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還有決賽要比, 我相信唐敬這會兒一定會衝上觀衆席揍冷青竹，還是狠狠打臉的那種。驀地收回對視的目光，我掙脫着甩開了這個自來熟的手。
“不管湘湘怎麼想, 我都會追求你的, 百折不撓砥礪前行。”笑嘻嘻的男人如此表示, 大聲宣佈的模樣連坐在周圍的學生都驚呆。
冷青竹的臉皮恐怕比城牆還厚, 我一點都不想被當猴子圍觀, 起身就走下觀衆席，他也馬上跟了過來。
手腕被觸碰，我下意識地甩手, 皺眉警告道：“你別和我拉拉扯扯。”
“你討厭我了嗎。”
“現在是挺討厭的，如果你能表現的正常一點, 我覺得我倆還能當朋友。”
“可是這樣的我本就是正常的, 你所謂的正常不過是你認爲的而已。”
腳步一頓, 身後的人輕巧追上來，我略爲意外地打量着他。
剛剛那番話他說的還挺有哲理的, 我不過是在以自己的喜好要求他罷了。但我不會被他打動的，畢竟不合適就是不合適，何況我真的沒從他的言行舉止裡看出對我的濃厚愛意。還不敵唐敬表現出來的……
心口因爲這對比的想法猛烈一跳，我爲自己這不符合教師的思想而感到羞愧。心下煩悶，一通亂走, 待到再次停下時, 已經來到了跳高比賽場地。
“啊, 你班級的學生在比賽是吧, 我也來看看呢~”
某個煩人精的聲音又從身後響起, 我剋制着不甩臉色，專注地望向比賽的學生們。我知道自己在人羣中搜索着唐敬的身影, 望過去半圈，看到了在一旁獨自拉伸的少年。
樑賀那羣小圈子圍在他身旁，但他沒有答話，只是做自己的運動。
“湘湘，你覺得你班上的孩子能拿第一嗎。”
“我覺得可以。”
並非我對唐敬盲目自信，而是他有那個實力。除妖的時候直接牆壁燈杆陽臺上攀爬，又或是□□跳躍，哪一項都超過了普通人。
冷青竹勾着那抹輕蔑的笑，對我說，“我倆打個賭好嗎。”
直覺告訴我和他賭沒好下場，我戒備地搖頭，“不賭。”
“我賭你們班連前三都進不了~”
“……”
懶得理他，決賽進入到白熱化階段，我定下心神去看。唐敬在熱身時看到我在現場，只是露出來的笑容在瞥見冷青竹時垮下去了。
冷青竹嘗試着伸手摸我的頭髮，“你學生好像對我有意見。”
我一把拍開他，“是你的錯覺。”
事實上唐敬對和我走得近的異性都抱有一定程度上的不爽，只不過這一次他表現的非常明顯。
萬萬沒想到，一路勢如破竹殺入決賽的唐敬輸了，真就像冷青竹說的那樣連前三都沒有衝進去。我看着少年跨越起的矯健身姿，本該是輕鬆跨過的欄，他卻忽然姿態扭曲地半空一轉，硬生生撞在了木欄上。
連續三次都成績不佳，周圍的師生都覺得不可思議，還以爲是他太緊張。
我看到唐敬摔在了軟墊上，想上前去扶他，但是少年利落地爬了起來，看都沒看我一眼就跟着樑賀他們走了。好像極爲羞惱的樣子。
這不科學！他明明超強的！
“你看，沒有進前三吧，助跑的那麼帥氣又有什麼用~”
“我覺得冷先生你該回去了。”
“你怎麼又叫我的姓氏了，叫青竹嘛~”
“我認爲我倆非常不合適，玫瑰花謝謝，再見。”
這已經不是面子不面子的問題了，大不了到時候和我媽一起拿着禮品給牽線的媒人說一聲，這尊大佛我實在消受不起。
我從操場離開，冷青竹鍥而不捨地追上來。
“湘湘，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沒有。”
“你說謊，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你以前不是這樣。”
“……”
我莫名其妙地瞪向他，瞎說什麼呢，以前又不和他認識。可我分明從他的眼中看出了懷念的神色，這令我感到困惑。
“我找了你很久。”
“……”我純屬不知道怎麼接腔。
上一秒還一臉落寞的樣子，都讓我有點動惻隱之心了，下一秒他又嬉皮笑臉開口，“你送我上車吧，我這就離開。”
心裡的憐憫被吹飛，我只想趕快把他送走。兩人一前一後地來到停車場，他的車還是最靚的崽。車燈閃爍一下，咔噠一聲開鎖，我看着冷青竹走過去。
也就是在這瞬間，他忽然折返回來，我錯愕不及地被他拽過去。印上嘴巴的雙脣炙熱如火，名字那樣清冷的輕佻傢伙，嘴巴卻是暖的軟的。
像是一場夏季暴雨般的吻，我驚駭地瞪大眼，當他嘗試加深這個吻時，我張嘴咬了他的舌頭。
悶在喉嚨裡的痛呼聲使得他鬆開了手，我當即一巴掌呼過去，正正甩在了他臉上。
“打是親罵是愛，多謝款待~”
“去死吧油膩鬼，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歡迎你來我家打我，地址你知道的~”
“滾！”
再顧不得什麼，我在停車場破口大罵，他在我的仇視下瀟灑驅車離開。我就沒想到會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在學校的停車場搞強吻的，這又不是電視劇！
車子的引擎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腳步聲，我回神看到心急如焚跑來的唐敬。那一刻有委屈從心底裡滋生，爲什麼他不早一點趕過來？
可我有什麼資格責怪學生，明明是自己太過粗心大意被襲擊。
在見到他如此擔憂地跑來時，我就難受的不得了，不等我說些什麼，唐敬就跑到我眼前，將我擁入懷中。
直到被他摟住，我才發覺自己在抖，也不知道是怕的還是氣的。
“唐敬、唐敬放開我，這裡是學校停車場……”理智回籠的瞬間，我就開始掙扎，我怎麼能從自己的學生身上汲取安全感。
“攝像頭壞了。”
這樣簡單的一句，我便放任了自己的無恥行爲，將自己整個埋在他懷中。爲什麼這傢伙要來瘋狂留級當我學生啊？明明都成年了，還成績不差……
這一刻，我只覺得我不是老師，他也不是學生，只是女人和男人。
“對不起，讓你受欺負了。我不該生氣，不該讓你和他獨處，不該耍小孩子脾氣，明知道他很危險……”
少年的話帶着濃濃的自責，擁抱也越來越緊，好似剛纔發生的一切他都知曉了。對，他一定是知道了。
也不知道在他懷裡待了多久，也許只有一分鐘，也許十分鐘，總之我先推開了唐敬。我沒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是埋頭看地面，說道：“運動會應該快結束了，去參加閉幕式吧。”
我先走出停車場，他在後面遠遠地跟着，不發一言。
整場閉幕式我都心不在焉的，小玲和我搭話都沒聽見，最後神遊天外地組織了班級集合，說了些話，發佈了獎勵，就這樣解散了。
週五傍晚時分，我走出校園，唐敬靠在燈杆下等着。我依舊沒敢看他，在我看來，停車場的那個擁抱已經是我失職加失智的行爲了。
我沒臉見他，甚至希望他能忘記那個擁抱。
我爲自己的行爲感到不恥，卻也沒有後悔那一刻的舉動。如此矛盾的心態讓我有點分裂，我恍惚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份工作，我怕是要做不下去了，只要他還是我學生，我就不能這樣。
等來公交車，我沉默地上車走到後排，唐敬跟了上來，他握着吊環站在了我身旁。
我沒給他讓位置，他也不打算坐下來，就這樣地安靜地跟着，像是一個沉默的護衛。
窗外的冷風吹進來，雜亂的思緒充斥着胸腔，我要想辦法讓自己冷靜下來。一切都還沒有脫軌，還來得及，我依舊是個老師。
“還在害怕嗎。”
他的聲音在頭頂輕輕響起，剛鎮定下來的心情又翻涌而起，我爲自己這不受控的心態感到厭煩。
我早就不再追究冷青竹的強吻事情了，更讓我煩躁的明明是那個我失智的擁抱行爲。
那不是單純地老師擁抱學生，而是夾雜了……
“沒有，謝謝你。”表面上我還是客氣地道謝了，眼前的人並不知道我此刻有多矛盾分裂。
“老師，那個混蛋也是你的相親對象吧。”
“嗯。”
“誰介紹的。”
“媽媽的同事的朋友什麼的，太長了，記不清。”
“不要再來往了，那混蛋是妖怪。”
“……”
今天又一霹靂，我如遭雷擊地擡頭望向唐敬，他也是略顯惱怒的樣子。
“現在的我不一定打得過，所以不要再來往了，我連他本體都看不透。”
“老師在和一個妖怪相親？”
“嗯。”
“……你爲什麼不一開始就給我說！”
“我、我怕你喜歡那個傢伙啊！你一直是吸引靈異的體質！而且你要是像迷章耀一樣迷他，我不就成了在你面前說壞話的混小子了嗎！”
“可那傢伙是妖怪！而且我和龍老師走近點，你都給臉色，還怕這個？”
“我很怕你生氣的好不好！你上次不就冷戰了！我再也不想惹你生氣了！”
“我、你……司機大叔，下站下車！”
不知怎麼的就成了這局面，我撒氣一樣下了車，唐敬也立刻跟下來，他好像不太懂爲什麼讓我生氣。
事實上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就是作吧。
這樣負氣地狂走一通，幾乎已經走到了我家小區樓下。我的脾氣終於消磨了，回頭還看到唐敬。我的愧疚心瘋漲，歸根究底是我自己心態不穩。
“老師怎麼了，不走了嗎。”
“……”已經到家了還怎麼走，把你帶到家裡去嗎？
可沒讓我想到的是，我會在這種時刻，在自己小公寓的樓下撞見買菜過來的爸媽。自然，二老也看到了我和唐敬站在一塊。
十分鐘後，唐敬侷促不安地坐在了我家沙發上，臉紅的像個番茄。我爸時不時高興了就問他幾個問題，什麼年輕孩子會不會只玩手機電腦，不會下象棋圍棋之類的。
我媽在廚房倒騰做晚飯，而我給她打下手。熱情的我媽以爲我帶着學生輔導，所以連同唐敬一起叫家裡來吃飯。
我滿肚子牢騷，也只能默認。
“這個孩子就是你班上的轉學生？好看的咧。”
“……歐陽軒也不錯，女孩子也有很好看的。你和爸怎麼突然想到過來公寓這邊做晚飯。”
“看看你都不行哦，你工作忙，都不過來家裡，那隻能我和你爸跑來唄。”
“是，我的錯，我應該多去看看你倆。”
“知道就好，不過媽媽給你找的那個相親對象也好看，今天和他逛學校怎麼樣？那可是大富豪了，房產好多的，比你爸做生意有錢多了，你嫁過去就不用愁了。”
“沒戲，玩完了，那個男的不靠譜，花花腸子油膩的很。而且我有手有腳養活自己，靠他幹什麼。”
我媽沒想到我會是這種厭惡牴觸的態度，她細細端詳着我這不是害羞，是真的反感，也就惋惜地放棄了冷青竹，轉而調轉槍頭嘀咕，“原來是這種男人？難怪找不到老婆！”
關鍵時刻還是站在女兒這邊的媽媽最可愛了。
半個小時做飯炒菜，我放任爸爸和唐敬接觸，待到可以吃飯時，唐敬連忙跑來端菜，表現好得很。
我擺放着筷子，我爸看着去廚房端魚湯的唐敬，誇讚道：“這孩子會彈古箏啊！正好我明晚茶樓請的小姑娘有事來不了，讓這孩子去頂替兩小時。”
“啥？這是我學生，爸爸，你不能拿來當童工。”我不滿地小聲抗議。
“怕什麼，爸爸那裡是正規茶樓好吧，他十八歲成年了吧。而且小朋友也高興地答應了。再說爸爸給他開工資，一晚上兩千塊，還是看在是你學生的份上呢，你爸我多大方！”
“……”你何必花兩千塊請個學生去，但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唐敬原來會彈古箏？
這頓晚飯吃得還挺愉快的，爸媽對學生照顧有加，唐敬也乖巧討喜。
這樣幸福美滿的畫面，竟讓我有點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