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警車把範堅強送到了田維野的家。
但是,到了之後,家裡沒有人開門,範堅強書包裡有鑰匙,謝了警察之後,範堅強打開了房門,裡面傳來虛弱的聲音。
“是小野嗎?”
聲音從裡面那間房傳來,範堅強愣了一下,急忙走了進去,他愣住了。
這是一間只有二十幾平方的房子,客廳和廚房是連在一起的,裡面一間是臥室,因爲廚房的油煙,薰得客廳的牆壁和天花板早已黑黃黑黃了,一臺早已停產的牌子的冰箱,失去了原色,一張木桌,黑黝黝的,舊跡斑駁,水泥砌成的水池和竈臺,油煙厚厚的一層,地面是普通的水泥地面,漆了一層紅漆,也早變色了。
走到臥房裡,牀和幾個櫃子、箱子,堆在一起,很多年都沒搬動過似的,連在一起。
牀上半坐半躺着一個男人,臉色蠟黃,雙眼無神。
“小野,你怎麼這麼晚?吃了沒有?鍋裡有飯,桌上有菜,你自個兒吃,吃完了,去中信銀行那邊給你媽送飯過去。”
範堅強木然的應了一聲,臥室裡很暗,範堅強失去夜視能力的技能,看不清裡面是什麼樣,但肯定是很雜亂的。
臥室直接和陽臺連在一起,陽臺上有一張簡易的木板小牀,鋪着不知洗過多少次的牀單。
範堅強感到震驚,他自己也是來自山村裡的孩子,當年的條件也比這要強了不少,這簡直無法想象,是在廣東省的省會城市裡的房子!
他更想不到,田維野家裡,會是這樣的窮,怪不得自己的書包裡,只有五塊錢!
範堅強機械的走到客廳飯桌前,桌上擺着兩盤子菜,用空盤子倒扣着,打開了看,一盤是青菜,另一盤是青椒肉絲。桌上還有一小瓶醃製的辣椒醬。飯桌底下的地上,擺着一捆捆的糉葉。
臥房裡的那個男人,叫田育強,是田維野的爸爸;女人叫熊朝英,是田維野的媽媽。
這是範堅強在派出所的電腦上看到的。
範堅強已經在伊娃那裡吃過了意大利麪,自然不用再吃了。
“小野,你送了飯就回來,好好做作業,知道嗎?”臥房裡的男人說道。
“知道。”
範堅強應了一聲,又道:“我在老師家裡補課,老師請我吃了晚飯,我不吃了。”
田育強又驚又喜,語調也高亢起來:“是嘛!老師給你補課,還請你吃晚飯?老師對你這麼好?”
“是啊,我今天表現好,吃了意大利麪。”
“意……什麼面?”
“一種外國人吃的麪條。”
“你老師人真不錯,回頭你給你老師帶幾個糉子去,要懂得禮尚往來,知道嗎?”
範堅強應了一聲,也不敢多說,以免穿幫,在竈臺上的大鍋裡,拿出來一個保溫壺,打開來看了一下,菜在上面那一層,塞滿了青菜和青椒,和一大塊辣椒醬,肉卻看不到一條。
範堅強心中發酸,有一種想哭的衝動,他把放在桌上的那盤青椒肉絲裡的僅有的一些肉,都挑出來放了進去。
在他做這些的時候,田育強在臥房裡絮絮叨叨的說着他的學習。
“我走了。”
“過馬路注意點車!”
範堅強鬆了口氣,滿腦子想的都是該怎麼弄來錢,可以改善一下他們的生活。
他完全沒想到,這是一個這樣的家庭,羊城,是華夏最繁華的城市之一,國際化的大都市!高樓大廈之間,也不全是表面上那樣的繁榮昌盛,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們,像螻蟻一樣,那些整天歌頌這個歌頌那個,整天忙着過年過節就送米送油的領導們,除了是在作秀,還能正眼的看看那些窘迫的人們嗎?
範堅強如果要張口調來錢的話,實在太簡單了,郭瀟天、程英傑、歐陽曦、沈茹萱,誰那裡都能弄來一大筆錢,但是阿婭女神說,在完成這個採集任務的過程中,不能用以前的錢!
範堅強現在滿腦子裡都是錢!
可以做家教!自己懂得九個國家的語言!當家教分分鐘的事兒,問題就是這年齡……誰信得過一個十三歲的小屁孩的教學質量?
下了樓,範堅強向路過的人打聽中信銀行,不一會,找到了地方,但是,遠遠的就見有很多人圍着,喧譁之極,有人在高聲喊叫着什麼,人羣攢動,範堅強拎着保溫壺,左走不進,右走不進,正着急之際,忽聽裡面的人轟聲叫了起來。
“城管打人啦!城管打人啦!”
範堅強心裡咯噔了一聲,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人羣中,有女人尖聲大叫的聲音傳出來,如泣如訴。
這時候,人羣忽然空了一些出來,是有人擔心被波及到,閃開避讓。
範堅強趁着這個空隙,鑽了進去。
一口大鍋倒扣在地上,許多糉子七零八落的散落着,一次性的泡沫飯盒遍地都是,一個女人跪在地上,死死的拉着小推車的鐵桿拉手上,而推車的另一頭,是兩個五大三粗的城管!
“給條活路吧!給條活路啊,我下次不擺了,別扣我的車,求求你們啦!”
城管鐵面無私的拉扯着,他們力氣更大,一拉之下,女人的身體就傾斜了,在地上被拖了過去。
一個女城管在旁邊勸道:“大姐,撒手吧,別弄傷了自己,我們是暫扣你的小推車,不是沒收,你明天去城管大隊交了罰款,保證不在這裡擺攤了,小推車還是會還給你的。”
女人哭叫道:“求求你們了!就原諒這一次吧!我家男人有白血病,沒有工作能力,我兒子還要讀書,我不賣糉子,我們一家三口就要餓死了,求求你們了,別扣我的車……”
一個滿臉橫肉的城管炸雷般的吼道:“你念什麼經!博什麼同情!好聲好氣的讓你們別擺攤,你們肯聽嗎?每次要扣車,你們就編故事,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兒女,你們還有什麼不能編的?!”
他用力一扯,女人的力氣弱小,實在是撐不起這樣的拉扯,手一鬆,頭重重的撞在小推車的鐵桿扶手上面,嘭的一聲,頭破血流!現場圍觀的人們驚呼起來!
就在這時,一隻保溫壺飛了過來,連壺帶裡面的菜飯,砸在了那臉生橫肉的城管頭上,熱菜熱飯和湯汁,流了一身都是。
範堅強的心就好像有一隻手揪着一樣,雖然頭破血流的女人跟他毫無血緣關係,甚至今天才只是第一面見到,但在內心深處,剛纔那一撞,他感到感同身受的疼痛。
這一保溫壺扔出去,雖然沒有造成那城管的受傷,但一頭一臉的飯菜,狼狽的樣子,卻是惹得周圍的人暗暗叫好,就差沒大聲喝彩了!
範堅強沒有任何的表情,心中無比的冷靜,他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
沒有任何的實力!沒有技能!體力、力量、敏捷無限的弱!
跟人家城管幹仗?那貨五大三粗,一巴掌就能把自己這具孱弱的身體拍得半身不遂!更何況,城管是什麼!穿着制服的流氓!跟他們玩,純屬找死!
但,打不過,並不代表着就要卑躬屈膝!
範堅強完全是不正常的表現,淡定的走到小推車前面,雙目直視那一頭飯菜油漬的城管,以極爲平淡的語氣,說道:“你只是城管,你不是黑社會,你也有爹媽生,如果有人當着你的面,打你媽媽,你會怎樣?”
範堅強語速飛快,沒有片刻的停留,也不等對方說話,繼續道:“這是我媽,你害得她頭破血流,是爲了什麼?城市的整潔嗎?城市有你們這種人的存在,連心都是骯髒的,還談什麼整潔?”
“斷人生計,猶如殺人父母,你們這樣肆無忌憚的騎在老百姓頭上作威作福,不怕遭報應嗎!!!”
範堅強人雖小,但說出這番話來,鏗鏘有力!
有圍觀的羣衆大聲的叫好,緊接着,叫好聲響成一片!
“我們一不偷,二不搶,憑雙手勞動來賺錢,養活自己,憑什麼遭到你們的粗暴對待!”
衆人見這小孩這麼能說,都感到驚訝,叫好的叫好,鼓掌的鼓掌,人人均是雀躍振奮。
而城管們十幾二十個人,再怎麼驕橫,就不敢對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動手,如果是成年人,他們早就動手了。周圍的人越聚越多,他們也怕萬一激起民憤,這事會難善後。
範堅強繼續道:“剛剛是你動手的,你敢不敢告訴我你的名字!”
那城管正被同伴拉着往後走,聽這小屁孩竟敢威脅自己,怒火沖天,掙脫了同伴,拍打着胸膛叫道:“我叫龔仁寶!小兔崽子,你給老子記牢咯!老子等着你來報復!草!草尼瑪弊!”
範堅強非常沒有憤怒,反而笑了,一邊笑,一邊眼神卻是越來越銳利。
那城管被同事拖上了車,一路還罵罵咧咧。
範堅強將目光投向了其他城管,一個個的瞧了過來,眼神犀利,就好像要記下每個人的樣子。
他的這種完全不符合同齡人的特殊表現,讓每一個和他目光對接的城管都感覺心生寒意。
城管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對一個初中生進行強制行動,在僵持了一番之後,接到上頭的指示,紛紛上車,離開了現場。
轟的一聲,周圍的羣衆和路人竟然高聲歡呼起來,就好像剛剛打了一場勝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