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秋天一步步臨近,無邊的落葉在天地間呼嘯着來去,一向乾爽的天,卻無奈飄起綿綿細雨,一連下了十多天。早已黃熟的稻子正等着人們收割,若雨再這麼下下去,伏在地上的稻穗就都泡在水裡了。
韓殊奇這幾日有些發蔫,孫芳菲以爲是天氣不好再也不能在室外上課了把他拘束的,誰想到李樂樂跑到她辦公室說韓老師的稻子要瞎在地裡了。
孫芳菲跌跌撞撞闖進他辦公室,把直髮呆的韓殊奇一頓貶,問他爲啥不想辦法?難道雨不停稻子就不收嗎?
韓殊奇緩緩轉過腦袋,像生繡的機器,嘎吱直響,他囁嚅地說,他找不到人,誰雨裡來雨裡去的給幹那活?
孫芳菲眼裡冒出了火,幾步跨到他面前,仔細打量他,說你真有耐性啊,都火燒眉毛了,還在這發蔫,你還是不是男人?那稻田是不是你的?
韓殊奇說沒事,再等幾天也沒事,雨天是收割不了的,急也沒用。
孫芳菲可是真急了,她急得直想哭,從這晚開始,她天天到韓殊奇的稻田去看,她盼着老天趕緊把雨收回去,她要幫着他搶收。
也正是在這幾天,韓殊奇在孫芳菲這有了很大的突破性收穫,真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只要放了學,孫芳菲就拽着韓殊奇往稻田跑,好像稻田是她的。韓殊奇喜得手握着雨傘,把傘蓋全扣在孫芳菲頭上,把自己全部放在雨中。不知道爲什麼,他一米七八的大個子,比一米六二的孫芳菲的步子邁得還碎。
有很多人看到他倆在路上走,韓殊奇當然不放在眼裡,很奇怪的是孫芳菲也不當回事。
下雨這幾天,孫芳菲幫助韓殊奇買了許多塑料布和收割稻子的工具,還購置了幾輛小推車,他們在草房後身一大塊空地用石磙子不停地壓,預做稻穗堆放地。
放學的時候都五點多了,幹一會活天就陰下來了,本來下雨天就陰,所以夕陽下沉後,天空立即變得陰森森的,如果一個人在這荒郊野外的還真有點怕,還好,韓殊奇有孫芳菲陪伴。
韓殊奇敢說這是他一輩子最有趣味的一段時期光,雖然孫芳菲只是幹活,從不多言多語,幹完了活就自己往家趕,從不用韓殊奇送。
雨就像無數人在天空裡落的淚,淅淅瀝瀝,不急不徐,雨把稻田都灌滿了,許多稻子都倒在了
水裡。
看着這些在水裡倒下去的稻子,孫芳菲幹活的力度更大了。她索性把傘啊,雨衣啊,都拋到一邊,因爲幹活出汗後,這些東西就成累贅了。
她從沒幹過這樣的活,這一點韓殊奇可以做證。她是富家小姐,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可是爲了他,她不顧人們的閒言碎語,不顧身上的細皮嫩肉變糙,儼然一個熟練的農婦。
四十歲了,她的身子還像少女時那樣曼妙。身上披着防雨衫,腳下蹬着雨靴,在雨水的浸潤下,衣褲都貼在了肉上,頭髮油亮亮的,眼眉上都是水珠。她好像也知道這樣的形象讓一個男人的目光不斷洗禮不太好,可是她的專注,她的拼命把這些都掩蓋過去了。
韓殊奇多希望這雨天一直持續下去,他稻子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只要她能以這樣的姿態跟他在一起。
還是雨過天晴了。大約六點多鐘,三畝地大小的一塊空地被壓得像搓衣板,只剩一小塊就完了。孫芳菲直了直腰,敲了敲背,望了望天。這時雲層後閃出一堆五彩斑斕的光,這光真的耀眼,像火焰一樣有熱度。孫芳菲看到這堆光跳了起來,她歡呼着說明天只定晴。
這晚上,韓殊奇沒有讓孫芳菲走。他事先買好了下酒菜。他說你再走,我就不活了。
孫芳菲沒有掙扎。她坐在炕沿上看韓殊奇忙,看屋裡的陳設,好像來了已經有五六天了,她從沒認真看一下。她撿起地上攤着的韓殊奇出版的小說,厚厚的,散發着墨香。她不經意地翻看着,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她翻了好幾本,都是韓殊奇寫的,都厚厚的一本。她看着書聯想着小時的他,小時的他一見她就臉紅,從不跟她正眼相看,好像彼此都不存在。
可是,現在的他眼睛始終放在她身上,只要她一擡頭保證能碰上他直直的眼。像個金錢豹,迅捷而有力。他的這些富有人情味的變化難道是因爲他寫了小說有了底氣,或者去了城裡自然就居高臨下嗎?她覺得有必要了解一下了。
轉眼間,韓殊奇就燉了一盤野生魚,炒了一盤野生韭菜,一盤花生和雞蛋。孫芳菲拿起筷子就要夾,韓殊奇把她擋住。他啓開一瓶青島純生啤酒,把兩人的杯都倒滿,說今晚必須喝酒。孫芳菲推辭不喝。韓殊奇非讓她喝。她卻堅持不喝。韓殊奇喝起悶酒,菜也不夾。孫芳菲見他跟自己慪氣,索性把筷子放下
要走。
韓殊奇一把將她拽到身邊,猛地吻了過去,邊吻邊說,我看你喝不喝。
孫芳菲被吻得直咳嗽,邊咳邊罵他流氓。韓殊奇說我就流氓了,看你咋辦?誰讓你進流氓窩了。
直到孫芳菲嚶嚶地哭起來,韓殊奇才停住那動情的嘴。他把她抱到炕上,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大聲說,你別折磨我了好嗎?他也嗚嗚地哭起來了。
他這一哭把孫芳菲給驚到了,因爲他的哭聲像驢叫,嗷嗷的。
她抹了一把腮上的淚珠,過來勸起可憐的韓殊奇,說我喝還不好嗎?
韓殊奇立即破涕爲笑。孫芳菲瞪了他一眼,嘀咕道,啥都得聽你的。
這一晚,韓殊奇喝了十瓶,孫芳菲喝了八瓶。他們說了不少知心話。韓殊奇談了小時的理想,進城後的運命,回鄉後的打算,他說他的生命始終在圍着孫芳菲轉,從小到大都是,沒有她,就沒有現在他的一切。
孫芳菲聽得心裡咚咚直跳,臉上一陣陣發燒。她也談了自己的家庭和人生打算,她說她只想等着老公回來,過安穩的日子,只想教好學生,對得起國家給的工資,只想照顧好爸媽,盡好孝道,不讓他們操心。
她還說她心軟,雖然他侵犯了她,又是寫情書,又是強吻,但她原諒了他。因爲畢竟曾經是鄰居,畢竟看着他不像是壞人。之所以雨天幫他幹活,是因爲不願看他白白受損失。她勸他不要理她,不要對她心存幻想。她說那隻會讓他受傷。
她還說她好羨慕他,可以這樣自由自在,說去城裡就去城裡,說回鄉下就回鄉下,說弄個幾十垧稻田就弄,喜歡誰就大膽地說、大膽地追求。她說她做不到,她很保守,不是一般地保守。她說如果不上班,她可以整天整夜守在家裡,爲老公守好這個家。
他也聊到他在城裡的那個家。她想聽得更仔細點,可是他只說了一點點,好像那個家只是夢,夢醒了後家就沒了。
孫芳菲吐了二三次,走路都打晃,可是她依然堅持晚上回家,說啥也不行。最後韓殊奇把她扶回了家。一路上,她的表情特別嚴肅。
韓殊奇往回走時直搖頭,直嘆氣,顯然不滿意,他滿以爲即使不發生肌膚相親,也能讓她睡在他的炕頭上。唉!現在看來,一切都不是表面上看來那麼簡單,她簡直就是一個堡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