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瑜呢,不守規矩,又叛逆,小時候肯定吃過不少苦。
長大了,就被扔到精神病院裡,不聞不問。
“明天做個測試吧。”
蔡翌宸那樣激她,她的狂躁症都沒有發作,可見她已能控制好情緒。
“我突然不想出院了。”出去了,就看不到他了。
“好了就要出院,我的房子可以給你住,你的生活費我來出。”
“你這人真怪,我當初要出院你不讓我出,我現在不想出了,又要我出。”
“我是醫生,要對病人負責。”
“乖,把‘病人’換成‘你’,再說一遍。”
“我是醫生,要對你負責。”
“恩,我出院。”
蔡毅城失笑,緊了緊懷抱。
隱隱傳來禮堂的音樂聲,混合着人們興奮的尖叫。
有醫生和護士看着,又都是病情輕的,應該不會出問題,每年都是這麼過的。
他就像個旁觀者,看着他們歡笑尖叫,戴一張無表情面具,坐在角落裡,警防突發事件。
今年,第一次加入其中,心潮澎湃,猛然驚覺,他的血液也可以沸騰。
這一切都是因爲懷裡的人,將他灰暗的生活染上了色彩。
萬瑜昏昏欲睡間,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嚇得一個激靈,還沒反應過來,蔡毅城已經衝了出去。萬瑜緊隨其後。
禮堂已亂做一團,燈打到最亮。地上全是踩壞的氣球和花環,綵帶扔的到處都是。
醫生和護士忙着安撫病人,疏導人員。
禮堂的正中央,姚晨晨攥着一把塑料蛋糕刀,不停的揮舞,“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沙瑤躲在蔡翌宸懷裡,瑟瑟發抖,眼睫上猶掛着淚珠。
蔡毅城舉起雙手,慢慢走近姚晨晨,“晨晨,我是蔡醫生,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姚晨晨惡狠狠地瞪着沙瑤,“她欺負我妹妹。”
“我沒有,我沒有。”
“你有,就是你,欺負她!”
“我沒……”
“住口!”蔡毅城揚聲,臉色冷了幾分,“不要刺激病人。”
沙瑤委屈地抽泣,蔡翌宸安撫地撫摸她的後背,小聲道:“待會兒再說。”
蔡毅城聲音放緩,“晨晨,她怎麼欺負青青了?”
“青青最喜歡睡美人了,她說她要扮成玫瑰公主,等她的菲利浦王子。可是這個女人卻搶走了王子,青青傷心了,跑來找我哭,她還笑話青青,說她的裙子不是公主裙。蔡醫生,這是我給青青買的最好看的裙子,哥哥走了,我要照顧妹妹,我不能讓她受委屈。”
蔡毅城這纔看到,姚晨晨身上也是藍色的裙子,戴金色長卷發,但是比沙瑤的劣質很多。
“我知道你很愛你妹妹,不想她受委屈,可是咱們只是在參加化裝舞會,同小孩子過家家沒分別,不能當真的。”
“可青青真的喜歡他,我感覺的到。”
“那咱們可以找個時間重新認識下,好不好?來,把刀子給我。”
姚晨晨遲疑,蔡毅城已走近她,拿下她手裡的蛋糕刀,刀子上有紅色的血跡,他蹙了下眉,誰受傷了?低頭看,姚晨晨的裙子上一大片血,“晨晨,你受傷了?”
“不是我,是薇薇安。”
薇薇安躲在角落,抱着自己,喃喃自語。
萬瑜先一步到她身邊,“薇薇安。”
薇薇安仰頭看她,眼睛裡全是驚恐,萬瑜怔了下,俯下身子,正想安撫,她卻突然推開萬瑜,發瘋似得拉扯着牆上的綵帶,發出似野獸般的吼聲。
萬瑜從後面抱住她的雙臂,“薇薇安,你怎麼了?”
薇薇安尖叫着,又跳又咬。
萬瑜不放手,任由她鬧。
徐峰拿了鎮定劑過來,紮在薇薇安的手臂上,注射入靜脈。
薇薇安很快安靜下來,癱在萬瑜身上。萬瑜一個踉蹌,險些跌倒,被蔡毅城扶住。
徐峰抱起薇薇安,疾步走出禮堂。她的大腿上流了很多血,急需包紮。
萬瑜冷笑幾聲,“有你的地方永遠這麼熱鬧,玫瑰公主。”
“你沒有資格說她。”蔡翌宸摟着沙瑤,嬌小的身軀在懷裡顫抖,他的心縮成一團,恨不能替她擋住一切傷害。
沙瑤如受驚的小鹿,溼漉漉的眼睛盯住了蔡毅城。他的眉眼很好看,臉上的每一個線條都很溫柔,光是看着他,心就莫名的安定。
突然間,她不再害怕了,連他適才的冷語她也覺得無所謂了。
全是因爲病人嘛。
她跟一個瘋子計較什麼。
“蔡醫生,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刺激病人,我給你道歉。”溫柔無害的模樣,像極了小白兔。
“我的態度也不好,她們都是病人,沙小姐要順着她們一些。”
“我知道了。”沙瑤給姚晨晨鞠躬,“對不起。”
姚晨晨哼了一聲,撇開頭,表情卻舒緩了很多。
萬瑜嗤笑,她永遠有辦法化解矛盾,永遠是受委屈的一方,永遠能博得同情,真是能屈能伸的“好姑娘”。
蔡翌宸滿臉心疼,“不是你的錯。”
沙瑤搖頭,一副怎麼樣我都沒關係的模樣,彷彿所有的委屈都她一個人受了。
萬瑜抄着手,寬大的袖筒交疊在一起,“闊小姐的日子很好吧?”
沙瑤的臉瞬間慘白,“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從小到大,爸媽把最好的給了我。我認回了父親,我不想再佔據着你父母的愛。其實爸爸,不,是養父,養父他還是很愛你的。你進精神病院,也不能怪他,你的脾氣總是暴躁,養父也沒辦法。”
“說的真動聽啊。”
“我可以出醫藥費,姐,你要好好治病。蔡醫生是好人,你治好病再……你別害別人。”
萬瑜有一瞬間想撕裂她的臉,人人都羨慕她有一個好妹妹,懂事,乖巧,在她被欺負的時候,她這個好妹妹永遠第一時間站出來維護她。
大家都說,“有個妹妹真好。”
可沒人知道,她多想掐死這個妹妹。
乖巧,懂事……呵,全他媽狗屁。
萬瑜不想再看到她,精神病的病人都比她可愛,“我的事不要你管。”
“喂,你這人怎麼這樣,狗咬呂洞賓。”
沙瑤拉蔡翌宸的衣袖,“別怪她,換做是我,我心裡也不痛快,畢竟我們現在相差那麼多。”
一個人躋身上流社會,一人進了精神病院。
禮堂裡頃刻間只剩下他們二人,喧鬧的音樂就像幻覺,一地的狼藉,大片的血跡。
蔡翌宸只覺得滿滿的心疼,這個柔弱善良的女孩子值得他一生去守護。
他願做她永遠的王子。
…………………………
萬瑜接受了測試,情況很好,再觀察半個月,沒有大問題就可以出院了。剛進來的時候,天天巴望着出院,現在反倒不急了,沒有想象中的欣喜,反而有淡淡的惆悵。
薇薇安的腿上包着紗布,歪頭看着窗外。
“想出去嗎?”
萬瑜牽她的手,帶到榕樹下。
一夜風雨,打落了很多的樹葉,殘破的葉子可憐的落在地上。
地上有點溼,不能坐。
萬瑜說:“你等我,我去搬椅子。”
從屋子裡搬來兩把靠椅,放在樹下,兩人各坐一把,擡頭看天。
“再過半個月我就要出院了,我會回來看你的,你要配合治療,爭取早點出院。”
薇薇安望着天空,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表情,這讓萬瑜想起蔡毅城戴的白色面具。
“你等我下,我有東西送給你。”
萬瑜跑到蔡毅城的辦公室,蔡毅城正在看病例,是關於薇薇安的。他問了醫生和護士,中秋節的晚上發生了什麼事,讓薇薇安出現那麼大的反應,可是誰都沒有注意。
蔡毅城仔細回憶,塑料蛋糕刀,玫瑰公主,藍裙子,哪一個牽扯了她的情緒。
萬瑜敲他桌子,“想什麼呢,叫你也沒反應。”
“什麼事?”擡手摸摸她的頭,萬瑜綁馬尾,沒有化妝,眉清目秀,像個小姑娘。
“你的面具送給我。”
蔡毅城從抽屜裡拿出來,“要幹嘛?”
“送給薇薇安,你不覺得很像嗎?”
無表情白色面具像薇薇安?
蔡毅城搖頭。
萬瑜翻個大白眼,“你們男人就是不夠感性。”她轉身就走,馬尾在腦後晃來晃去,走到門口,回身,臉上帶着面具,“謝謝,面具上有你的味道,突然不想送了。”
蔡毅城笑,太感性容易意氣用事,還是理性些好。
萬瑜還是把面具送給了薇薇安,薇薇安盯着面具上兩隻黑洞洞的眼睛,許久,伸手戳進黑洞,整好容納一隻手指。
“這裡是眼睛。”萬瑜說,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雙腿交疊,直戳戳的伸出去,褲管掛着,正好挨着地。
薇薇安又摸面具的鼻子、嘴巴,然後戴在臉上。
萬瑜盯着她的動作,看到她下頜處的肌肉有了褶皺,猜她在笑。
奇怪,她第一次見薇薇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