道。
“蜜姐不保護不講義氣的人。”
楊蜜還記着周秸倫在日本跑掉的仇。
周秸倫臉色一苦。
要是在日本不跑，活不到今天就會死掉唉。
……
“走吧，也快結束了。”
被郭齊林帶進來的中年男人說道。
首映禮已經進入尾聲，臺上演員們已經撤下來，只有周秸倫應粉絲的要求留下唱首歌。
“嗯。”
中年女人站起來，突然又問道：
“小秦的電影好看嗎？我沒怎麼看懂。”
“好看，誰能想到這孩子真成大導演了。”男人滿目驚歎。
“老爺子想到了。”
女人表情慼慼，
“你說老爺子能看懂嗎？”
男人看着憔悴的妻子，有些心疼。
這兩個月妻子從沒睡過一個安穩覺，精神恍惚的，情緒也不高。
這樣下去，他真怕妻子出什麼問題。
抱着妻子，輕聲道：
“能的，老爺子能看懂的，他現在就看着呢，你這樣不是讓老爺子擔心嗎？他讓我們瞞着小秦，就是擔心小秦像你這樣……”
兩人說着話，沒注意到一隊人正向他們這兒走來。
“你現在膽子是越來越肥了！自己隨便帶人進來……”
郭得綱越說越氣，眉毛都豎了起來，就要伸手去擰郭齊林的耳朵。
他在臺上主持的時候就注意到兒子的奇怪舉動，一直到剛剛纔得閒問了下，這一問給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兒子竟然帶着沒票的人混進影廳！
這事兒可大可小。
如果真是普通沒票觀衆，那無所謂，也不指着多賺兩張首映禮的票錢。
可如果是別有心思，故意來首映禮搗亂的，那可就麻煩了。
不是沒有這樣的事。
在活動現場強吻女演員，撲倒女演員，甚至求婚，都有發生過。
如果真因爲自己兒子出了這種醜聞，郭得綱覺得自己別說上電視，就是劇場都不一定能開下去。
“郭老師，郭老師，這都要結束了不也沒事發生嗎？齊林也是好心，善良是種好品質，應該鼓勵。”
秦慕楚連忙攔下老郭，把小胖子拉到自己身後。
這件事他沒放在心上，他不覺得自己人品這麼差，正好能撞上變態。
不過對於郭齊林口中的“那兩個叔叔阿姨好像認識秦導”他很好奇，所以才親自跟來看看。
“就是那兩個叔叔阿姨。”
郭齊林扯了扯秦慕楚的衣服，指着前面。
眼睛紅紅的，被老郭嚇得不輕。
“嗯。”
秦慕楚向那對中年夫妻看去。
燈光昏暗，看得不太真切，只覺得有些面熟。
又靠近了些，看得更加清楚，大腦飛快檢索，很快想了起來。
“張叔，孫姨！”
他快步走上去。
這對中年夫妻正是院長的女兒和女婿，年前他們還寄來了和院長的合照。
中年夫妻聽到秦慕楚的聲音，身子一僵。
看着秦慕楚走過來，第一反應竟然是轉身想走。
可秦慕楚已經走到旁邊：
“張叔，孫姨，是我啊，小秦。”
他笑着走到兩人面前，微微躬下身子：
“你們怎麼來了，也不和我說一聲，院長也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