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雲城中,四道人影緩緩行走在寬敞的主路之上,每人頭上都帶着蓑帽,從身形判斷,爲三女一男。
“靈兒,雖說刺殺鍾文多半是澹臺謹所爲,但是終究只是揣測,若是猜錯了怎麼辦?”其中一人開口說道,聽聲音,竟是飄花宮宮主林芝韻。
“這個簡單,弟子聽聞萬金樓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他們不會接刺殺自己僱主的單子,只要目前澹臺謹的委託尚未完成,他就算是萬金樓的僱主。”南宮靈心思靈敏,瞬間便想到了驗證之法,她轉頭看向另一位女子道,“冷師叔,你知道蒼雲城中萬金樓的據點麼?”
“嗯。”冷無霜點了點頭,“是一個客棧。”
“走吧,萬金樓認得你和鍾文,說不定對師父也有所瞭解,卻多半不知道我是誰。”南宮靈微笑道,“就由我去下個刺殺澹臺謹的委託,一試便知。”
“好主意。”鍾文眼睛一亮,心中對於南宮靈的機智讚歎不已。
……
澹臺家主澹臺昭明近日來憂心忡忡,原本烏黑的頭髮,居然開始泛白,實在是從前家族仗着老祖庇護,太過張揚跋扈,如今一朝落魄,面對其餘三大家族的反撲,在蒼雲城中一時半會竟找不到多少盟友。
都是那個孽子惹的禍!
一想到這一切都是因爲澹臺謹得罪了不知名的天輪高手所致,即便對這個長子頗爲寵愛,他腦中還是會時不時浮現出這個念頭。
澹臺謹已經向他坦白了自己與蕭問劍聯手對付飄花宮的事情,對於兒子雄心勃勃想要傍上蕭家大腿的做法,澹臺昭明心中其實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然而,這終究是個靠結果說話的世道,事實便是圖謀飄花宮產業失敗,非但沒能討好蕭家,反倒惹來了天輪高手的怒火,害得整個家族在蒼雲城的形勢一落千丈。
等我百年之後,這家主的位置,難道真的要讓炎兒來繼承?
幼子澹臺炎從小就被老祖過度寵溺,養成了乖張跋扈的性格,以他的眼光來看,是極不適合統御一個大家族的。
澹臺昭明揉了揉有些痠疼的眼睛,拋開雜念,繼續研究起手中的文書資料。
“什麼人?膽敢擅闖我澹臺家族!”
外面護衛的吼聲,將他的思緒再次打斷。
“怎麼回事?”他皺了皺眉頭,推開門厲聲斥責道。
院子裡一片寂靜,不聞人聲。
映入眼簾的,是一位明眸皓齒、端麗絕世的藍衫女子,約莫花信年華,身姿婀娜,青絲及腰,手中一柄長劍散發出淡淡的月白色光芒,長裙隨着微風輕輕飄揚,恍如月宮仙子一般,美得難以用人世間的語言來加以描繪。
數名澹臺家的護衛此時正躺倒在藍衫女子身前,雖然並未斃命,卻一個個渾身哆嗦,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顯然經歷着極大的痛苦。
“姑娘是…?”被人闖入府中,澹臺昭明本該發怒,然而視線對上藍衫女子那靡顏膩理的容貌,他竟然無法說出一句重話來。
世間竟有如此絕色!
作爲澹臺家家主,他見識過的美女數不勝數,然而和眼前女子一比,從前那些所謂的“尤物”,統統成了庸脂俗粉,不堪入目。
對於這名藍衫女子,澹臺昭明從心底生出了一股強烈的佔有慾望。
“飄花宮,林芝韻。”藍衫女子冷冷地吐出了幾個字。
緊接着,一股無與倫比的寒冷氣息瞬間籠罩在了澹臺昭明四周,他瞪大了眼睛,吃驚地看着藍衫女子身前現出六道巨型靈力劍光。
天輪高手!
比老祖更強的天輪高手!
澹臺昭明渾身一哆嗦,覬覦美色的念頭瞬間煙消雲散,乾笑兩聲,舌頭有些打結道:“原、原來是林宮主大駕光臨,昭明有失遠迎,還請宮主恕罪。”
林芝韻冷冷地看着他,並不言語。
感受到生命威脅,澹臺昭明在四周逼人的寒氣之中,額頭上居然隱隱冒出汗珠:“不知林宮主此來有何指教?”
“這句話應該我問澹臺家主纔是。”林芝韻語氣之中透着怒意,“澹臺家兩次進犯清風山,我飄花宮寬宏大量,未曾計較,如今貴府居然請了萬金樓刺客前來刺殺我門中弟子,莫非是欺負飄花宮無人麼?”
“豈、豈有此事!”澹臺昭明聞言,心頭一顫,連忙否認道,“林宮主,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我剛從‘浮生客棧’出來,如今澹臺大公子已經被萬金樓列入了不可刺殺的名單之中。”林芝韻緩緩道,“這意味着什麼,澹臺家主不會不知道吧?”
澹臺昭明面色大變,一滴汗珠沿着額頭滴落下來,結結巴巴道:“這、這……”
“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不欺負你們。”林芝韻緩緩舉起手中的長劍,身上散發出一股睥睨縱橫的天輪氣勢,“聽說澹臺家有位天輪境界的老祖,不妨就請他出來一戰,只要能敵住我林芝韻手中的劍,飄花宮和澹臺家的恩怨就一筆勾銷,如何?”
澹臺昭明心頭苦澀,澹臺老祖本來就壽元將近,如今更是身受重傷,再和天輪高手打上一架,定然要一命嗚呼,到時候澹臺家族只怕會被其他三大家族直接吞併,瓜分得一乾二淨。
“林宮主,此事我並不知情,定是那個孽子揹着我私自行事。”到了家族存亡之際,澹臺昭明再也顧不得什麼父子之情,“我這就將那孽子擒來交給您發落,還請林宮主息怒!”
這就是大家族的親情麼?
林芝韻看着果斷出賣了親生兒子的澹臺昭明,再聯想到大弟子南宮靈帶回來的林家消息,心中暗自神傷。
見林芝韻並不言語,澹臺昭明更是慌張,回頭看向已經聚集在身邊的幾名手下:“趕快把澹臺謹那個孽子給我帶過來!”
看着匆匆離去的幾名屬下,他又擺出一副諂笑的表情,對着渾身散發出冰冷氣息的林芝韻道:“林宮主,這孽子冒犯了您,要殺要剮隨您心意,昭明願意再奉上一千靈晶,以表歉意,還請林宮主不要推辭。”
“一千五百靈晶,澹臺謹交給我帶走。”林芝韻並不客氣,“否則我今天就血洗了澹臺家。”
她這數字倒也不是胡亂叫價,當初爲了解救喬二孃等人,她花去鍾文一千五百靈晶,這件事一直被她牢牢記在心裡。
“好說,好說,就按您的意思辦。”澹臺昭明鬆了一口氣,連聲答允。
不怕她開價,就怕她不開價,如今的澹臺家,實在難以承受一名天輪高手的怒火。
少頃,澹臺謹被人捆綁着帶到了林芝韻跟前,一同送來的,還有一張一千五百靈晶的票子。
“鍾文死了沒?”看見林芝韻,澹臺謹眼中露出恍然之色,知道自己必然會被父親拋棄,破罐子破摔地問道。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林芝韻眼中閃過一絲冷冽之色,提起被捆成一團的澹臺謹,回頭看了澹臺昭明一眼,“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了,否則……”
“林宮主請放心,澹臺家與飄花宮無冤無仇,全是這孽子興風作浪。”澹臺昭明被她看了一眼,只覺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險些喘不過氣來,連忙道,“我澹臺昭明對天發誓,絕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林芝韻不再言語,轉身蓮足輕點,踏上靈力長劍,提着澹臺謹飄然離去。
望着御劍而去的林芝韻,澹臺昭明臉上一片黯然,彷彿瞬間蒼老了十多歲。
……
“小兄弟,你果然沒那麼容易死。”看着眼前笑嘻嘻的鐘文,澹臺謹情緒有些複雜道,“不過直接請動家裡的天輪高手出來拿我,不太像是你的作風啊,以你的才智,豈非落了下乘了。”
“澹臺兄當真有趣。”鍾文對於澹臺謹的思路感到無語,“你請個天輪刺客來殺我,就不許我請個天輪高手來捉你?”
澹臺謹嘿嘿一笑,似乎並不認可。
“當然,若只是刺殺我,本來也可以再陪你多玩兩局。”鍾文指了指冷無霜,繼續說道,“但是你請來的刺客,已經傷害到了我身邊的人,那鍾文就只能不要臉皮,動用些粗暴的手段了。”
“爲了一個女人,值得動這麼大肝火麼?”澹臺謹看了眼冷無霜,搖頭不解道,“雖說這位姑娘長得十分漂亮,但世間美女多得是,死了一個,再找一個便是,女人不過是玩物,若是被她們左右了情緒,你未來必定難成大器。”
林芝韻和南宮靈紛紛用不善的眼光看向被捆成一團,蜷縮在地上的澹臺謹。
“澹臺兄此言差矣,依我看來,女人是比男人更爲高等的存在。”鍾文對於澹臺謹的觀點嗤之以鼻,“你我豈不都是女子十月懷胎,經歷了難以想象的痛苦才帶到這人世間的麼?受了女子如斯大恩,卻反過來將之視若敝履,豈非豬狗不如的行爲?”
這一番話,聽得周圍三名女子眼中異彩連連,看向他的目光都是柔和了幾分。
澹臺謹冷笑不語,完全沒有半分醒悟的意思。
鍾文嘆了口氣,回頭看向冷無霜道:“無霜,你想親自動手麼?”
冷無霜搖了搖頭道:“隨你處置吧。”
鍾文點了點頭,來到澹臺謹身前,伸手一扯,解開了他身上的繩索。
“小兄弟,你這是……”澹臺謹疑惑道。
“澹臺兄,我給你個公平一戰的一會,咱們兩個單挑。”鍾文笑着說道,“有林宮主在,我當然不會說出什麼打贏我就放你走的蠢話,不過你若是能夠擒住我作爲人質,未必沒有一線生機。”
“你莫非不知道我是地輪境界?”在澹臺謹心中,鍾文還是個人輪菜鳥。
“哪來這許多婆婆媽媽的,你應該知道…”鍾文有些不耐煩道,“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澹臺謹也是個智謀之士,表面遲疑,手底下卻早已暗暗蓄力,這時臉上裝作猶豫,右手卻突然猛地朝着身前的鐘文抓了過去。
然而,他這蓄謀已久的一擊,居然莫名其妙地打在了自己的左肩上。
還來不及細細品味肩膀上傳來的劇痛,他就看見一柄長劍,以驚雷掣電的無敵之勢刺向自己雙目之間。
“好、好劍法。”他勉強吐出這三個字,接着身軀便向後倒了下去,再也無法動彈分毫。
鍾文歸劍入鞘,看着地上澹臺謹的屍體,心中百感交集。
一雙柔軟的小手,輕輕握住了他的大手,轉頭望去,入眼處是冷無霜柔情無限的雙眸。
兩人相視一笑,耳邊傳來了南宮靈的聲音:“接下來只要找人把這具屍體扔到‘浮雲客棧’門前,讓萬金樓知道僱主已死,根據行業裡的規矩,無論刺殺進行到何種地步,應該會都停止行動了。”
“總有一天,我要把整個萬金樓連根拔起。”鍾文看着冷無霜秀麗的容顏,喃喃自語道。
遠處,一名青衣蒙面女子凝視着着鍾文三人,腦中迴盪着他先前的話語,眼神閃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