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十里擡頭看着幽陽君塑像, 那塑像微微頷首,似乎是在俯看人間衆生。
柒十里已有近百年沒有來過此處,如今看來就連幽陽君的雕像都破敗了些許, 案桌前也蒙上了厚厚一層灰塵。
好久不見了。
他重重吸了口氣, 不知道究竟在刻意壓制什麼, 等到再回頭時, 眼中依舊帶着笑意。
他對着廣英道:“好了好了, 不必關門。你把門打開,多年不見,我到要看看這些東西現在成了什麼氣候。”
廣英將大門打開, 外面那羣奇惡鬼靜靜立在門外,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裡面這四位。
柒十里伸手, 一隻筆憑空浮現在他手中。那種筆與平日裡見得不同, 白玉做的長杆, 筆尖爲火紅色。
九尾陰陽筆?廣英以爲這東西早就不在世間了,柒十里這樣拿出來時着實將它震驚了一下子。
廣英道:“少族長, 這東西竟然還存在於世間?”
柒十里彈了彈筆尖道:“這是自然,你且讓開,看看我怎麼收拾他們。”
“不過是些孤魂野鬼,仗着在這城中多過了幾年,也敢過來這樣。”柒十里持筆走進, 長袖甩出時墨汁四濺, 濺到那些惡鬼怨氣身上時, 那些惡鬼便連連尖叫着後退, 有些躲閃不急, 當場身上冒出縷縷白煙,在地上化成一堆爛泥。
柒十里呼出一口氣, 甩了甩痠痛的手腕:“行了,咱們走吧。”
“十里公子,怎麼還就走了呢?”
這聲音熟悉,施清回頭看去,這不是剛剛被孟如歸一刀削下腦袋來羅舶嗎?
羅舶扭了扭腦袋:“見諒見諒,再次相見竟然如此匆忙,我都未來得及好好打扮打扮。十里公子,我可一直想着你啊。”
他拍了拍手,身後那些原本已經消失的惡鬼又重新站起,一點一點將自己身體補充完整。
“當年被你們二位困在城中後,我便一直在猜想究竟爲何會失敗,這件事我想了足足好幾百年。我帶着他們終於修成了不死之魂,若是幽陽君知道,肯定後悔當年沒有把我們趕盡殺絕。”
羅舶說到此處,得意至極:“啊,我說這麼多廢話做什麼,上啊,把他們都吸乾淨 等咱們出去了,我就是下一個幽陽君,你們就是守護我的九尾狐族。”
後面鬼羣開始躁動。
施清拔出長劍挽了個劍花,左胸口處開始不合時宜的絞痛。他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將手握成拳頭在胸口處錘了錘。
孟如歸察覺到不對勁,側頭道:“怎麼了?”
施清強笑了笑:“沒事。”
這種情況之下,他實在是不想給孟如歸再添加負擔,不過是有些痛而已,忍忍就過去了。
孟如歸還欲說話,卻見施清微微一側身,手中長劍將那隻撲過來的惡鬼捅了個對穿。他再擡手,用劍將那隻惡鬼劈成兩半。
只可惜他的劍剛剛收回,那隻惡鬼又從地上爬起粘黏在一起,再次恢復原貌。
這便是不死之魂?
施清往柒十里那邊看了看,發現也是這種情況。
四個人被分成了兩個隊伍,柒十里手中那隻筆雖然強悍,但是耗費靈力也異常多,不到一個時辰就顯現出了弱勢。
好多好多鬼,施清看着那些前仆後繼的東西,他們即使是被打散了也能夠重新組合起來,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纔是個頭。
左胸處好像更疼了。就好像誰將手伸進去掰開了他的心臟一般,施清有些站不穩,不過還是在強撐着。
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那隻小狐狸本來就弱,若是自己再倒下了,便會成爲所有人的累贅。
阿端感受着施清胸口處越來越高的溫度,喊道:“親,停下 停下啊,親,你的身體撐不住了。”
不用阿端提醒,他也知道自己撐不住了,喉間血腥氣越來越重,他將涌上來的血再度嚥下去。
柒十里看着孟如歸,欲言又止。
羅舶悄悄往孟如歸身邊靠,施清見了上去一腳將他踢開,因爲這一下子,施清嘴角溢出來一縷血絲。
柒十里對着廣英道:“你撐着這邊,我取一個東西出來。”
廣英點頭。
柒十里跳上供臺,撫摸着幽陽君的臉頰輕聲道:“對不起,本來不想將它拿出來的,但是現在不拿不行了。”
“今晚要將這些東西全部滅掉,這樣我們才能活下去。”
手上拿出一把小刀,柒十里將自己手腕隔開,鮮血涌出,他將血滴到那座雕像所抱的石琴上,石琴外面石殼脫落,露出暗紅色的琴身。
施清終於撐不住了,一口鮮血噴出去半米遠,而後將長劍插到地上,自己緩緩跪下。
他擡起已經有些模糊的雙眼,無比眷戀盯着孟如歸的背影,孟如歸還在前面與那些東西糾纏。
施清心想:你看 我喜歡的這個人就算是打架也這麼好看。
他還想再站起來,但是手腳已經沒了力氣,他右手壓在相生上,想要再搏一搏。
耳邊聽着阿端的吼聲,那隻小龍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裡面跑了出來,用爪子摸着他的胸口處,一臉擔心。
柒十里看着施清已經快要不行了他伸手將那把琴從雕像裡面扯出琴身光亮,就算是在雕像中被封禁了幾百年也還如同新的一般。
“孟如歸,接着。”
柒十里將琴扔出,孟如歸聽到他這樣喚自己,轉身回頭將那把古琴接住。琴身冰涼刺骨,孟如歸只覺得這把琴異常熟悉。
琴身上刻着兩個繁雜的文字,孟如歸併未認出。
柒十里落在孟如歸身邊道:“撥絃。”
孟如歸愣了一下子,他自從出生便未碰過樂器,這自然是不會撥弄的。
更何況,這古琴上,只有一根琴絃。
“撥!”柒十里抓住孟如歸右手,將他手按在弦上,琴身顫抖,琴絃發出悲鳴。
這把琴,他曾經摸過。
一些片段在孟如歸腦海中快速閃過,從巍巍高山到潺潺溪水,從桃花遍野到簌簌山雪。
記憶中的曲子在手指下流出,那是一段段的殺伐之音。
周圍惡鬼受到重創,無法再進行修復,有些直接消失,只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衣服。
孟如歸手下未停,羅舶整張臉皮掉下來,只剩森森白骨。
他從牙縫裡面擠出聲音道:“好啊 幽陽君,你果然還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
“我當真是小瞧你了。”
柒十里上前將羅舶一腳踢開,那一堆骨頭便散了架,在地上堆成一堆。
羅舶剩下一個頭骨還往孟如歸身邊怕:“幽陽君,你當年好生心善,就連我們這些惡鬼都不願意處置,只是將我們封印在此處。怎麼到了今天反而要對我們趕盡殺絕呢。”
孟如歸開口道:“我不是幽陽君,他做的事情與我無關,我只知道你們爲害世間萬物,自然是要將你們趕盡殺絕。”
廣英走上前,怒道:“廢話真多。”
他高高擡起腳,一腳下去將羅舶頭骨踩了個粉碎。
這下羅舶纔算徹底死去。
孟如歸將琴放回案上,他將施清背在身上,這墨陽城封印已經解開,他一定改帶着施清去崑崙淨池了。
施清已經疼得有些神志不清,他一口一口往外吐着血,將自己臉緊緊貼在孟如歸肩膀上。
“師尊,我好像要死了。”
孟如歸道:“不會的,有師尊在,你不會死的,你睡一覺,等醒來就好了。”
施清已經聽不進任何勸說,他又嘔出一大口血:“師尊,我要是能早點知道自己喜歡你就好了,那樣咱們說不定能夠在一起好好過兩年。”
“師尊,我知道相思的意思了。”
“師尊……”
孟如歸聽他氣息逐漸微弱,從腰間召喚出常寂來便要御劍而去。
他生怕施清半路死去,便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等你好了,咱們回了西黃之山,你想要什麼師尊都給你。”
“你再撐撐,再撐撐。”
柒十里攔住他道:“不必如此,御劍速度太慢,你跟我來,咱們去的還能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