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1:永不甦醒的記憶

時光荏苒,靜默流逝——

就這樣,臨楓靜靜陪伴了這個女孩兒幾十年,這或許對一個壽命長達千萬年的妖靈來說算不上什麼。甚至可以用短暫來形容。

可她們之間既沒有主僕契約的束縛,沒有過一次言語的交流,甚至親密的只是人與小動物間的依偎。

或許是因爲那年的雨夜,臨楓被一隻魔力強大的妖靈所傷,逃命時,因魔力無法長期保持人形,從而變回到了一隻普通貓咪的樣子。

然後,它便隨意找了一個放在街角的破舊紙箱鑽了進去。如同一隻在常見不過的野貓,靜靜的躲在裡面迎着時而滲漏進來的雨水,瑟瑟發抖。

而等到它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所見到的,卻是一個同樣渾身被雨水淋的溼噠噠,卻仍不顧自己溼透了的衣服,端着一碟牛奶,面露緊張神色而看向自己的女孩兒。

一切都這樣安靜、自然……

然而,隨着那個女孩兒的逝去,她的音容相貌,卻越發清晰的殘留在了臨楓的腦中,難以磨滅。

……

隨後,當臨楓回到那個女孩兒的家中,依舊保持着他黑貓的樣子,安靜的棲息在牀上時。只見窗臺上攤開放置的筆記本,被風吹的凌亂了頁碼的擺放在桌上。

「打從你第一次用那雙清透的琥珀色眼眸看向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並不是一隻普通的,在雨夜受傷而迷路的小貓。本以爲你傷愈離開後,我便再尋到你的身影,可你卻留在了沒有親人的我的身邊。」

「你遲遲不願露出你的真面目讓我知道,也不願長期的留在我這裡。可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離我最近的地方,注視,並保護着我。」

「當生命走到盡頭,我沒辦法阻止,只能靜默的等待着屬於自己永遠安詳離去的那一刻到來。」

「雖然這些年來,你從未對我說過一句話。但我此生最最慶幸的就是,在那個漆黑的雨夜將流落在外的你帶回到家中。且在有你的陪伴中,度過了不在獨自承受寂寞,餘生……」

幾行清秀的字清晰的寫在本子上,被窗外的風吹到凌亂,吹的紙張‘嘩嘩’作響。

而臨楓也在此第一次嚐到心痛的感覺……

只能說一切都是自己太過自以爲是,自以爲所有人都會因爲自己是貓靈的身份而懼怕,甚至遠離。

卻從未想到,那個孤零零的女孩兒,最迫切希望的,就是有個人能夠在她身邊,陪她說一些最簡單不過的,話語。

他累了,倦了,他後悔沒有對那個女孩兒說過一句話,後悔沒有在她去世前的日子裡,陪在她身邊,終究讓她一個人孤獨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於是,他開始遊走於各地,不吃不喝,甚至和過往的妖靈毫無目的的戰鬥。

……

‘咣啷——’

忽然,臨楓從衣服裡拿出了那柄冥蝶之刃,將他隨手扔到了締洛的腳邊。

“那上面是虹之結晶,拿走吧。若是你還想要我的命,無論現在還是何時,都可以到這裡來找我。”

說着,臨楓背靠大樹,閉眼坐在了地上那一片枯葉之上。

其實,原本早在締洛來到這裡前,他就已經做好了拼上性命的準備。

雖然他早已查清楚,千亦的死,並不全都是臨楓的過錯。可是,卻也多多少少的和他脫不了干係。

畢竟,在他從千然口中聽到了整個事件的始末,並加以查證之後得知,千亦真正的死因,是因爲兩塊虹之結晶的共鳴。

而不是如千然所說的,是因爲這隻貓拿走了虹之結晶造成的。

歸根究底,若不是千然如此迫切的想要將千亦從湖底救出,從而忘記了千亦的囑咐,事情就也不會發展成如此地步。

但事已至此,對她來說這樣殘酷的真相,又怎麼能在讓她知曉。

與其讓她陷入是自己害死了千亦的自責中,不如就讓她憑空恨着一個,可能此生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面的妖靈,更好一些。

因爲虹之結晶本就是一塊完整的魔石,之所以要被一名守護使封印在湖底,就是爲了防止在有人拿到另一半的時候,會因爲兩者間的共鳴而召喚出另一塊。

而守護使的存在,便如同一塊橫在兩塊晶石中的擋板。一旦產生共鳴,那麼,封印着那塊虹之結晶的守護使,便會在不自覺的情況下,用體內全部魔力之源,將其封印在自己的靈魂之中,從而讓兩塊晶石無法匯合。

可這其中要付出的代價,便是守護使的生命……

所以,歷代和光古鐘的發條,都是由守護使的家人加以保管。因爲,沒有人會用自己親人的生命來開玩笑。

直到歲月沉澱至千然成爲守護使的那時,人們只記得要遵循歷代先輩們的規定。卻忘記了最重要的,因虹之結晶的共鳴,而可能發生的危險……

而在千亦代替千然接管了那塊虹之結晶後,逐漸混入進自己靈魂魔力晶石,讓她隱隱察覺到了這其中潛藏着的秘密。

所以,她在進入虹之島嶼前告誡母親,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一定不要去轉動和光古鐘的發條……

但這些事情,千然卻都一概不知。

締洛緩緩走到臨楓面前,雖然他不是十分清楚在臨楓身上究竟發什麼過什麼,但看着他那種再熟悉不過的寂寥目光,以及毫不留戀的將虹之結晶交出來的時候。本來想動手除掉他,也讓千亦的死因永遠在此處成爲一個秘密的時候,他卻猶豫了。

雖然他想保護和千然,保護千亦大人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可這樣的保護,卻不該建立在別人的生命之上。

哪怕這個人的身上也同樣牽扯着一條害死了千亦的線,但是最終,締洛還是選擇了放棄……

沒有緣由,也無力去多說什麼。只是傻而單純的,釋懷、埋葬了這一切的秘密。

只因,那種彷彿被抽走了靈魂的眼神,是隻有經歷過失去最重要的人才會懂得的沒落,和難以復加的錐心之痛……

……

天空之上,這層「凝時結界」開始如雞蛋破殼般的發出陣陣碎裂開來的聲音。

明明是盛夏時節,卻被寒冰封鎖了海岸。明明人聲鼎沸,卻彷彿時光凝結了一般,使周遭的一切景物都戛然而止。

此時,若是結界內的時間若是突然開始流動的話,恐怕沙灘上的人一瞬間都會錯覺的認爲,眼前所呈現出的這片冰涼的雪白,是夢境吧——

冰面上所反射出的一陣陣凌寒的光亮,直刺的人雙目有些疼痛。

逸因失血過多臉色顯得有些慘白,他與臨楓幾乎呈現出一種相互扶持的狀態,彷彿誰離了誰都會倒下去一樣。

可雖然千然已經身受重傷倒在地上,且又被逸與生俱來的魔力免疫體質給壓制。但在沒有百分之百脫離危險前,他和臨楓都不敢有絲毫懈怠。哪怕此時身體再虛弱,也絕不能比那個叫做千然的女人先一步倒下去……

其實,夏洛斯一族的能力,一直以來都是神使用來壓制其他魔力一族能力過分滋長的活體武器。

而早在他和臨楓合作出手前,逸從衣服口袋裡拿出的那個小瓶,裡面裝着的就是讓夏洛斯一族的魔力聚現化的藥物。

雖然藥物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但它卻可以讓那些本沒有實際存在感的灰光凝聚到一起,變成可穿透人身體的利刃。

……

“締洛,我……我不信……”

千然向後挪蹭着身體,雖然他和締洛僅見過一次面。但她是那樣的信任他,相信他能代替無能爲力的自己,去殺死那隻貓。

可如今他所說的話,卻字字句句的將矛頭指向了自己。

她從未想到過,會是自己的害死了姐姐。是這雙手輕輕轉動了發條後,纔將千亦推進了死亡的大門……

此時,千然的表情似笑非笑,痛苦卻又沒有流淚。只是微低着頭,渾身都止不住的在顫抖。

“是我嗎?姐姐從頭至尾的犧牲,都是由我造成的嗎……”

千然堆坐在地上,口中不斷的喃喃自語着。

回想當初,她爲了不讓臨楓逍遙世間,爲了有一天能夠親手將害死姐姐的那隻貓手刃。不惜將自己的靈魂融入大海而延長了自己的生命,同時也永遠失去了讓身體離開大海,到陸地上行走的自由……

她將自己的靈魂融入大海後,更是設下了隱藏的結界。只要有與臨楓魔力之源相似人進入海中,便會迅速的將這個訊息傳達到她的耳中。

其實臨楓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打從初次和千然交手,並察覺到了她是海之靈主後,便再也沒有踏足過大海半步,爲的只是不想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而這座薔薇藍島,也是千然爲了在全國各地灑下大網,並魔力之源將薔薇花染成了藍色。

一來她想借由這種稀有花卉的傳播,而遍尋各地的去探尋到那隻貓的蹤跡。就如同她發現了熾汐,並用花蕊中的魔力,將她纏繞並控制住一樣。

二來,藍色薔薇是她和姐姐年幼時,最期盼親眼看到的花卉。因爲它代表着美麗的夢幻,不可能實現的夢……

可這一切的一切,卻都在締洛過去隱藏的真相說出口,變得再無意義。

“締洛,你不該告訴我。現在,我連最後能支撐着活下去的信念都沒有了。既然是我自己害死了姐姐,呵呵……那我又該恨誰,怪誰呢……”說着,千然仰起頭,看着天空上漂浮着薔薇狀輕雲,露出一抹嘲諷似得笑容。

“千然,其實我不告訴你,只是不想你沉浸在自責裡……”

“你啊,還真是一隻傻烏龜。”

千然輕語着,漆黑而又失去了光澤雙眸黯淡了下來。

緊接着,就在千然的看似終於平靜的接受了這一切的時候。突然,她猛的拽出了刺進手臂上的一柄光刃,還來不及讓稍稍安心了些的締洛做出相應反應時,就朝着臨楓分離投擲了過去。

逸見狀後,迅速將身旁的臨楓推到自己身後,然後伸手一擋,便將那道光刃凌空斬斷。

隨後,他又快速的再度從掌心中凝聚出了一柄閃動着灰光,且體積比剛纔更加龐大了些的嶄新光刃,朝跌坐在地上的千然便扔了過去。

本想要將她更加徹底的封在冰面之上,而沒有瞄準要害。

可就在那一瞬間,只見千然勾起脣角,輕然一笑……

隨後,便只見她用盡了全力的力氣搖晃着的站了起來,然後便用自己的身體,接下了逸投擲過來的那道鋒利的光刃……

“……千然!”

締洛大喊一聲衝了過去,可那柄光刃,早已穿透了她的胸膛……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我自己造成的……現、現在……我終於……可以去陪,姐姐了……”

一滴藍色的眼淚順着千然帶有一絲微笑的眼角,潸然滑落。沒有悲傷,沒有怨恨……

眼淚滴落在冰面之上,化爲兩朵緊緊挨在一起的,小小的藍色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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