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劉程軍十分痛苦，當初的那些煎熬，似乎在此刻得到釋放一般。
這些話，或許劉程軍從來沒有對外人說起過。
也正是因爲基於顧晨的坦誠，以及顧晨給予自己的承諾，因此劉程軍才選擇放下了包袱。
但是，與其說劉程軍得到解脫，還不如說是顧晨給他提供了一個發泄自己情緒的窗口。
畢竟人一旦憋的太久，容易憋出內傷。
尤其是劉程軍這種，每天過着裝傻充愣的生活，或許他自己也早就疲憊了。
但是這個時候顧晨來了，給了他另一種選擇，那就是終結自己害怕的對象，讓對方繩之以法。
這樣一來，自己或許纔是真正的解脫，或許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這麼說來，你真的是一直害怕兇手就在身邊，所以才裝傻充愣？”盧薇薇也是再次確認的問他。
這一次，劉程軍態度堅決的點頭回應：“沒錯，我承認我怕死，可誰又不怕死呢？”
“那你知道兇手是誰？”王警官問。
劉程軍默默點頭：“我用腳指頭都能猜到，那個傢伙就是張彪。”
“確定嗎？”顧晨擡頭盯着劉程軍，也是語帶遲疑的問他。
但劉程軍卻依舊態度堅決的點頭附和：“不會錯的，那時候，是張彪跟蔣天賜關係惡化的時候。”
“張彪幾次打架，都輸給蔣天賜，在廠裡各種丟人，就連吳小莉最後也跟蔣天賜離開了廠裡。”
“就這種情況下，張彪在廠裡能好過嗎？”
“他要是不給蔣天賜一些顏色看看，估計也不會有他今天在廠裡橫行霸道。”
說道這裡，劉程軍短暫的沉思幾秒，這才又道：“還有一點我要提醒你們，這麼些年，大家對於蔣天賜的失蹤，多少還是有些忌諱的。”
“很多人聯想到他跟張彪之間的矛盾，所以都知道是張彪找人乾的。”
“而且我這些年跟在張彪身邊工作，也經常會聽人談起此事，有次吃飯的時候，一名工友問張彪，蔣天賜那傢伙是不是被他給辦了？張彪直接點頭承認。”
“還有這事？”聽聞劉程軍說辭，許峰直接目瞪口呆，道：“那這麼說來，張彪他自己也承認了？”
“可以這麼說吧，所以我一直忌諱張彪，還有張彪身邊那幫人。”
“他在廠裡的影響力越大，我就越不敢得罪那幫人，就不知道身邊究竟有哪些人，跟張彪是死心塌地的，畢竟張彪在廠裡眼線很多，我是真怕哪一天，那塊斷磚，再次砸在我的腦門上。”
“我理解。”顧晨默默點頭，又道：“但是還有一點我必須明確一下，你說那天遭到襲擊，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乾的對嗎？”
“對。”劉程軍點頭承認，也是不由分說道：“那個人從天台上，用磚頭襲擊我們。”
“之後我被綁到一處破屋內，也是那人待在現場，雖然只是一個人，但那肯定就是張彪啊……”
“你親眼看清過那人的臉？”還不等劉程軍把話說完，顧晨又問。
這一次，劉程軍回答的卻沒那麼利索，卻是卡在那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那就是說，你也不確定對吧？你也根本沒看清對方的臉對嗎？”顧晨說。
現場氣氛忽然間變得有些尷尬。
劉程軍在短暫思考回憶之後，卻是點頭承認：“沒錯，我的確沒有看清那人的臉，但我確定那就是張彪。”
“可你也說過，那人之所以穿着一套類似死神的衣服，好讓你發現不了他的面容和身材，這也說明，那人在極力掩飾自己的身份。”
“即便那人可能是張彪，那也有可能是其他人，不是嗎？”顧晨說。
聞言顧晨說辭，劉程軍忽然間無力反駁。
的確，顧晨說的這種情況，也的確存在。
自己雖然百分百確定是張彪在搞偷襲，可畢竟自己根本沒看清過對方的樣貌。
僅憑自己對張彪的壞印象，就斷定那人就是張彪，這似乎有些不負責任。
再三思考之後，劉程軍只能嘆息的回道：“沒錯，我根本無法判斷那人究竟是誰，我也沒看清對方的臉，兇手究竟是誰，我不清楚，但我只是感覺那人是張彪。”
“好的，我理解你的意思，如果我是當時的你，我也會相信，那個襲擊你們的人就是張彪。”顧晨在安撫劉程軍的同時，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過，你所說的這些，並不能當做完整證據，只是能夠證明，張彪在那時候，的確最有可能作案。”
“所以，張彪可以作爲我們調查的重點，但也並不能排除兇手就是其他人的可能性。”
“我懂。”劉程軍佩服顧晨的嚴謹態度，也是嘆息着說道：“如果兇手真不是張彪，那我這些年似乎就是搞錯了對象，也挺窩囊的。”
“放心吧。”顧晨將這些記錄完整之後，說道：“現在我們有了你的證詞，能夠還原出當年發生的情況，這已經很不錯了。”
“而且我們也知道，蔣天賜的失蹤，或許是已經死亡，但只是屍體還沒找到而已。”
“就這點來說，我們這邊接下來會有兩個任務，一個是繼續尋找蔣天賜屍體的下落。”
“另一個是，調查張彪在當晚的行蹤，以確認張彪是否就是那晚的‘死神’。”
顧晨說得很明白，蔣天賜的屍體必須找到，張彪也不一定就是兇手。
劉程軍也是完全相信，眼前這個年輕人，辦起事情有板有眼，感覺是個能成大事的主。
想到這些，劉程軍也是如釋重負，道：“如果你真的能夠幫我找到兇手，並且將兇手繩之以法，那我這幾年的苦，也就不會白費了。”
“我現在迫切想當個正常人，我不想大家再叫我憨貨，把我當傻瓜一樣來看，我需要做個正常人。”
話音落下，劉程軍身體前傾，也是一臉祈求的道：“我求求你們，儘快將這件事情做個了結吧。”
“會的。”顧晨將筆錄本合上，也是不由分說道：“請再給我們一點時間，目前你要做的，就是跟沒事人一樣回去，警方這邊，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把你放回去。”
“那有人要謀害我怎麼辦？”劉程軍顯然是被幾年前的事情嚇破膽，現在有些心裡發虛。
但顧晨卻是語重心長道：“不用那麼緊張，在廠裡的3號線上，還有兩個我們江南市過來的同事，他們會暗中保護你的，只要你正常上下班就行，當做沒事一樣。”
“那我抓進警局的理由呢？”劉程軍問。
許峰則是不耐煩道：“就說外頭有一起打架事件，你作爲目擊者，讓你過來協助調查。”
“然後你這邊又說不清楚，所以耽誤很長時間，反正，要理由，我給你十個八個都沒問題。”
“那就好。”感覺自己的後顧之憂是沒了，劉程軍也是如釋重負。
隨後，許峰安排兩名警員，護送劉程軍返回大興科技電子有限公司，並且跟廠里人放風說，劉程軍只是過去協助調查。
這樣一來，也就打消了廠里人的各種猜測。
而另一邊，顧晨和盧薇薇，一起跟着許峰來到辦公室。
顧晨將筆錄本丟給許峰，也是不由分說道：“許警官，你目前需要調查的重點，就是當年劉程軍遭到襲擊的那晚，張彪在幹什麼？”
“雖然從種種動機來看，張彪無疑是最大嫌疑人，但是，劉程軍自己也說過，他並沒有看清來人的樣貌，所以……穩妥起見，張彪該調查，還是需要重點調查一下。”
“這個你放心，你已經幫我很多，剩下的交給我好了。”許峰也不想在自己的主場，被顧晨各種幫助。
畢竟，許峰自己也是要面子的。
顧晨則是低頭看錶，這才啊道：“我是請假出來看醫生的，時間差不多了，也得回去，順便問一下，附近哪裡有藥店？”
“啥？”許峰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顧晨則又道：“出來看醫生，回去不帶點藥，容易遭人懷疑。”
“噗！”聽聞顧晨說辭，許峰也是噗嗤一下笑出聲道：“還真有你的，想得這麼周到，你出門往右拐，第一個路口再往左拐，靠右手邊有家藥店，你可以去那邊買點肚子疼的藥品帶回去。”
“謝了。”得到許峰的指路，顧晨則是淡淡一笑，隨後又道：“對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知道了。”感覺好像自己不會辦案一樣，許峰有點頭大，只想快點把這兩個江南市過來的警察送走。
返回大興科技電子有限公司，已經是下午飯點時間。
顧晨和盧薇薇，直接選擇來到食堂，與王警官和袁莎莎匯合。
而另一邊，由於昨晚被帶走調查，今天下午纔回來，因此劉程軍也成了衆人關注的對象。
好在顧晨在劉程軍回廠之前跟他打過招呼，因此劉程軍也清楚，王警官和袁莎莎也是警方的人。
爲此，劉程軍打好飯菜，還特地坐在幾人的不遠處。
但此刻的劉程軍身邊，也瞬間圍了不少八卦的工人。
大家各種調侃，似乎也很是驚奇。
“怎麼樣？”顧晨和盧薇薇打好飯菜，也坐在王警官和袁莎莎身旁。
王警官則直接回複道：“從下午劉程軍回廠開始，大家就都在討論劉程軍的事情。”
“不過聽說是作爲打架鬥毆事件的目擊者，過去協助警方調查案子。”
“那大家的反應又如何？”盧薇薇也趕緊追問。
“還能怎樣？”王警官聳聳肩，道：“信了唄，畢竟劉程軍說的話，他們一般都信，認爲劉程軍沒啥腦子。”
“那就好。”顧晨得知情況之後，也是長舒一口重氣。
所有的事情，都在按好的方向發展下去。
目前自己要做的，就是等待許峰那頭的好消息。
……
……
晚上，大家加班到9點，這才陸續返回員工宿舍。
而顧晨、盧薇薇、王警官和袁莎莎，爲了聯絡許峰那頭比較方便，大家一起來到了盧薇薇和袁莎莎的房間內。
而此時此刻，許峰的消息也開始逐漸發送到顧晨的手機裡。
“怎麼樣？”王警官伸長脖子，有些迫不及待。
顧晨則是眉頭一蹙，似乎感覺有些意外，但又理所應當。
“到底怎樣啊？”王警官有些心急，見顧晨沒有回覆，自己便直接奪下顧晨的手機，低頭一瞧。
剎那間，王警官也瞬間傻眼：“兇手不是張彪？這……”
“沒錯。”顧晨默默點頭，也是有些無奈道：“許峰調查過事發當晚，張彪的具體行蹤，發現張彪當晚在跟朋友吃飯，期間並沒有離開這幫人，自己也是喝得爛醉如泥，被人扛回宿舍。”
“這些情況，許峰也是再三確認，全部都得到了證實。”
“那就是說，那晚行兇的人……壓根就不是張彪？”袁莎莎有些失望。
畢竟剛剛得到的線索，在此刻又再次中斷。
一個最有可能對蔣天賜不利的人，竟然在事發當晚，跟朋友喝得爛醉？
想了幾秒，袁莎莎又問：“那會不會是張彪僱人做的呢？”
“很有可能，但是也不能百分百確定。”顧晨雙手抱胸，也是陷入沉思。
袁莎莎在顧晨面前來回走上兩圈後，也是焦急不已道：“如果無法確認行兇者，那可怎麼辦？”
“不是還有那份書信嗎？”盧薇薇忽然想起什麼。
但顧晨卻依舊是搖搖腦袋：“那封書信，估計在蔣天賜身上，但是現在蔣天賜的屍體一直處在失蹤狀態，也就根本無法看清書信上面的字跡了。”
“另外，蔣天賜收到的那封書信，也從來沒有給劉程軍看過，所以現在劉程軍也根本不清楚書信內容。”
“太麻煩了。”王警官有些坐不住了，直接站立起身道：“這件事情，麻煩就麻煩在蔣天賜失蹤，無法找到他。”
“現在又過去幾年時間，要找一個人，如果短時間內沒有找到，那時間一長，人就更加難找了。”
“別急。”顧晨見大家都心浮氣躁，也是趕緊安慰幾句，穩住大家。
“蔣天賜最後一次出現在劉程軍面前的畫面，是被黑衣人拿起斷磚，瘋狂砸頭。”
“那麼兇手行兇之後，必然要轉移屍體。”
“但是兇手卻沒有預見，路過的行人會發現屍體，並且嚇得直接報警，這或許是打亂兇手行動的關鍵。”
擡頭看向衆人，顧晨又問：“如果這個時候，出現了意外事故，你們如果是兇手，會怎麼做？”
“趕緊轉移屍體啊。”袁莎莎說。
“那如果現在留給你的時間很短，擺在你面前的又有兩人，其中一人已經一命嗚呼，而另一名只是出於昏迷狀態，你該如何？”
“這個……”
袁莎莎被顧晨接連發問，弄得有些迷茫。
但沉默了幾秒，袁莎莎又道：“如果是我，我會先把其中一人挪開到就近位置隱藏起來，然後再折返回去，處理另外一個，力求在最短時間，將這兩人移除現場。”
“嗯。”顧晨默默點頭，又問：“那如果現在你只有一個人，還是處在廢墟當中，你會如何隱藏二人？”
“呃……”袁莎莎有點懵，只能求助的看向王警官和盧薇薇。
盧薇薇則是直接說道：“如果我是兇手，目前在廢墟里還有兩人躺在這裡，而路人又嚇得趕緊報警。”
“時間這麼緊，又處在廢墟，又只有自己一人在場，爲了不被發現，我一定會將屍體轉移到附近的樓房當中，找一個隱秘的地方先隱藏起來。”
“畢竟那個時候，這片寂靜之地，已經斷水斷電，加上黑夜的加持，到處都是黑乎乎一片，很容易隱藏屍體。”
“對。”聽聞盧薇薇說辭，王警官也是贊成的說道：“這老舊樓房裡面，是最好隱藏屍體的，一來很近，二來也有條件隱藏。”
“兇手完全可以抓緊時間，將二人帶到老舊樓房當中，然後陪着二人，一起隱藏起來。”
“期間，他還必須對劉程軍格外小心，畢竟，兇手的目標似乎只有蔣天賜，並不想再殺一人，所以劉程軍是幸運的。”
“他能活下來，完全就是因爲兇手手下留情，畢竟劉程軍是屬於意外闖入，不在兇手的暗殺範圍之內。”
“對。”顧晨聽完幾人的解釋，也是微微點頭，表示認同：
“兇手會在警方趕來之前，將蔣天賜和劉程軍轉移到樓房當中，趁着夜色隱藏起來。”
“等到警方趕到時，卻沒有在現場廢墟發現有價值線索，加上那些血跡，也不好判斷究竟是如何產生，究竟是動物的鮮血還是人的鮮血。”
“而且那片廢墟之地，又斷水斷電，我們昨晚也過去看過，的確有種陰森恐怖的氛圍。”
“如果是這種情況下，警方不願冒險進入廢墟之地進行調查，似乎也說得過去。”
“畢竟報警人說廢墟中倒着一名滿身是血的男子，可現在男子不見了蹤跡，警方撲空，在沒有驗證那名喝過酒的男子，所說是否爲真實事件時，不予立案也情理之中。”
“所以我們現在最終要的調查方向，就是兇手的藏屍地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