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科布帶領着巫靈學徒們在潘斯城進行交流,他們帶來的神術卷軸在城中大受歡迎,城中的各個勢力都想要和巫靈們大量訂購這種連普通人都可以使用的一次性超凡物品。
蘇科布本人更是受到了各大勢力的邀請,其中就有剛剛掌握了王庭控制權的暗月將軍,萬蛇神廟的盲女先知。
以及。
那些想要對付暗月將軍的幕後之人,暗地裡蠢蠢欲動的野心者。
不過這些邀請,蘇科布全部都拒絕了,
但是這一天,明面上舉辦的一次盛典蘇科布沒有辦法拒絕。
王庭的宮殿裡,衣冠楚楚的大人物們紛紜而至。
宴會上。
所有人高談闊論,談論詩歌,談論萬蛇王庭輝煌的過往,談論家族史上的恢弘彪炳的戰績。
而所有人圍繞着的主角,便是暗月將軍。
暗月將軍是一個看上去很有魅力的人, 他看上去還很年輕。
身材高大英武,目光銳利。
他站在人羣之中向所有人敘說着自己的想法, 接下來要如何帶領所有人開創一番局面。
哪怕他所做的事情在常人看來是大逆不道。
但是能夠走到這一步,他的擁躉者還是不少的。
“我準備效仿白塔鍊金聯盟,將王庭中央的疆域劃分爲幾個行省,到時候這個國家需要大家的幫助,來替萬蛇之王陛下治理這一個個行省。”
“過去的官僚體系已經沒有辦法掌控這麼大的一個國家了,我們需要一個新的制度。”
“王庭需要大量的官員, 需要一定程度的革新。”
暗月將軍停頓了一下,認真且嚴肅的說道。
“這個國家需要有人能夠站出來,來承擔責任。”
所有人看着暗月將軍,以爲他說的是自己。
他揚起了手:“這個人, 就是在座的諸位。”
“只要大家願意站出來, 就一定能夠拯救這個國家, 讓他再次變得強大;再也不會出現, 連雷澤之中的蠻人都敢羞辱我們的情況。”
所有人爆發出了歡呼,有人覺得暗月將軍的這話實在是太令人振奮了。
但是人羣之中, 也不乏投來不屑目光的視線。
打破舊的秩序, 建立新的制度,必定會迎來舊有勢力的強大反撲;那些舊制度下的貴族,那些既得利益者,怎麼可能任由暗月將軍執行白塔鍊金聯盟的行省制度。
目前是將王庭中央的控制區域劃分爲行省,那麼將來呢?
是不是整個王庭都要劃分了?
那些大貴族的領地一個個都是國中之國,這樣執行了行省制度,就這樣劃分了,領地還是我們的嗎?
但是之前的大清洗,已經殺得城中不少人膽寒了。
那些敢於反抗暗月將軍的人,都已經被殺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不少都是跟着暗月將軍從軍伍之中殺出來的人,自然是他所說的這番話的強烈擁躉者。
宮殿之中,蘇科布看着暗月將軍。
“改變一個國家,還是萬蛇王庭這樣疆域遼闊的國家。”
“真的可能做到嗎?”
可以發現,暗月將軍應該是去過蘇因霍爾和日出之地,對於這些國家的情況和問題非常熟悉。
他也看到了萬蛇王庭內部的問題,也在想辦法解決這種問題。
但是。
蘇科布並不看好他。
不看好他能夠承載起這個,早已經支離破碎的王國。
或許他說的那些話很美好,描述的情況也很對,但是這並不是他一個人能夠做到的。
蘇科布認爲他所做的, 只能是加速這個王國的滅亡;本來就風雨飄搖的王國迎來一個攛掇權力架空國王之人,又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 上面還沒有一位神明給他兜底。
他迎接來的不會是白塔鍊金聯盟那樣的浴火重生, 只能將整個大地一同焚爲白地。
宴會後半段。
當暗月將軍試探性的提起了,他要將萬蛇王庭的都城遷往西邊,遷去月蝕城的時候。
人羣之中一片譁然。
“什麼?”
“遷走?”
“我纔不想離開這裡,離開潘斯城。”
“月蝕城?那裡的宮殿早就廢棄了吧?萬蛇之王陛下住在哪裡?”
“而且遷過去,要多大的代價?這不是憑空浪費嗎?”
萬蛇王庭很久以前有着兩座都城,一座潘斯城,一座月蝕城。
潘斯城在東邊,位於生命起源之山腳下。
月蝕城則更靠近西邊和大海。
但是隨着王國逐漸強盛,依靠着牧者之河這條河流運載,就可以源源不斷獲取足夠的物資,月蝕城就便廢棄了。
而現在暗月將軍提議遷都,可不僅僅是換一個都城的概念了。
這下,很多人坐不住了。
立刻有人站出來,表示了激烈的反對。
可以看得出來。
這是暗月將軍在爲他的國策和徹底掌權做準備。
一旦遷都成功的話,舊有勢力便被徹底打破;權力將會重新洗牌,暗月將軍就真的可以按照他所想的來制定自己的國策,一點點扭轉整個國家的局面。
更重要的是,西都月蝕城距離南方更近,對於王庭掌控南方的疆域更加方便。
如果都城在月蝕城的話,萬蛇王庭南方的那些脫離掌控的領地和大貴族,就可能沒有這麼舒服了。
好處看似很多。
但是,其中有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這代表着,他們要放棄生命起源之山這個聖地。
這是許多人絕對無法忍受的。
而其中最讓暗月將軍感到難堪的是,就是萬蛇神廟的先知。
這位先知站出來質問他:“生命起源之山。”
“就這樣不要了嗎?”
“潘斯的後裔,就這樣放棄了我們祖先開拓的聖地。”
“萬蛇的後裔,就這樣離開了神明造物之所?”
暗月將軍:“神明永恆,聖地長存。”
“不論我們做不做,不論我們走不走,它都是神聖和永恆的。”
“它都永遠在這裡。”
“但是,我們只是凡人,自然要爲凡人和這個國家考慮和做準備。”
暗月將軍很希望先知能夠退讓,面前這個女人或許沒有特別強大的力量,也沒有極度的強勢。
但是她的意見和意志,卻比權勢和力量更加可怕。
盲眼的先知絲毫不退讓,她認爲暗月將軍此舉不僅僅是背離信仰,更會導致整個萬蛇王庭分崩離析。
“暗月!”
“你想過沒有?”
“如果生命起源之山不再是都城,如果沒有了這座聖地,如果沒有了潘斯城的威望。”
“萬蛇之王還是萬蛇之王嗎?”
“你還能像現在這樣……”
“作威作福嗎?”
盲眼的先知聲音變得更大了:“離開了這座聖山,整個萬蛇王庭就徹底失去了聯繫一切的主心了。”
“沒有任何地方,能夠這樣將萬蛇的子嗣這樣聯繫在一起。”
“沒有任何力量,能夠像這樣讓威懾住所有人。”
“離開這裡。”
“萬蛇王庭,也就不再是萬蛇王庭了。”
暗月將軍停頓了一下,他開口說道。
“我相信,支撐起萬蛇王庭的不僅僅是這座山,還有別的東西。”
盲眼的先知擡起頭,她的眼中一片黑暗。
所能看到的,是黑暗之中涌動的生命律動之火。
在她眼中,暗月將軍的生命之火熾烈而璀璨,閃耀的不僅僅是他強健的體魄,還有他的意志和決心。
他身體裡涌動的,是他想要改變世界和這個國家的迫切渴望。
或者說是。
野心。
先知不知道爲何,卻對對方這熊熊燃燒的渴望和野心感到恐懼。
這熊熊燃燒的火或許可能照亮黑暗,同樣也可能將一切焚燒爲廢墟。——
宴會中。
一位侍者來到了蘇科布的身邊,將他邀請到了一側的房間裡面。
蘇科布見到了這位權勢滔天的暗月將軍,除了沒有直接將王冠戴在自己的頭頂上,這位就是萬蛇王庭的無冕之王。
暗月將軍看到了蘇科布,對於他非常尊重。
“神眷之人蘇科布。”
“我行走過很多地方,曾經去過蘇因霍爾的護火城,可惜沒能見到腥紅女神的眷王。”
“我也曾前往過日出之地的燈火城,遺憾的是伊瓦神巨像已經坍塌了,更遺憾的是我同樣沒有見到使徒奧蘭。”
前面盡是遺憾,後面就迎來了轉折。
正是因爲這些遺憾的鋪墊,所以顯得這一次普通的會面變得不一樣了。
也用這些普通的言辭,承托出了暗月將軍對面前之人的推崇,對於這一次會面的重視。
“但是這一次。”
“我總算是圓了自己的夢了,因爲一位活生生的神明眷者就站在我的面前。”
暗月將軍很風趣,這個時候不太像是一個久經戰場的將領。
雖然他言語很尊崇,不過蘇科布覺得。
他尊重的不是蘇科布神眷者的身份。
而是蘇科布擁有的力量,或者說他背後神明所擁有的力量。
一番拉近關係的推崇之言後,將軍開門見山的說道。
“你一定覺得我是個野心家,一個爲了奪取權力而不顧一切之人,一個欺凌孤兒寡母奪取了這個國家之人。”
“是嗎?”
將軍看着蘇科布,正當讓人以爲他要爲自己辯解的時候。
他卻說道。
“沒錯,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我就是一個野心家,我就是爲了奪取權力不顧一切,我就是從一個孤兒寡母的手中奪取了這個國家。”
“但是我想要說的是,這個國家需要的不是什麼好人,需要的不是一個道德上的聖徒。”
“萬蛇王庭已經到了風雨飄搖之際了,他需要一個人或者一羣人來強有力的支撐住它,之前的王已經證明了他不可以,而一個小孩更不可以。”
“所以我站了出來。”
“只要能夠挽救它,只要能夠對這個國家有好處。”
“不論用什麼手段,不論用什麼樣的辦法,我都會去做。”
蘇科布再次肯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斷,這的確是一個充滿了魅力的將領,他的一言一詞都能夠打動人心。
哪怕他在說着那些背離道德的言論的時候,都讓人覺得他好像說得很對一樣。
雖然話裡肯定有冠冕堂皇的部分,但是當一個人真的這麼去說又在這麼去做的時候,就感覺完全不一樣了。
不過蘇科布對於這一切並不感興趣:“將軍!”
“我只是一個局外之人,一個脫離於現世之外的巫靈,我們從來不插手這種事情。”
“所以我怎麼想,我怎麼看。”
“並不重要。”
暗月將軍看蘇科布不接話,感覺到了面前這個老頭不好對付。
他讓侍者上了酒和點心,然後親自給蘇科布斟滿。
等到氣氛緩和了很多之後,便直接開始說起了關於這個國家的事情。
“萬蛇王庭建立起國家的時候很晚,至少相比於蘇因霍爾要晚很多,部落紛爭的時代延續了好幾百年,是萬蛇之王統一整個牧獸平原,建立起了這個偉大的國家。”
“想一想,距離如今已經五百多年了。”
“幾百年前沒有這麼多的人,幾百年前沒有紙,幾百年前沒有這樣多品種的農作物,也沒有這樣多的權能者。”
“幾百年前的人無法想象現在的一切。”
“他們無法想象蛇人工匠和工坊能夠製造出他們之前難以想象的東西,無法想象蘇因霍爾一代代不斷涌現出的天才,製造出各種各樣的工具,寫出各種各樣的鉅著,爆發出如此璀璨的文明光輝。”
“無法想象一代代鍊金師不斷向前,無法想象白塔鍊金聯盟的織機和紡機不斷轉動,像流水一樣製造出布匹的畫面,沒看到過成百上千的鍊金工坊製造出堆滿港口的貨物。”
“但是在萬蛇王庭呢?”
“幾百年前的制度,甚至部落時期遺留下來的東西,我們如今還在使用。”
“昔日的王者也不會想到,他的後裔會是如何的墮落。”
說到這裡,暗月將軍好像有些激動。
“萬蛇王庭?”
“早已不是什麼王庭了,只是一具腐朽的屍體。”
“它正在腐爛、發臭、生蟲。”
“愚昧、愚蠢、保守。”
“我們什麼都不去做,我們什麼都不去改變,整個世界都在不斷向前,只有我們駐足徘徊。”
“無數的底層平民在哀嚎,再怎麼種地、再怎麼放牧,再怎麼捕魚,也都吃不飽飯,也都生存不下去。”
“年年都在爆發災荒和叛亂,將老人驅趕到荒野之中自生自滅,將新生兒溺死在河流之中;一次次對外發動戰爭不是爲了奪得什麼,只是爲了把那些躁動的年輕人送上戰場殺掉。”
“這是什麼樣的世界?”
暗月將軍來到了蘇科布的面前,看着這位老者。
“該改變了。”
“再不改變,這個國家就完了。”
“我一直都在打仗,不斷的將年輕人送上戰爭,平息了一次又一次叛亂。”
“但是越是這樣,我就越看不到希望。”
“幾年前,我去了一趟蘇因霍爾,緊接着又乘船去了日出之地。”
“蘇因霍爾雖然也在衰落,但是它擁有的底蘊是我們不能比擬的;不過白塔鍊金聯盟的改變,讓我看到機會。”
“我在蘇因霍爾看到了一樣的情況,讓我有了感悟;但是隻有在白塔鍊金聯盟,我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所以我回來了,我知道該怎麼去做。”
暗月將軍期盼的看着蘇科布:“蘇科布先生!”
“你也一定有這種感覺,是嗎?”
“這個國家有問題,它需要改變。”
“聽說你出身於荒原之上的一個小村落,我想沒有誰能夠比你,更瞭解這些問題和痛處是嗎?”
很明顯。
暗月將軍說了這麼多,就是希望將蘇科布拉攏到自己一方。
但是蘇科布看着暗月將軍,只是迴應了一句。
“伱說的不錯,暗月將軍,我來自於荒原的一個小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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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我是個愛維爾人!”
暗月將軍楞了一下:“愛維爾人,有些熟悉的名字。”
蘇科布倒是毫不避諱:“一個曾經被萬蛇王庭攻破的國家,幾百年前被屠殺、被奴役、被放逐直至再也難以見到的愛維爾人。”
暗月將軍這纔想起了,愛維爾人就是那個消失了好幾百年的族羣。
早就已經被人遺忘的族羣。
暗月將軍突然有些尷尬,他所說的一切好像都等於是拋媚眼給瞎子看了。
或者說,他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是一個和萬蛇王庭有着積年仇恨的族羣,畢竟魯赫巨島上已經沒有什麼愛維爾人,大部分愛維爾人也都幾乎融入了其他族羣之中,早就不記得他們的曾經了。
暗月將軍又開出了新的價碼:“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我們都無法去評判或者修改曾經的事情,但是至少我們可以展望未來。”
“你是神明的眷者,難道不想在這個國家傳遞神明的信仰嗎?”
“這個國家很大,爲什麼不能多容納幾座神廟呢?”
蘇科布沒有暗月將軍想象之中的那樣欣然同意,搖頭看着對方:“真是褻瀆之語!”
“你就不怕,激怒萬蛇神廟中的神明嗎?”
暗月將軍攤開手:“神纔不會在乎這些。”
“不是嗎?”
“神明不在乎,我們爲什麼要在乎?”
“神明都不在意,我們爲什麼要去揣測他們會不會憤怒;爲什麼一個國家就不能信仰多個神明?這就是褻瀆了?”
“這所謂的褻瀆,不過只是凡人的想象而已。”
蘇科布:“凡人的傲慢和愚蠢啊!”
“神明不在乎,是因爲他們不需要,因爲他們超脫於凡塵之上;凡人所做的一切對於他們來說,或許有意義,或許並沒有意義,但是不論如何都不能影響神明的偉岸。”
“但是在這個世界,在一切來源於神明恩賜的人間。”
“凡人有資格不在乎嗎?”
“凡人有能力去承受,可能帶來的神明震怒嗎?”
暗月將軍陷入深思。
他曾經碰上過許多虔誠的信徒,也碰上過很多假借神明之名行骯髒之事的卑劣之徒,但是他從來沒有聽人從這個角度來分析神明和凡人的關係。
蘇科布沒有說什麼,扭頭就走。
暗月將軍醒悟了過來,對這蘇科布說道:“你不僅僅是一個神眷者,也是一位智者。”
蘇科布打開了門,只說了一句:“吾神是掌握真理與知識之神。”——
蘇科布將帶來的神術卷軸都售賣一空,採購了大量所需要的物資。
有珍本書籍、實驗工具、鍊金道具。
也有很多巫靈用來研究的超凡材料。
其中最珍貴的一部分,是蘇科布準備用來突破使徒階位要用到的超凡物品,繪製儀式的材料。
這也是爲什麼蘇科布要來一趟潘斯城的原因,這些超凡材料在萬蛇王庭,估計也只有潘斯城能夠湊齊了。
雖然潘斯城內依舊維持着穩定,但是蘇科布隱隱感覺到,平面之下的暗流越來越激烈了。
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爆發。
蘇科布準備離開了。
離開的前兩天,蘇科布來到了萬蛇神廟。
神廟的建築很大,整體就是一座城中之城。
擡起頭,能夠看到聖火臺上熊熊燃燒的火焰。
據說。
那是一隻已經存活了幾百年的火魔。
神廟前的護衛攔住了他。
“我想要去神廟藏書室看一看,已經得到了允許。”
作爲一位巫靈,真理與知識之神的信徒。
來到了潘斯城自然不能夠錯過傳說之中萬蛇王庭最古老的圖書館,神廟的藏書室了。
在一名神侍的引導下,蘇科布進入了神廟之中。
神廟之中建築林立,甬道縱橫。
蘇科布來到了深處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進入了外面傳聞很盛的藏書室之中。
這裡的書的確非常多,但是卻也沒有傳說之中的那麼誇張。
不過蘇科布依舊非常激動,巫靈對於書籍和知識的渴望是刻錄在魂體深處的。
“文字!”
“歷史!”
“傳承!”
“萬蛇王庭的一切,都記錄於此。”
蘇科布覺得文字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之一,因爲有了文字,所以纔有了文明。
因爲有了文字,人才被稱之爲人,才和野獸有了區別。
哪怕千年萬年後,很多東西都消逝了,文字也依舊記載着曾經。
蘇科布這個老頭,一下子撲入了書海之中,臉上流露出笑容。
蘇科布看了不少書,天黑了也不離去。
他準備一直看到離開的那一天。
除了書冊,他在角落裡還看到了一些殘破的泥板,上面刻錄着文字。
“古代泥板?這不會是幾百上千年前的東西吧?”
蘇科布小心翼翼的拿起了泥板的一塊,生怕弄碎了它,雖然它本身就已經破碎得不成樣子了。
觀摩了良久之後,蘇科布嘆息了一聲。
“可惜,字都看不清了。”
一個聲音從後面傳來:“太漫長的歲月,足以消磨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東西。”
“這些書、這些泥板,還有這裡的許多東西,包括這裡的人。”
“千百年後,都會不復存在。”
蘇科布看向了來人,是萬蛇神廟的先知。
她的聲音有些悲觀,甚至說蒼涼。
先知很年輕,她向蘇科布這位長者行了一禮:“很冒昧的來打擾您了。”
蘇科布回禮:“沒有,能夠見到神廟的先知,也是蘇科布的榮幸!”
“也很感謝您,能夠讓我來這裡觀看神廟的藏書。”
雖然對方的力量不強,但是代表的意義不一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也是一位眷者,背後有着一位神明。
只是估計這位先知自己也不知道她背後的神明是誰,她看到的那些畫面,又是通過誰的力量看到的。
隨後,蘇科布又對先知剛剛所說的話進行了回答。
“雖然這些書、泥板、物品,甚至你我都會隨着時間消逝。”
“但是文字是不會消逝的,它會一直記錄着我們的一切,告訴將來的人。”
盲女先知眼上蒙着繫帶,藉着燈火可以看到她清秀的臉龐。
她雖然失去了雙眼,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卻讓人依舊感覺到她可以看到自己。
甚至是直接看穿自己的內心。
“這個時候來見您,是因爲有一個疑惑,也有一個邀請。”
蘇科布大概明白那個邀請是什麼,他直接問道。
“疑惑是什麼?”
盲女先知:“怎麼樣才能拯救這個國家呢?”
“怎麼樣,才能夠讓災難延緩到來呢?”
蘇科布並不想參雜進入這樣的麻煩之中,只能裝糊塗。
“怎麼去拯救?”
“現在不是挺好的嗎?”
盲女先知:“王死的那一天晚上,我在向神明祈禱的時候,看到了諸神向人間投下目光。”
“我看到了使徒行走在大地,也看到了災難降臨於這個國家。”
當時,先知也看到了蘇科布被真理與知識之神召見的那一幕。
盲女先知看着蘇科布:“一定有大事要發生了,是嗎?”
“使徒接連走向人間,這一定是一個關乎諸神的秘密。”
蘇科布沒有說話,這個問題比前一個問題更沒有辦法回答。
盲女先知站在燈火的微光之下,微弱的光芒閃耀,照在她白皙光滑的皮膚上,竟然有種陶瓷般的亮光質感。
如果一個年輕人面臨一位盲女這樣的請求和詢問,說不定就招架不住了。
但是。
蘇科布是個久經風雨的老頭。
他更喜歡的,是沉默不語和靜觀其變。
盲女先知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於是接着說起了自己的請求。
“暗月!”
“他以爲他所做的事情能夠改變什麼,他以爲憑藉他自己的力量可以拯救一切。”
“但是他的所作所爲,只會將這個國家推入深淵。”
“我想請求您幫助我們,幫助我們拯救這個國家。”
“他什麼都不知道,我也看不清未來。”
“我們都看到了風暴從遠處襲來,看到了大船將要傾覆,卻不知道風暴爲何而來。”
蘇科布沒有想到,面前的盲女就這樣說出可以說得上是有些唐突的請求。
“怎麼幫助?”
“殺了他?”
“殺了他就能夠挽救一切嗎?沒有他這個國家就不會墜入深淵了嗎?”
“萬蛇神廟的先知啊,傾覆這艘大船的不是即將襲來的風暴,更和諸神無關。”
“而是這艘大船。”
“早已千瘡百孔。”
盲女先知沉默了,良久之後她才接着說道。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但是我已經預感到了,預感到了災難的到來。”
“我無能爲力,我沒有力量。”
“所以我希望您來幫助我們。”
盲眼的蛇女:“我不是想要殺死誰,我也不知道暗月是對是錯。”
“但是我知道,災難來時,我們無力抵抗。”
“不論是暗月,還是我。”
“我只是不想,眼睜睜的……就這樣坐視……”
“那預見之中的畫面到來。”
蘇科布明白蛇女大概想要說的意思。
日出之地有鍊金之神的庇佑,所以一切都掌控在一個可以控制的範圍,完成了最關鍵的過渡。
蘇因霍爾也有着腥紅女神,雖然這也是一艘老舊的大破船,更不知道腥紅女神接下來會有什麼樣的計劃;但是它將要傾覆之時,也會有神明出來爲它兜底。
唯獨萬蛇王庭。
神明沒有迴應,也沒有使徒級別的力量。
這是唯一的一處空白地,一旦出現問題的時候,各種牛鬼蛇神都可能會出來咬上一口,將災難推向一個無法控制的地步。
尤其是,如今正好處於一個時代變革的窗口。
這裡。
無神管轄的牧獸平原,魯赫巨島最中央的地方。
就好像暴風眼的正中心,常人可能感覺不到什麼,也不可能知道這樣的訊息;但是面前這位盲女,可能是感覺到或者說看到了什麼。
盲眼先知表達得並不是十分清楚,這是一個一直居住在神廟深處的女人,一個從小就爲成爲先知獻出了自己雙眼活在黑暗之中的信徒。
她不像暗月將軍那樣能說會道,那樣善於鼓動人心,
蘇科布可以感覺到,她沒有利用什麼心計和計策對付自己。
與此同時,他也從話語之中感覺到了先知的無助和彷徨。
蘇科布對於先知很同情,或許是因爲一個年輕的女孩從小失去雙眼,一直被囚困在深處,或許是因爲她的這一番話。
不過他依舊不準備去插手這件事情:“我當了神一輩子的信徒。”
“我從來不去多想什麼,只要遵循着神的旨意。”
蘇科布用很委婉的話,但是卻非常堅決的拒絕了先知。
“神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神沒有說,我便不會去做。”
盲女先知擡起頭:“如果高高在上的神明,從來不傳下神諭呢?”
蘇科布沉默了,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愛維爾人的傳說和故事。
想起了拯救愛維爾人的英雄修伯恩,這個堅定信仰着生命主宰的信徒,最後卻成爲了真理與知識之神的眷者。
就算如此,生命主宰也從來沒有向他投下過半分目光。
盲女先知低下了頭,臉上有些落魄。
“我們沒有神的庇護。”
“風暴來時,我們躊躇無措。”
“風暴過後,我們所能留下的還有什麼?”
蘇科布猶豫了一下,他最後還是看在盲女讓他進入這座古老的圖書館的情分上透露了一些消息。
雖然他不準備插手這件事情,但是身爲真理與知識之神的預備使徒,他知道的信息和知識還是超越常人所想的。
而有的時候,這些知識和信息就能夠改變一個國家甚至族羣。
“生命主宰,就是最強大的神明之一。”
“生命的造主。”
先知疑惑的看着蘇科布:“可是,神不庇護我們。”
“我想向神明尋求指引,卻不知指引在何處。”
蘇科布:“那可能是,你們並沒有找到真正的庇護者。”
“主宰神明早已向你們給予了庇護,但是你們卻不知道如何使用這股力量,一直在苦苦哀求。”
“或者說,庇護者就一直在你們的面前,而你們卻看不見祂們。”
蘇科布:“我們所在的這片大地,整個魯赫巨島。”
“都是生命主宰的國度,這位偉大神祇的後花園。”
先知愣了一下,她依舊未曾明白蘇科布的意思到底是什麼。
蘇科布張開嘴巴,用有些沙啞的聲音說。
“你知道……”
“魔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