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74,唯我獨尊?你以爲你是如來佛祖啊!
任我行緊盯着畫舫之上那高大青年,沉聲問道:
“那小子是誰?”
向問天眉頭緊皺,緩緩說道:
“觀那人形體相貌……像是近年來在江湖上名聲鵲起的百勝門主,慕英名。”
任我行道:“慕英名?沒聽說過。此子年紀輕輕,能有什麼名望?”
向問天嘆道:“去年,衡山派劉正風金盆洗手,被嵩山派以勾結本教長老曲洋的罪名阻止,本待滅殺劉正風滿門,正是此子出手制止,三招兩式,將託塔手丁勉、仙鶴手陸柏、大嵩陽手費彬,以及青城掌門餘滄海打成半殘……”
任我行不屑道:“打殘幾個廢物而已,何奇之有?”
向問天又道:“但左冷禪始終未敢報復……今年春,此子又登臨華山,爲五嶽劍派的一場會盟作了見證。據說那場五嶽會盟之上,左冷禪對他執禮甚恭,還叫兒子左挺執子侄之禮侍奉……”
任我行這才微微變色:
“左冷禪……爲人雖然陰狠狡詐,心有山川之險,但武功非同一般,竟也甘於向那年紀輕輕的小子俯首?”
向問天道:“據傳此子武功深不可測,隱有天下無敵之勢……”
“天下無敵?”任我行冷笑一聲:“待我養好身子,再來問他一問,誰纔是真正的天下無敵!走!”
船小好調頭。
他們這船乃是烏蓬小船,能在湖上跑得飛快,對面那艘大畫舫遠在三十丈開外,在任我行看來,只要他們想走,對面根本追不上來。
向問天當然也不想在此地對上百勝門主。
浙省可是百勝門的地盤,尤其在杭州、溫州二府,百勝門的勢力更是大得不可思議。
再加上那百勝門主武功“天下無敵”的傳聞,向問天縱然自傲,號稱對敵之時,從不逃跑,但爲了教主安危着想,也是果斷一撐長篙,就要轉向走人。
然而小船剛一調頭,對面畫舫上的百勝門主就哈哈一笑:
“任教主就要走了?這可不行。連我一杯敬酒都不吃,傳出去,旁人還以爲是我百勝門待客不周,不懂禮儀呢。”
說話間,慕容復一撩長袍下襬,自船樓之上飛身飄下,落在湖面之上,腳踏水面,向着烏蓬小船行來。
瞧見這一幕,任我行、向問天,以及扮成黝黑船孃的任盈盈,無不瞪大雙眼,眼神之中,滿是震驚駭然——少林達摩祖師,尚且需要“一葦渡江”,那百勝門主,居然無需任何外物借力,可直接踏水面行?
這是什麼見鬼的輕功?
任我行瞳孔驟縮,難以置信地盯着那踏水而來的百勝門主。
就見他步伐不疾不徐,身姿從容瀟灑,酒樽亦穩穩端在手中,不見半點酒水灑出。
可前行之速,卻快至不可思議,每邁一步,便可如縮地一般瞬掠三丈,腳掌踏過之處,水面騰起朵朵雪白浪花,看上去像是雪蓮怒放。
踏水而行,步步生蓮……
這人已經不是人了!
分明就是個陸地神仙!
任我行心中狂震,任盈盈目瞪口呆,向問天更是驚得忘了撐篙,眼睜睜看着那百勝門主來到小船之側。
他甚至都沒有登船,就那麼穩穩屹立在水面之上,手持酒樽,對着任我行三人頷首致意:
“任教主,向左使,任小姐。初次見面,慕某有禮。向左使屢次前來西湖觀光,我卻沒能一盡地主之誼,心下甚憾。今日任教主脫困,無論如何,都得請三位喝上一杯。”
任我行眼角微微抽搐,沉聲道:
“喝過酒之後呢?”
慕容復微微一笑:
“自然是請三位去我百勝山莊作客了。當然,三位想住梅莊也行,想必只要任教主安心在江南頤養天年,東方不敗當也並不介意將梅莊贈送給我。”
向問天苦笑:
“慕門主又非神教中人,何必理會我神教內務?莫非慕門主與東方不敗有甚交情,要爲他出頭?”
慕容復微笑道:
“我與東方不敗素不相識,並不是要替他出頭。只是東方不敗安分守己,日月神教這些年也沒有鬧出過什麼大亂子。但任教主若是重出江湖,江湖上這一片大好的和諧氛圍,恐怕便將毀於一旦。
“好教三位知道,春時五嶽劍派會盟華山,我也曾當場給五嶽劍派立了個規矩,五嶽劍盟,現在是五嶽劍盟,將來,也只能是五嶽劍盟。五嶽當以和爲貴,和氣生財。
“這規矩,也適用於日月神教,東方不敗若是違規,我當然也將親上黑木崖,給他立一立規矩。
“若覺着一身好武功,沒有用武之地,倒也大可不必。北邊的韃靼,東邊的倭島,關外的女直,西域的教匪,南洋的海盜……多的是殺之不盡的悍匪巨寇。既可斬殺外寇賺取賞銀,又能磨礪武功,何其樂哉?
“說來我百勝門最近也攢了條船,跑了一趟南洋,不僅大賺了一筆海貿銀,還很是斬了些惡名昭著的海寇,抄了一夥海盜的老巢,還拿海盜人頭,換了官府的懸賞銀,總計多賺了一萬多兩白銀。如此豈不比一味內鬥,窩裡耍橫要強得多?”
向問天搖頭嘆道:
“慕門主說得輕巧。百勝門的發展勢頭,向某也有所瞭解,倘若其它各派都以和爲貴,和氣生財……不出十年,這江湖,只怕就得由百勝門說了算。”
“不出十年?向左使未免也太看不起慕某了吧?”
慕容復嘴噙微笑,緩緩說道:
“自慕某去年現身江湖起,這江湖,就已經得由我,由百勝門說了算,何需等到十年之後?向左使以爲然否?”
任盈盈輕聲道:
“閣下此言,是否太過霸道了?”
“霸道?”
慕容復啞然失笑:
“任小姐不會以爲,這世上的江湖,是以德服人吧?以任小姐的出身,想也不至於如此天真。
“這天下,這江湖,素來強者爲尊。而當今天下,我既是最強,那麼這江湖,便該唯我獨尊。江湖上的規矩,也該由我來定。三位對此,可有不同意見?”
任盈盈沒再說話,只垂下眼瞼,怔怔瞧着慕容復腳下的水面。
他腳下水面,正不斷擴散出一圈圈漣漪波紋,隱隱隆起一團蓮花似的水浪,將他穩穩託在水面之上。
這等手段,已經徹底超出了任盈盈認知中的武功範疇,分明就是神仙手段了。
向問天也沒有開口,同樣是低首垂眸,看着慕容復腳下的水面——這人已經不是人了,再給他幾年,他說不定就不是踩着水面,而是要飛在天上,居高臨下與他們說話了。
唯獨任我行,被困十二年,好不容易脫出囚牢,眼看就能一雪前恥,大展拳腳,重領魔教,爭霸江湖,如何甘心被慕容復三言兩語就立下規矩,老老實實呆在江南養老?
“唯我獨尊?你以爲你是如來佛祖啊!”
任我行怒吼一聲:
“老夫偏就不服,姓慕的小兒,接我一掌!”
嘭!
氣爆聲中,任我行提聚畢生功力,雙掌齊出,轟嚮慕容復胸膛。
慕容復輕嘆一聲:
“其實……此方天地,縱釋迦復生,又能奈我何?”
說話間,他右手端着酒樽,左手一掌橫推。
外煉武道,自創罡勁殺招,五嶽崩之——推東嶽!
轟隆隆!
氣浪震爆,風雷乍起!
隨着慕容復這一掌橫推,船上三人皆是神情一變,只覺當面推來的並非一隻肉掌,而一座轟轟平移而來,不可阻擋的山嶽!
在這一刻,船上三人視野之中的一切,都被那隻手掌排空,以至於他們的雙眼,只能看見那似已充塞天地,似能碾平一切、粉碎一切的手掌!
轟!
驚雷般的音爆響起。
任我行雙掌對慕容復單掌甫一碰撞,便狂噴鮮血,向後倒撞而出,嘭地一聲撞爛船蓬,撞碎船尾,落在水面之上,又打水漂一般在湖面上反覆彈躍,直飄彈出十多丈外,方纔勢盡而止,將湖面撞出一團碩大的浪花後,緩緩沉入了湖中。
“爹!”任盈盈驚呼一聲,不假思索躍至湖中,向着任我行飛快游去。
向問天也叫了聲“教主”,連連揮動竹篙,推動小船,向着任我行那邊趕去。
慕容復則佇立原位,身形都沒震動一下,杯中酒水亦是未灑一滴,只腳下湖面,一陣漣漪激盪,浪花翻涌如雪蓮。
他看着緊張惶急的任盈盈、向問天,含笑說道:
“兩位勿慌,任老先生功力深湛,並無性命之憂。只是以後,怕就只能頤養天年,不可再輕易動武了……”
任我行修煉吸星大法,本就隱患深重。
在梅莊蹲苦窖時,苦思化解之法,自創出一門“融功”法門,本以爲可以化解隱患,卻不知他自創的法子,只能治標,不能治本,只是將隱患壓制下去,可早晚還會再度爆發。
慕容復這一掌,直接引爆了任我行的隱患。
任我行以後再想動武,最好的下場也是中風癱瘓,臥牀不起。最壞嘛,當然就是一命嗚呼了。
看着任盈盈將任我行從湖中撈起,順着向問天遞來的竹篙攀到那船尾已破,正自漏水的小船上,慕容復淺淺抿了一口酒,眼神忽地一陣恍惚。
外煉武道,最大的難點在於“丹勁”,當初慕容復足足耗費七年時間,不斷以身試功,靠着截天鼎不知多少次死裡逃生,才終於將丹勁的修煉之法開創完善,成功臻至丹勁。
渡過這一道生死關之後,罡勁反而變得容易。
而罡勁之後,想要“見神”,考驗的就是體魄天賦、武道悟性,說難也難,說易也易。
說難,是因爲對於絕大多數堪稱“絕世天才”的武者來說,罡勁就已經是其畢生終點。
而說易,則是對於極個別的“神級天才”來說,可能睡一覺,跑一趟,洗個澡的功夫,突然之間就頓悟了,一下就摸到了“見神”的門檻,很快就登堂入室,見神不壞了。
慕容復的天賦、悟性當然沒有任何問題,又有截天鼎庇護,可以大膽試錯。
因此自去年冬,臻至“罡勁”之後,只經歷了半年多的修煉,“見神不壞”的境界,他就已經摸到了,練法,也已經徹底完善,他只需朝前再邁上一步,便可徹底“打破虛空、見神不壞”。
現在的他,確實可以自誇一句,至少在這方天地,遵這方天地的規則,縱釋迦牟尼復生,亦拿他無可奈何。
但那最後一步,慕容復遲遲沒有邁出去。
因爲邁出那一步的話,他這一世的諸天之旅,便算是圓滿了,就將要回歸天龍世界。
雖就算立刻迴歸,截天鼎依然可以源源收割本源,最多跨時空收割會有不少傳輸損耗,可慕容復對此方天地造成的影響着實夠大——
慕容一家逆命之人、外煉武道開道之祖、五嶽和平締造者、野心家粉碎者、日月神教基友文化馬屁文化庇護者、華山書院推手、百勝山莊創始人、百勝書院山長、新式紡紗機、織布機發明者、蒸汽機創意提供者、初級物理、化學、生物、地理課本編寫者……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影響匯聚起來,再過些年頭,便將凝聚成一股不可阻擋的滔天洪流,將大明,將華夏,乃至整個世界的命運軌跡,生生扭轉偏移到另一條全新的軌道。
這方天地,不會再有後金入關,不會再有八國聯軍,不會再有倭寇侵華,不會再有百年屈辱……
如此巨大的影響,就算時間過去幾百年,仍然能有源源不絕的本源入賬,跨時空傳輸的損耗雖大,卻也可以不必在意。
只是……
慕容覆在此方天地,還有着許多牽掛。
父親、母親、弟弟、妹妹、百勝門徒、曲非煙……
他固然可以在奠基完成,並將某些涉及歷史隱密的機密,交託給如今已是文武全才,將來不可限量的弟弟,讓他成爲自己之後,百勝門的掌舵人,歷史大潮的弄潮者,自己則回到天龍世界,在太湖攜美泛舟,躺平垂釣,悠哉修仙,坐收世界本源……
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慕容復忽然有點理解,爲何修真之士,總是要潛居深山,遠離紅塵了。
一生情份,忽一日化作過眼雲煙,再回首,只見滄海桑田,曾經的音容笑貌還歷歷在目,可記憶中的人們,卻已只剩萋萋荒墳……
縱是修者的心境,也很難不受影響吧?
“太上忘情……非我所願。聖人之道,隨世而移,有情而不累……這纔是我的長生之道……”
慕容復將樽中酒一飲而盡,回望畫舫,就見畫舫正自緩緩行來,曲非煙背刀捧劍,俏立船頭,正望着他嫣然而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