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莞嘟嘟嚷嚷地從大木桶裡爬了出來,這輩子她想都沒有想過,自己的第一次居然終結在大木桶裡,不得不說古人的情趣果然奇怪,選H的地點都讓人意想不到。
渾身象被七八匹馬車碾過一樣疼,可她還得爬起來套好衣服穿好鞋子侍候他命中的魔星沐浴更衣,她正在努力地和身上的幾粒細小衣釦作鬥爭,忽然聽到高遙的聲音遲疑地響了起來。
“小莞,你後悔嗎?”
“後悔什麼?”蘇小莞扣好衣釦,拿着一塊乾淨的絲巾擦拭着一頭溼發,隨口反問。
良久不見回答,高遙似乎沉默了。
蘇小莞回過頭去,高遙早已從木桶中起身,披上了一件寢袍,坐在窗邊一張軟塌之上,正無意識地撫弄着手邊的茶杯出神。
他瘦削的臉線條分明,激情過後,脣角猶掛着歡娛之後的回味魘足,眼神中卻有些不可避免的慌亂,靜下心來,他無法不去考慮蘇小莞的感受,剛纔是他操之過急了些,可他太需要這種溫暖來撫平內心的渴望,太希望在心愛的女孩身上留下自已的印記,可是,如果蘇小莞並非心甘情願,如果她覺得有任何勉強————
高遙不敢再想下去,心裡只覺得後怕,冰涼的感覺一波波地涌了上來,他雖在竭力自恃,指尖卻微微顫抖,連帶得茶杯與蓋子之間也發出了輕輕撞擊的叩叩聲。
他懊惱地揉了揉額頭,低聲說道:“剛纔你爲什麼不推開我!”
蘇小莞總算是聽出來了,原來這個男人想賴帳!
她慢慢轉過身,啪的一聲丟下手中的梳子,臉上掛着猙獰的笑,一步步走到他身邊,驀地伸出雙手,在他蒼白好看的臉上重重擰了一把,咬着牙齒說道:“怎麼?你小子吃幹抹淨就想不認帳了?”
高遙苦笑,不知如何向她解釋自己內心複雜而又矛盾的思緒,他太想和她在一起,又怕自己給不了她一生一世那麼久。
“小莞,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知道的。”一向狡猾無比的高老大忽然也有了不知所措的惶急,面對愛情,沒有什麼人能保持徹底的理性。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蘇小莞忽然低聲說道,挨着他緊緊地坐下,嘆口氣,慘,明明被人佔了便宜的是她,她卻得收拾起心情轉而安慰大灰狼的黯然神傷,這世道真是變了,大灰狼吃了小白兔,小白兔還得向它奉送一包健胃消食片了。
她拍拍高遙的臉,以一種沉痛卻堅定的語氣對他說:“放心吧,我會負責的,你從今以後就是我的人了,我罩着你。”
高遙噗地噴出一口茶水,清澈的眼裡撤除了猶疑的不確定,卻多了幾分無可奈何的淺笑。
“小莞,你可真是一個寶貝!”他大笑着拉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心裡滿滿盪漾的全是由衷的喜悅,鬼靈精的蘇小莞呵,只用了一句話就讓他的心安定了下來,她是他命中的盅,是他甘之如飴的愛情毒藥。
蘇小莞將頭埋在他懷中,手緊緊握着他的手,她何嘗不明白高遙內心的矛盾所從何來,遭到親情背叛的他如飛蛾撲火一般嚮往着溫暖的陽光,他不怕自己毀滅,卻害怕沒有了執着的飛蛾,陽光也會黯然失去了顏色。
“傻瓜高遙。”蘇小莞喃喃自語,“你怎麼就不明白,只要兩個相愛的人能在一起,那怕只有一天快活,也好過幾十年的同牀異夢,形同陌路。”
高遙沒做聲,但是蘇小莞感覺得到頭頂慢慢地濡溼了。
“呯呯呯”有人敲門。
“蘇姑娘,您要的熱水給您送來了。”
蘇小莞精神一震,從高遙懷裡跳開身,開了房門,指揮小廝們重又換了滿滿的一桶熱水,然後笑嘻嘻地走到高遙身邊,歪着頭,調皮地說道:“夫君,讓夫人我來親自爲你沐浴更衣,如何?”
高遙一笑,正想起身,臉色卻微微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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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莞,你先出去,我自己洗。”
“怎麼了?”蘇小莞有些奇怪,這傢伙叫囂着要自己幫他洗澡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兩人該做的事不該做的事已經全做了個徹底,他卻反倒突然矜持起來了,真不象他高遙一慣的風格。
“真的不想讓我幫你洗?”蘇小莞鼓起了腮,象只憤怒的小青蛙,“那以後你就是再想讓我洗,我都不幹了。”
她怕他還有顧慮,怕他心底那道猶豫的坎怎麼也跨不過去,不如索性自己再大膽些,用輕嗔薄怒徹底融化他內心的窒梏。
“不是。”高遙搖了搖頭,笑容裡有一絲無奈,更有一絲尷尬,低聲道:“我還有餘毒未清。”
蘇小莞眨着晶晶亮的眼睛望着他,不解。
“千重雪的毒全被我控制在了雙腳之上。”
那又如何?蘇小莞依舊不解,這和洗澡有什麼關係?
“你到底明不明白?”高遙點了點她的額角,躊躇着該怎麼措詞,真令人懊惱啊,自從這次千重雪的毒發作之後,他一直沒能騰出空來好好壓制,偏偏經過剛纔一番賣力的體力活動之後,早不早晚不晚,他發覺毒性在體內又開始有了蠢蠢欲動的跡象。
而每當這種情況一發生,就代表——
望了望自己的腳,針刺的感覺逐漸清晰。
“你還記不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他不得不走迂迴路線提醒蘇小莞。
他這麼一說,蘇小莞就有印象了。
月夜,池塘,凌空飛掠的翩翩身姿,落在她面前的兩隻臭鞋,烏七抹黑的一雙腳底板。
“你,你!”蘇小莞吃驚地望着高遙,終於明白了他話中隱含的深意。
但是隨即,一股強烈的辛酸又涌上了她的心頭,可憐的高遙,從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淪落到一個邋遢無比雙腳奇臭的山寨大王,這其中地位的反差,心情的轉變,他是如何一步步承受過來的呢!
蘇小莞不再遲疑,鎮定地走了過去,蹲下身,一把扶住了他的靴子,故意裝作惡狠狠的模樣瞪他一眼:“有什麼打緊的,一個大男人,忸忸怩怩地你煩不煩,快說,你是要自己脫還是要我脫!”
高遙無法不震驚,望向蘇小莞的眼中已說不出是吃驚還是感動的情緒,摸摸她的一頭秀髮,遲疑而顫抖地問道:“你真的不介意?”
“你再耽擱下去的話,水就又涼了。”蘇小莞不和他蘑菇,直接動手替他脫鞋,察覺到高遙的腳瑟縮了一下,她連忙用力一把攥住,擡起頭來,用堪比壓寨大王的語氣陰森森地笑道:“嘿嘿,小娘子,此時後悔,已嫌遲了。”
高遙輕輕一笑,眉目之間一片釋然,如遠山近水,說不出的清漾動人,他本就是名門貴公子出身,即使這麼多年來一直韜光養晦,也無法泯滅他形容間的從容清新。
他放鬆自己配合她的惡作劇。
“你別這麼粗魯,不然我就要叫了。”
蘇小莞哈哈大笑,意氣風發,如同玩世不恭的闊少爺攔下了姿容曼妙的小娘子當街調戲,輕薄無比地一擡高遙的下巴。
“你叫吧,你就是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很久以前,蘇小莞曾經看過一部很惡搞的喜劇片,一男一女洞房花燭之夜,丈夫被迫給兇悍的妻子洗腳,生生將一盆清水洗成了能供揮毫作畫的墨汁,她當時連眼淚都笑出來了,然而她卻怎麼也沒有想到,當日劇中那無厘頭的情景,如今會活生生地出現在她身邊。
而她居然就是那個替人洗腳的女主。
高遙的腳在放入水中的那一剎,黑水立刻從清亮的水中四處瀰漫,而高遙也收起了一直與她嘻笑的神情,臉上的神色卻彷彿是痛苦莫名。
空氣中飄浮着一種極難形容的氣味,揉和了鹹魚,寡雞蛋,爛菜葉,臭豆腐種種氣味的精華,並昂然有凌駕於其上之架勢,話說憑這樣一雙天下無敵的大臭腳,大概即使是參加吉尼斯世界紀錄,也絕對能毫無懸念地當選冠軍。
“很痛嗎?要不要停止?”蘇小莞眼中浮起水霧,小聲地詢問着緊閉着雙眼忍耐的高遙。
高遙搖了搖頭,在清水之中用內力壓制毒性,效果最佳,他呆在黑風山寨五年,僅有過的數次排毒經驗告訴他,凡是他洗腳的當口,那絕對可以說是春風過後,寸草不生,不見一個人影,蘇小莞能執着地陪在他身邊,絲毫沒有嫌棄之意,他很佩服她的毅力。
“過一會兒就好了,你要是受不了,就先出去!”高遙柔聲勸她,不忍見她強自忍耐不良空氣的荼毒。
蘇小莞固執地搖了搖頭,低頭不讓他看見自己眼底的淚水。
“我幫你洗!”
她一遍遍地洗着高遙的腳,將那雙被劇毒整整折磨了五年的腳,捧在自己柔嫩的掌心之中,耐心細細地反覆清洗。
她的神情專注眼神堅定,柔柔的髮絲垂在耳畔,溫香的呼吸輕輕吞吐在高遙垂放在腿上的雙手之上,象是一隻只調皮的小蟹,細緻地搔撓高遙內心深處最柔軟的角落,落地發芽,抽枝長大,蓬勃無限。